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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张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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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意那位叫小雅的师姐悄悄问过:“你哥哥可有良配?”
“他……有一个心上人。”
“心上人?”
“对,”知意整理物品的手一滞,话语里多了份感慨:“算算都已经有十年了。”
小雅一声惊呼:“十年?”她还未曾见过如此痴情专一的男子,不免开始有些好奇,冬山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白清聿总是莫名有一种让人只要想到他内心就会变得很柔软的能力,冬山说他像蝴蝶,像月亮,可知意觉得,白清聿像水。
她理好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前对小雅眨眨眼道:“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你说的那位先生?”小雅好奇地跟在她身边追问。
知意幼年的遭遇不是什么秘密,在第一次去医院报道的那个晚上,大家围着火炉坐着各自分享自己的故事时就知道了,有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怜爱,也有人赞她坚强。
不过知意没再回答她着手开始忙自己的事,却听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原来是位女先生啊。”
她还记得知意当初说,那位先生背着她跑了大半座山,后来又在镇上人面前拼命护着才将她留在了村里;说如果没有先生,自己可能早就断腿不知道曝尸在何处,或是又被抓回去当小妾了。
这样想来,小雅大概能理解冬山的情意,那当真是一个很勇敢的奇女子,谁能忘却在年少时候遇见的特别的人呢。
“但是他们没有在一起吗?”小雅凑到知意身边小声问,眼神时不时落在不远处正和几个孩子一处的冬山身上。这个时候的冬山看上去稍微柔和了一些,很多时候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像一座冬天的山,萧瑟且淡漠。
“不知道。”她只知道冬山喜欢白清聿,却不知道这份喜欢里面到底是心意相通,还是一厢情愿。
况且……知意的眼眸忽然暗淡了下去。白清聿要真的是一位女先生倒也好了,那必然能成一段美好的佳话,可事实并不如此,她一边希望冬山能得偿所愿,一边又不愿亲人和恩师沦为世人唾弃的对象。
或许此刻是最好的,亦或许当年白清聿一声不响离开隐河村,也是最好的。
她想得出了神,直到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才唤回了她:“真的会一整座山都是雪吗?”
知意抬头朝声音那侧看去,冬山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他面对孩子的时候就会如此,会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难接近。
“会,一整座山,都是雪。”
冬山的声音小了下去,知意垂在两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在南方总是逃不过人们,尤其是孩子关于雪的好奇,可这对冬山和知意来说,无异于屡次撕开心口的伤疤。本以为撕多了会变得麻木,现在看来,可能是撕得还不够多。
一抹苦笑爬上嘴角,知意回屋拿上自己那份点心走过去拍了拍冬山的肩膀,随即笑着对面前的几个孩子说:“这是冬山哥哥给大家带的点心哦!”
整齐的“哇”声嘹亮地爆发出来,他们赶紧将冬山围得更紧了,眼神里全是对点心的渴望,在手心里实实在在躺着一份花瓣状的点心后,又同声喊道:“谢谢冬山哥哥!”
冬山闻言却哭笑不得,他现在的年纪,能当这些孩子的叔伯了。知意倒不以为意,冬山这张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的脸,当哥哥也差不多。
等孩子们一溜烟散开,知意也拿了张小凳子坐在冬山旁边,伸了个懒腰说:“你来这儿倒是帮我们减轻了负担,不然有时候忙起来都顾不上这些孩子了。”
“他们也不闹腾。”
“嗯,都是老人带大的,爹娘不在身边,经常还要帮着做活,心智都成熟很多。”
冬山好像也是这样长大的,很小的时候跟着村长,大一点便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再大一点就开始帮衬村里人,他似乎也没有时间去当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
只有十六岁那年,白清聿说他还是个孩子。
“今天有人问我你有没有婚配。”
冬山笑笑,这样的问题曾经伴随了他几年,后来倒是没什么人问了,因为他总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
“一个人过久了,倒也习惯了。”
这听上去似乎是在答非所问,可知意听得明白,冬山对白清聿的喜欢,很浓烈却不强求。
“唉……”知意长叹一声,叹造化弄人。
“少叹气,听说会老得很快。”
这下轮到知意笑起来,很少能听到冬山讲这样的话,她便也顺着这道玩笑继续:“诶,冬山哥哥,我真觉得你好像不会老,你和小时候比起来都没怎么变。”
“说什么胡话。”冬山无奈地笑,却不免开始想,那白清聿是否能一眼就认出自己。
反正他肯定可以,白清聿的样子,他早已在心里描绘过千万遍了。
……
……
看见四个身影走近,赵村长的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
可看见白清聿是被冬山背着回来的,刚放回的心又重新高高挂起。
“这怎么,白先生怎么还受伤了?”
白清聿没受伤的那条腿赶忙脱离冬山手掌的禁锢,单脚踩着地从冬山背上下来,“是我自己不小心,下马车的时候没站稳,不碍事儿。”
说着还动了动脚踝,已经没有针扎的那种刺痛感了。
“小姑娘也没事吧?”他朝伏在阿原背上的人看去,知意双眼睁得圆溜,眨巴两下后喊道:“村长好。”
赵村长顿时觉得心软了半截儿,笑着对她连连点头,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徐知意。”
“知意……好名字啊。”
好名字该配好的身世,赵村长到底活了那么多年头,他让阿原先带着知意去自己屋中歇息,目送他们走远后,才从白清聿嘴里了解到知意小小年纪遭遇的变故。
他听完只有止不住的叹气,知意本该有很好的生活,有很好的未来,如今却被逼到了墙头,若不是她极力反抗,撑着一口气跑这么远,或许连命都没了。
“村长,我想,咱把她留在村子里吧。一来若是镇上的人追来,我们能护着她;二来……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也好,眼下留在咱们村子里是最好的。不过……”赵村长一下犯了难,这村里的房子都修得简陋,刚好能够村里人自己住,唯一多的一间也早已给了白清聿。
“让知意住我那间屋子吧,我和冬山挤一张榻。”白清聿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赵村长就说过,只有冬山家有多余的屋子,而村长也空了自家一间来做学堂。
赵村长当然觉得这法子不成,白清聿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先生,村里条件本就不好,已是觉得有些怠慢了。可眼下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还在踌躇间,他听见白清聿说:“不过还得问问冬山的意见,他若不愿,咱再想别的法子。”
“可以的,先生。”冬山抢着回答,“只不过炕有些小,先生不嫌弃便好。”
“不会。”
如此,赵村长也不再反对,他反而觉得白清聿这样的先生,真是请对了。
冬山的动作很麻利,不出一会儿功夫就将两间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那个跟着飘洋过海走南闯北的木制小时钟也被挪到了冬山的屋子里。
白清聿将枕头放在床脚那侧,北方的炕就是会稍大一些,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挤。他理好被褥说:“我们颠倒睡吧,你睡里面。”
“我起得早,还是先生你睡里面吧。”
“不碍事,你起了叫我一声便是。”
他反而担心自己晚上睡不好,会扰了冬山的好眠。
隔壁屋的知意正坐在炕上环视四周,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柴火也没烧,可她却真的觉得周身暖烘烘的。她缓缓躺下,身下的被褥还是阿原送来的,有一股淡淡的,让人莫名感到心安的味道。
等白清聿再经过时,她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屋门被轻轻拉上,冬山也收回朝里张望的目光,转而与身旁的人相视一笑。
如释重负的感觉,白清聿笑着抬手拍拍冬山的肩膀,“幸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