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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策南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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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雾山,影楼总舵。
客院之内,沈惊澜正与冷惊弦、冷凛商议如何进一步整合川陕一带的江湖势力,以配合未来的大局。许寒山依旧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
忽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情报联络的影楼弟子快步走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信筒上烙着京城“夜枭”特有的隐秘标记。
“公子,京中急报。”
沈惊澜接过,挥退弟子,展开密信。目光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密语,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渐渐凝起一层寒霜。
冷惊弦与冷凛察觉到气氛变化,不由停下话语,看向他。
“李甫倒是好手段。”沈惊澜放下密信,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举荐了一个名为柳铭轩的少年,治好了皇帝的病。如今圣眷正隆,权势更盛往昔。”
冷惊弦皱眉:“如此一来,我们在京中的压力岂非更大?”
冷凛也抚须沉吟:“皇帝身体好转,于我等计划,大为不利啊。”
沈惊澜却微微摇头:“福兮祸所伏。皇帝病情好转,看似稳固了李甫地位,但也让那几位皇子更加坐立难安。夺嫡之争,只会更加惨烈。而且……”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个柳铭轩,来历不明,医术精绝得反常。李甫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人物?”
正在此时,又一名影楼弟子在外禀报:“楼主,许公子,山门外有江南欧阳家的使者求见,言有十万火急之事,欲见‘许寒星’许公子。”
众人皆是一怔。江南欧阳家?他们如何找到此地?又为何指名要见“许寒星”?
沈惊澜与冷惊弦对视一眼,道:“请进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面带悲愤之色的中年文士被引入院中。他见到沈惊澜,立刻躬身下拜,声音哽咽:“在下欧阳家执事欧阳廉,奉家主之命,特来求见许公子!”
沈惊澜抬手虚扶:“欧阳先生请起,何事如此惊慌?”
欧阳廉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悲声道:“十日前,我家少主欧阳轩,与南宫家少主南宫珏、慕容家少主慕容雨,相约于姑苏城外寒山寺论剑,归途遭遇不明身份的高手伏击!对方手段狠毒,武功高强,南宫少主当场……当场殒命!欧阳少主与慕容少主皆身受重伤,幸得家中护卫拼死相救,才侥幸脱险!石家少主石玄因当日未至,幸免于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江南四大世家,竟有三家少主同时遇袭,一死两伤!这可是震动整个江南,乃至天下武林的大事!
“可知是何人所为?”冷惊弦沉声问道。
欧阳廉咬牙切齿:“对方蒙面行事,所用武功路数混杂,刻意隐瞒来历。但……但事发前后,曾有李甫麾下爪牙在江南活动的踪迹!而且,对方目标明确,直指我几家继承人,其心可诛!家主断定,此事必与京中李甫老贼脱不了干系!定是因我几家不愿依附于他,他便行此毒计,断我家族根基!”
他再次向沈惊澜深深一拜:“许公子!家主知晓公子曾在敦煌救过几位少主,更知公子武功盖世,谋略超群!如今奸臣当道,残害忠良之后,我江南武林同气连枝,绝不能坐视不理!家主与南宫、慕容、石三位家主联名,恳请许公子移驾江南,共商大计!我等愿奉公子为首,讨还血债,清君侧,正朝纲!”
欧阳廉的话语,如同惊雷,在院中炸响。
冷惊弦与冷凛面色凝重,他们没想到李甫的反击如此迅速狠辣,更没想到江南世家竟会因此事,主动寻来,并表现出如此强烈的结盟意愿。
沈惊澜沉默着。他目光掠过悲愤的欧阳廉,望向江南的方向,眼神深邃。
李甫此举,意在震慑、削弱江南世家,却无形中,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了他的面前。皇帝病体好转,京都局势暂稳,但江南的变故,又打开了新的局面。
祸福相依,危机并存。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欧阳先生请回禀诸位家主,寒星不日便启程,前往江南。”
欧阳廉带着沈惊澜的承诺,满怀感激与希望地离开了隐雾山。客院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冷惊弦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担忧:“公子,此事恐怕有诈。李甫刚在京城得势,便对江南世家下手,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难保不是引蛇出洞之计。他们或许查不到公子与影楼的关系,但‘许寒星’之名在江南出现过,他们未必不会将公子与那几次事件联系起来。此去江南,恐是龙潭虎穴。”
冷凛亦沉吟道:“楼主所言不无道理。况且,江南世家遭此重创,内部必然悲愤混乱,各家心思难测。欧阳肃虽联名相邀,但其余几家,尤其是刚丧子的南宫博,是否会真心拥戴公子,尚未可知。公子此行,风险极大。”
一直沉默的许寒山忽然睁开眼,冷冷道:“风险与机遇,向来并存。江南若定,则财赋、物力、人力皆可得,于大局至关重要。李甫此举,看似狠辣,实则愚蠢,逼反了原本中立的力量。他只以为可以凭狠辣手段压制住江南世家,却不想你是风云中最不可测的变数。”他看向沈惊澜,“你意已决?”
沈惊澜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嶙峋的山石,背影挺拔如松。“先生所言,正是我所想。”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甫欲以雷霆手段震慑江南,却不知物极必反。南宫珏之死,已与李家结下死仇。欧阳轩、慕容雨重伤,此等切肤之痛,足以让欧阳肃、慕容明放下所有犹豫观望。石家虽暂未受损,但唇亡齿寒,石猛并非愚钝之人,岂会坐视?”
他走到桌旁,指尖划过舆图上江南的位置,继续分析:“他们主动寻来,奉我为首,固然是因复仇心切,以及我之前在敦煌施恩、隐雾山立威所积累的声望所致,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们看到了李甫乃至皇帝欲彻底掌控、甚至铲除世家势力的野心。他们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来对抗这股来自朝堂的压迫。而我们,正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选择。”
“至于风险……”沈惊澜语气淡然,“京都局势因皇帝病愈暂稳,李甫注意力被江南吸引,萧家在京正好可以趁机巩固势力,暗中发展。我此时前往江南,整合力量,正可分散李甫的精力,使其首尾难顾。此乃战略之必须。”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将利弊得失、各方心态剖析得淋漓尽致,听得冷惊弦与冷凛连连点头,心中叹服。
“既如此,影楼该如何配合?”冷惊弦问道,已然进入执行状态。
沈惊澜早有成算:“冷楼主坐镇隐雾山,继续整合川陕势力,同时与京城‘夜枭’保持紧密联络,传递消息。冷凛山主,烦请您挑选一批机敏能干、熟悉江南风土的好手,先行潜入江南,散布消息,一则稳定世家情绪,二则暗中调查伏击事件的更多细节,尤其是那个柳铭轩的底细。我会与先生先行一步,轻装简从,尽快赶往姑苏。”
“公子放心,老夫定将此事办妥。”冷凛肃然领命。
冷惊弦也道:“影楼上下,随时听候公子调遣。”
沈惊澜目光再次投向南方,眼神悠远。江南,那片他曾游历布局烟雨之地,如今将再次成为风暴的中心。此行,不仅要联合世家,更要借此机会,将江南彻底经营成他们稳固的根基之地。
“通知下去,三日后,启程。”
三日后,隐雾山脚下。
沈惊澜依旧是一身青衫,未戴面具,绝世容光在晨熹中令人不敢直视。许寒山牵着他那匹踏雪乌骓,静立一旁。冷惊弦、冷锋以及影楼几位山主皆前来相送。
“公子,江南路远,万事小心。”冷惊弦拱手,语气郑重。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彻底为沈惊澜的智谋、武功与气度所折服。
冷锋递上一个包袱,低声道:“许前辈,这里面是一些影楼在江南部分暗桩的联络方式与信物,或许能用得上。”
沈惊澜接过,点了点头:“有劳。影楼之事,便拜托诸位了。”
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许寒山亦跃上马背。
没有过多的言语,沈惊澜最后望了一眼北方京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恢弘城池中的那个人。随即,他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与许寒山并辔而行,沿着蜿蜒的山道,向着江南的方向,绝尘而去。
山风拂动他的衣袂与发丝,背影决然,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直指那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烟雨江南。
就在沈惊澜南下的同时,京都的将军府内,萧庭筠也收到了来自影楼和江南的密报。他握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纸上不仅写了江南世家遇袭、欧阳家求助之事,更详细说明了沈惊澜与许寒山远赴江南之事。
他快步走到书房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紧紧锁定江南区域。惊澜南下了……他知道,这是必然的选择,也是破局的关键一步。然而,江南局势复杂,李甫党羽定然布有眼线,那突然出现的柳铭轩更是深不可测的变数。惊澜身体那般状况……
担忧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恨不能立刻抛下一切,飞身前往江南,护在那人身边。但他不能。京城是他们的大本营,是他必须守住的根基。他若轻动,必然引起李甫警觉,打乱全盘部署。
“惊澜……”他低声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研墨挥毫。他要用最隐秘的方式,将京中最新情况、他对江南局势的分析、以及那份刻骨的思念与叮嘱,传递到江南,传递到那人手中。
与此同时,江南姑苏,欧阳世家府邸。
气氛肃杀而悲愤。灵堂之上,供奉着南宫珏的牌位。南宫博双眼赤红,一言不发,周身弥漫着骇人的杀气。欧阳肃面色沉痛,慕容明眼神阴鸷,石猛亦是眉头紧锁,面带怒容。
“李甫老贼!此仇不共戴天!”南宫博猛地一拍桌案,实木桌面瞬间裂开数道纹路。
欧阳肃沉声道:“南宫兄节哀。仇,一定要报!但需从长计议。我已派人前往隐雾山,想必……‘那位’很快便有回音。”
慕容明阴冷地道:“若他不敢来,或无力主持大局,我慕容家便自行其是!纵然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李甫付出代价!”
石猛叹了口气:“慕容兄稍安勿躁。欧阳兄既然笃定许公子可堪倚仗,我们不妨再等等看。如今敌暗我明,贸然行动,只会招致更大损失。”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之际,一名家仆匆匆入内,在欧阳肃耳边低语几句。欧阳肃眼中精光一闪,挥退仆人,看向其他三人,沉声道:“诸位,他……答应了。不日便将抵达姑苏。”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欧阳肃身上,有期待,有怀疑,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股新的风暴,伴随着沈惊澜的南下,已在江南的天际线上,积聚起浓重的乌云。青萍之末,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