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庭筠》月亮没睡醒

60、影随行

　　沈惊澜离了皇城，并未立刻返回城隍庙，而是如同鬼魅般在建安城的屋顶与阴影间穿梭，意图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然而，萧庭筠亦是沙场宿将，追踪与反追踪之术极为精湛。他深知沈惊澜如今感知敏锐，不敢跟得太近，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与对沈惊澜的熟悉，远远地吊着，却始终没有跟丢。

　　沈惊澜起初并未察觉异常。建安城夜间虽实行宵禁，但巡逻兵丁的路线与间隔他早已烂熟于心，避开轻而易举。直到他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准备换下夜行衣时，心中蓦地升起一丝警兆！

　　有人！

　　而且，此人追踪技巧极高，气息收敛得几乎完美，若非他《渊渟岳峙》的心法对气机感应异常敏锐，几乎难以发现！

　　他身形骤然停顿，如同一片落叶般贴附在墙角的阴影里，青铜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来路。夜色深沉，街巷空寂，除了风声，似乎并无异样。

　　但他知道，那人就在附近。一种熟悉的、带着压抑与炽热的感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

　　萧庭筠。

　　沈惊澜心中微微一沉。他没想到，萧庭筠竟如此执着，并且真的找到了他的行踪。他此刻不欲与他纠缠，只想尽快离开建安。

　　他不再停留，身形陡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最近的城门方向疾掠而去。他打算强行出城。

　　萧庭筠见对方突然加速，心知已被发现，也不再隐藏，体内内力奔涌，施展出绝顶轻功，紧追不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寂静的街道上如同两道模糊的轻烟，速度快得惊人。

　　“惊澜！停下！”萧庭筠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疾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痛楚。

　　沈惊澜恍若未闻，速度丝毫不减。城墙已遥遥在望。

　　守城的兵丁远远看到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急速靠近，刚欲出声喝问，便觉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已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足尖在城垛上轻轻一点，便已翻越了高大的城墙，落入城外黑暗之中。

　　“有……”兵丁的惊呼还未完全出口，另一道玄色身影也已紧随其后，以同样矫捷的身法越墙而出。

　　“什么人？”城头一阵骚动，警锣声响起，但两道身影早已去远，融入城外茫茫夜色，再也追寻不到。

　　沈惊澜出了城，毫不停留，认准了南方潇湘的方向，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一路疾行。他想要凭借速度甩开萧庭筠。

　　然而，萧庭筠的轻功虽未必比他高明，但内力雄浑悠长，又是铁了心要追上他，竟是咬得极紧，任凭沈惊澜如何变换方向、加速疾驰，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摆脱。

　　两人一追一逃，如同流星赶月，一夜之间便已远离建安百余里。天色渐明，沈惊澜潜入一片密林，暂作歇息，同时也想借复杂的地形摆脱追踪。

　　但他刚寻了一处树荫坐下，萧庭筠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林外，玄色衣袍沾染了晨露，神色疲惫，眼神却依旧坚定灼热，紧紧盯着他藏身的方向。

　　沈惊澜知道，甩不掉了。

　　他缓缓自树后走出，青铜面具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萧庭筠，何必苦苦相逼？”

　　萧庭筠看着他，胸口起伏，声音沙哑：“惊澜，跟我回去！报仇之事，我们从长计议！我不准你再一个人冒险！”

　　“从长计议？”沈惊澜冷笑，“如何计议？向那昏君摇尾乞怜，求他为我沈家平反吗？还是指望你萧家，为了我一个‘逆贼’，与整个朝廷为敌？”

　　“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想办法！”萧庭筠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颠覆天下又如何？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

　　沈惊澜心湖微澜，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萧庭筠，你我殊途，不必同行。”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便欲再次离开。

　　“站住！”萧庭筠厉喝一声，身形暴起，五指如钩，直抓沈惊澜肩膀，意图强行将他留下。

　　沈惊澜眸光一寒，反手一掌拍出，清冽掌风带着刺骨寒意。

　　“嘭！”

　　双掌相交，气劲四溢，震得周围枝叶簌簌作响。两人各退一步。

　　萧庭筠只觉一股清冽内力透体而来，心中更是痛楚。

　　“你当真要与我动手？”萧庭筠眼中满是痛色。

　　沈惊澜沉默不语，只是“松山月”骤然出鞘半寸，清冷的剑光映照着他冰冷的面具，已是答案。

　　萧庭筠看着他决绝的姿态，知道言语已是无用。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既然如此，那我便打到你肯跟我回去为止！”

　　说罢，他再次揉身而上，惊鸿剑虽未出鞘，但掌指之间，已蕴含了精妙的萧家擒拿手法与刚猛内力，招招不离沈惊澜周身要害，意图将其制住。

　　沈惊澜心中叹息，他知道萧庭筠是铁了心。他不能下杀手，甚至不能动用“松山月”的真正威力，生怕伤了他。只能凭借诡异的身法与精妙的招式，在萧庭筠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闪转腾挪，见招拆招。

　　两人在林中再次缠斗起来。沈惊澜处处留手，萧庭筠却攻势凌厉。一时间，掌风呼啸，衣袂翻飞，身影交错，竟是难分难解。

　　然而，沈惊澜心系赶路与收集药材之事，不欲久战。觑准一个空隙，他虚晃一招，逼退萧庭筠半步，随即身形如电，向林外疾射而去。

　　“休走！”萧庭筠岂容他再次逃脱，立刻紧随其后。

　　一场漫长的追逐，再次展开。从北地平原，到丘陵起伏，再到水网渐密的南方，沈惊澜想尽办法，时而潜入人群，时而遁入山林，时而利用河流水道，试图摆脱。但萧庭筠便如同最固执的影子，凭借着他那惊人的毅力与对沈惊澜那份深刻的了解，总是能在不久后再次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