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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梦醒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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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色灰白。雨停在黎明前的一刻,空气里是消毒水与泥土混合的味道。医院的长廊空荡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安惜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那枚银坠。母亲已经走了两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哭——也许是太累,也许是悲伤太深,深得像一潭不再有波纹的水。
那一夜,她睡在陪护室的沙发上。梦开始时,她站在一座古老的宫殿里。有人在唱祷词,钟声悠远。
她看见一个金发的少女,跪在烛光前,祈祷、哭泣。那少女失去了母亲,整座城都陷入瘟疫。
醒来时,她泪流满面。
从那天起,梦每晚都来。梦中那个女孩有名字,叫安瑟琳。她温柔、笃定,像她所失去的那份母性在另一个身体中复活。
医生说这只是创伤后的心理投射。“人会在梦中重建一个能承受痛苦的自己。你给那个人起名,给她家国、时代——你在造一个能陪你一起活下去的人。”
安惜听着,却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可能真的是那样。
那一夜,当她梦见安瑟琳抱着母亲的遗体时,她终于开口说出“我也失去了她”。那句话,让她真正开始哭。
梦渐渐淡了。银坠依旧在,但不再发光。
它只是母亲的旧饰品——傅茹月年轻时在法国留学时买的纪念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Souviens-toi de vivre.“请记得好好活下去。”
那是母亲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几年后,她开始拍纪录片。不是因为梦的启示,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再能忍受“沉默”。那些逝去的人、被遗忘的故事、她想为他们留一个空间。
当镜头第一次对准病房的窗,风吹起窗帘,她在取景框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安瑟琳还在。
不是以梦的形式,而是以一种温柔的力量,在她体内。
影片上映的那天,她没去看首映。她一个人走到塞纳河边,坐在桥上。
巴黎的风吹着她的头发。阳光从云层缝隙落下,照亮水面。她把坠子拿出来,放在手心。
那不是圣物,也不是魔法,只是母亲的爱,被时间保留下的一点闪光。
她轻声说:“谢谢你,安瑟琳。”
风拂过她的耳畔,仿佛带来极轻的一句回应:那就是你自己。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梦不是逃避。梦,是人心在黑暗里寻找出口的方式。当我们无法面对现实,梦帮我们记得。而当我们学会记得,梦就不再需要存在。
她低头,将坠子重新戴上,起身,走入光里。
世界依旧。没有奇迹,也没有神。只有一个人,在梦醒之后,终于,开始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