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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瘟疫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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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张沉默的网,笼罩着整座巴黎。雨从北方的阴云里落下,沿着宫殿尖顶的石像鬼的獠牙滑落,滴在青铜的排水槽里,发出低低的声响。那些雨滴仿佛泣不成声的亡灵,从天堂坠入人间。
烛光在窗后摇曳,厚重的玻璃折射出摇晃的金色。安瑟琳静坐在窗前,脸色如同晨曦前的雪。她才十五岁,指尖还带着孩童的纤细,却早已明白何为“死亡”——母后埃莱奥诺尔葬于圣礼堂,距今未满三月。
空气弥漫着奇异的气味:药草、灰烬,还有腐朽的甜腻。仆人点着香料,企图驱散病疫,却只能掩盖更深的恐惧。窗外的钟声一遍遍响起,每一次都像为新亡者鸣丧。宫廷之外的巴黎在坍塌,而金色帷幕后,这个王国的继承人正在无声地哭泣。
那一夜,她又梦见了那个女孩。
“你是谁?”
声音从梦的深处传来,带着电流一样的嗡鸣。安瑟琳抬起头,看到一片陌生的天空——高楼、玻璃、灯光。空气里漂浮着白雾,街上人影匆匆,他们的脸被奇怪的面罩遮住。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世界之景,既陌生,又令人心悸。
“我叫安惜。”女孩的声音透过看不见的河流传来,柔软而带着哀伤。“你呢?”
“安……瑟琳。”她几乎是低声呢喃。
“我在梦里见到你。”
梦境忽然像镜面被风掠过,水波摇曳。安惜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光。光化作灰烬般的碎片,散落在空气里。
二十一世纪的春天。
雨声敲打着窗台。安惜惊醒,胸口剧烈起伏,手心一片冰冷。这是她第三次梦见那个金发的少女。
她打开台灯,微黄的光照亮桌面。那是一张未干的素描——穿着旧时代裙装的女孩,面容清澈,神情哀伤。她的名字,写在角落:Anceline。
屋外是静止的城市。防疫封控让街道空无一人,只剩风吹动塑料布的声音。母亲傅茹月卧病在床,虚弱地咳嗽。
“又做噩梦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
安惜点头。她想说出梦里的场景,却又犹豫——那种真实感太过诡异,像是被另一双眼睛注视着。
夜幕再次降临。警笛声在远处回荡,像十四世纪的丧钟。安惜在台灯下继续描绘那个世界——石砌教堂、骑士的披风、背着圣徽的修士,还有那个孤独的女孩,仿佛她一笔一划,都在把梦境刻进现实。
画笔停下的那一刻,她写下那行字:“我们都生活在瘟疫的阴影里,只是时代不同。”
泪水无声滑落,落在纸上。而在遥远的十四世纪,安瑟琳也从梦中惊醒,窗外的天空同样阴灰。她抚着胸口,梦中的回声尚未散去——
“别害怕,安瑟琳。我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