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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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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在寂静的房间里“嘀嗒、嘀嗒”地摆动,每一下都像敲在季郁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碎肋骨,从喉咙里蹦出来。手机屏幕终于亮了,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期待已久的消息
“发这条消息干什么。”
短短七个字,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又想滚烫的开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带着手机屏幕也在掌心轻微晃动。他反复看着这行字,心里五味杂陈,明明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质问,为什么自己会紧张成这样?
他咬了咬下唇,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才缓缓打出三个字:“关心你。”
发送
手机那头,池淤正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看到这三个字时,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浑身僵硬
关…心…你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钉子,猛地砸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无法呼吸的疼痛。从小到大,他听见过责骂,听过嘲讽,听过命令,却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对他说出“关心”这两个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上眼眶,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用疼痛逼退那即将决堤的泪水。他不能哭,不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示弱
这股脆弱的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的眼神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警惕,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呵,”他在心里冷笑,“应该是没事闲的发的,不是真的关心我。”
“也可能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随便找个人发的。”
“不可能是真的关心我。”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用坚硬的外壳将那颗刚刚被触动的、柔软的心重新包裹起来。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关心他。毕竟,从小到大,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不值得被爱
季郁握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他看了无数次,池淤的头像却始终没有再跳动。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攫住了他,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毕竟都下午了,他应该是休息了。”他这样安慰自己,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
为什么自己要给他发这条消息,自己和他很熟吗。他不回消息了,自己为什么还要那么难过…
窗外,风已经刮了整整一天,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庭院里的那棵老枫树,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金黄和火红的枫叶如同疲倦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铺满了整个地面。远处,环卫工人正佝偻着腰,用扫帚不停地清扫着,但刚扫干净一片,新的落叶又马上填补上来,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徒劳
季郁靠在窗边,目光追随着一片在空中打着旋儿的枫叶,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夏令营
说是夏令营,其实更像是一场秋令营。因为开营后的第三天,就是立秋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棵高大的枫树。微风吹过,漫天飞舞的枫叶像一场盛大的红色雪。营地里,其他的孩子们三五成群,追逐打闹,欢声笑语如同银铃般清脆。而他,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枫树的阴影里,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就在那个孤独的午后,他第一次见到了池淤
那时的池淤,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阳光里,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季郁却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像一尊误入凡尘的神明,清冷、疏离,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那个画面,从此便深深地烙印在了季郁的心底,挥之不去
季郁把手机塞回口袋,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微凉。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副用了有些年头的白色耳机,耳机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接头处的塑料边缘被磨得微微发毛——那是他反复插拔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将耳塞塞进耳朵,海绵软垫贴合耳廓,隔绝了窗外大半的风声和落叶的沙沙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音乐软件,首页推送的第一首就是连续霸榜两周的单曲,封面是深邃的蓝紫色渐变,像极了夏末秋初的夜空。
他按下播放键
破烂浑浊 披挂成哀艳的光荣
铁骨铮铮 替换进我羞耻的疤口
你尽管造就我
垂涎之后 却不敢凝视我
醒的眼眸 熟睡之前
花朵是温驯的妖魔
吞咽之后 喷涌十万异化的触手
已经都失控了
反噬腐朽 你何来无辜呢
敬请享受
唾弃你贪婪的咒 现在又何必挽留
怎么狂妄到 要灵魂任人左右
莫非造了我 爱造了祸
你才不会觉得寂寞
你才不会觉得寂寞
熟睡之前 花朵是温驯的妖魔
吞咽之后 喷涌十万异化的触手
已经都失控了
反噬腐朽 你何来无辜呢
敬请享受
唾弃你贪婪的咒 现在又何必挽留
怎么狂妄到 要灵魂任人左右
莫非造了我 爱造了祸
你才不会觉得寂寞
Vamos bebe
Vamos bebe
Vamos bebe
Vamos bebe
…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鼓点轻轻敲打着,像他此刻不规律的心跳。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跟着节奏,一下,又一下
他想起池淤,想起那句冰冷的“发这条消息干什么”,想起自己打出“关心你”时的忐忑,想起手机那头长久的沉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有失落,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待
他靠在窗边,闭上眼,任由旋律将自己包裹。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带着枫叶淡淡的清香。耳机里的音乐和窗外的风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这首唱尽心事的歌
余音消散的瞬间,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消息提示,是音乐软件的自动切歌
季郁猛地睁开眼,指尖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先触到了一片带着凉意的枫叶——不知何时,风卷着一片火红的叶子,落在了他搭在窗沿的手背上。他指尖一蜷,将枫叶捏在掌心,那粗糙的纹路和清晰的叶脉,像极了记忆里夏令营时,落在池淤身上那片
耳机里新切的歌节奏轻快了些,是首传唱度很高的流行曲,可季郁却没心思听了。他摘下一边耳机,任由风把另一边的旋律吹得断断续续,目光又落回了手机屏幕上
就在这时,屏幕亮了。
不是系统通知,是池淤的头像,旁边跟着一行新消息,很短,只有四个字:“歌好听吗?”
季郁的呼吸骤然一滞,捏着枫叶的手指猛地收紧,叶片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微微发疼。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池淤知道他在听歌?是刚才沉默的间隙里,自己不小心点了什么,还是……
他来不及细想,指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比刚才打字时更甚。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像是要把每个笔画都刻进眼里,然后缓缓点开输入框,敲下一行字,又删了,再敲下一行,反复几次,最后只留下简单的三个字:“你怎么知道?”
发送的瞬间,他仿佛又听见了挂钟的嘀嗒声,和耳机里残留的、模糊的鼓点,混在一起,成了此刻最清晰的心跳
窗外的风还在吹,枫叶又落下来几片,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轻轻盖住了池淤的头像,像一场无声的、温柔的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