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庭筠》月亮没睡醒

58、寻药难

　　据古籍记载，“七星草”只生长于西北极寒的昆仑山雪线之上，吸纳星辰之力而生，叶片上有七点银斑，状如北斗。此时再去昆仑采摘，根本来不及。

　　沈惊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寻找“七星草”的踪迹。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要一试。

　　他将自己易容成一个面色苍白、带着些病气的落魄书生，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将那份惊世的艳丽与逼人的寒气尽数掩盖。他开始游走于建安城大大小小的药铺。

　　“掌柜的，请问贵店可有‘七星草’？”他的声音也刻意变得沙哑低沉。

　　“‘七星草’？客官，您说的可是那长在昆仑雪山、叶片有七个银斑的奇草？小店从未见过此物。”
　　“没有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客官，您莫不是被人骗了？哪有草叫这个名字的？”
　　“这东西怕是只有皇宫大内或者那些传承数百年的医药世家才可能有了……”

　　一连数日，他几乎踏遍了建安城内所有稍具规模的药铺，甚至一些隐藏在深巷中的、据说有特殊渠道的秘药铺子也去问过，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皆是摇头。那些掌柜伙计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人。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阿依夏的情况愈加糟糕，脸色愈发青黑，气息也越发微弱，显然撑不了太久了。

　　与此同时，沈惊澜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向江南的欧阳家、南宫家、慕容家传去了求助信息，详细说明了“七星草”的性状与急需的情况。江南物产丰饶，商贸发达，或许他们能有门路。

　　然而，几天后，陆续收到的回信却让他心情更加沉重。

　　欧阳轩的回信最为恳切，表示已发动家族力量在江南乃至周边搜寻，但目前毫无线索，深表歉意。南宫博的回信则带着商人的精明，直言此物闻所未闻，恐非金钱所能购得，委婉表示爱莫能助。慕容明的回信最为简短，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

　　连盘踞江南、势力庞大的三大世家都无能为力，这“七星草”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就在他准备冒险去探一探皇宫御药房或者那几个医药世家的库房时，他无意中听到两个路过的采药人交谈。

　　“……城东‘百草轩’的陆大夫真是个怪人，铺子里养了十几只猫，药材倒是齐全，就是有些偏门的草药，价格贵得吓人……”
　　“可不是嘛，不过他医术确实好，尤其擅长解一些奇奇怪怪的毒……”

　　沈惊澜心中一动。！

　　“百草轩”的门面并不起眼，但推开木门，一股浓郁的药香夹杂着猫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药铺内，各式药材琳琅满目，分类整齐，而柜台、药架、甚至房梁上，或卧或趴着不下十只毛色各异的猫咪，它们慵懒地舔着爪子，或眯眼打着盹，对进来的人爱答不理。

　　一个穿着干净青布长衫、面容清秀温润的年轻男子正在柜台后低头碾药，听到门响，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书卷气的脸庞，目光温和。

　　“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年轻大夫的声音也很温和。

　　沈惊澜与那陆大夫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诧异，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掌柜的，请问贵店可有‘七星草’？”

　　陆文轩闻言，碾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沈惊澜一番。他的目光在沈惊澜那刻意伪装、却依旧难掩优越骨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讶异与追忆。

　　“客官要‘七星草’何用？”陆文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救人。”沈惊澜言简意赅，“一位朋友身中‘牵机引’之毒，急需此药为主药配制解药。”

　　“‘牵机引’？”陆文轩眉头微蹙，“此毒确实棘手。‘七星草’……小店倒是恰巧还有一株库存，乃是机缘巧合所得，一直珍藏至今。”

　　沈惊澜连忙道：“还请掌柜割爱！价钱不是问题！”

　　陆文轩却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在沈惊澜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价钱好说。只是……客官看起来有些面善，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当然，若不方便，也无妨。”

　　沈惊澜心中一凛，却镇定道：“在下姓许，名寒星。与掌柜应是素未谋面。”

　　“许寒星……”陆大夫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他没有再追问，转身从柜台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中，取出了一个用玉盒盛放的药材。

　　打开玉盒，一株通体碧绿、形态优雅的药草呈现在眼前，七点银斑在叶片上错落分布，如同天上的北斗七星，散发着淡淡的清凉气息与微弱的星辰之力。

　　沈惊澜轻声道谢，付了远超市价的银钱。陆大夫并未推辞，仔细包好玉盒，递给他时，状似无意地轻声道：“许公子，珍重。”

　　沈惊澜接过玉盒，微微一怔，觉得陆文轩的语气有些奇怪，但他此刻心系解药，无暇多想，只是疏离而客气地拱手道谢：“多谢陆掌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百草轩。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文轩站在柜台后，轻轻抚摸着蹭到他脚边的一只狸花猫，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自语：“沈公子……果然是你。未曾想，今日竟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摇了摇头，将那一丝莫名的怅惘压下，继续低头碾药。有些缘分，如同清风过耳，留下些许涟漪，便已足够。

　　沈惊澜带着来之不易的“七星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隍庙。他不敢耽搁，立刻取出其他六味早已备好的药材，以及一套小巧精致的制药工具——这也是许寒山为他准备的，言道江湖险恶，需有自救之能。

　　炼制“牵机引”的解药过程极为繁琐复杂，对火候、药性融合的时机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甚至可能使药性相冲，产生剧毒。沈惊澜此刻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按照古籍记载的步骤，先将“七星草”以特殊手法萃取汁液，又以清冽内力小心控制着药炉的火候，依次投入“雪莲芯”、“百年何首乌”等辅药。庙内寂静，只有药炉中汤汁翻滚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青铜面具放在一旁，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专注而苍白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数个时辰后，一股奇异而清冽的药香渐渐弥漫开来，药炉中的汤汁也变得浓稠，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琥珀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炼制好的解药倒入一个玉瓶之中，顾不得休息，立刻再次潜入皇宫，直奔蕙草宫。

　　阿娜尔公主正守在昏迷不醒的阿依夏床边，容颜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见到沈惊澜归来，她猛地站起身，急切地问道：“许公子，如何？”

　　沈惊澜将玉瓶递给她：“解药已成，给她服下。”

　　阿依夏在公主的帮助下，艰难地将解药吞服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她脸上那骇人的青黑色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有效！真的有效！”阿娜尔喜极而泣，紧紧握住阿依夏的手，看向沈惊澜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许公子！多谢！多谢你救了阿依夏！此恩此德，阿娜尔永世不忘！”

　　沈惊澜微微摇头，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平淡：“公主不必言谢，你我毕竟是盟友。只是，此番刺杀，公主可知是何人所为？”

　　阿娜尔神色一凛，摇了摇头：“那刺客身手不凡，行动果决，不似寻常江湖人，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对我不利。”

　　沈惊澜沉吟道：“公主入京和亲，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或许是朝中不希望与西洲结盟的势力，或许是其他对皇位有企图的皇子，欲搅乱局势。公主日后还需更加小心。”

　　阿娜尔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坚定：“本宫知道了。经此一事，本宫更加明白，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若无自保之力与合作之援，寸步难行。许公子，从今日起，你需要本宫做什么，尽管直言！”

　　沈惊澜看着她眼中那不再仅仅是憎恨，更多了几分决然与信任的光芒，知道这次救下阿依夏，彻底赢得了这位西洲公主的真心合作。这对他未来的布局，至关重要。

　　“公主且先安心照顾阿依夏，加强自身防范。需要公主相助时，我自会前来。”沈惊澜说完，便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回到城隍庙，已是后半夜。连续的精神紧绷与内力消耗，让他感到一阵阵虚弱。他盘膝坐下，缓缓调息。《渊渟岳峙》的内力在经脉中流转，带来熟悉的刺痛感，却也支撑着他疲惫的身躯。

　　他想起今日在“百草轩”，总觉得陆文轩似乎认出了他，但那声“许公子”和最后那句“珍重”，又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不过，眼下并非探究此事的时候。

　　解药已成，阿依夏转危为安，与西洲公主的同盟也更加稳固。接下来，他需要继续推进他的复仇大计，以及更加小心地避开萧庭筠。他知道，以萧庭筠的性子，既然确认了他还活着，绝不会轻易放弃寻找。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染血的复仇之路上，继续孤独前行。而那座破败的城隍庙，如同他内心的写照，在无边夜色中，沉默地庇护着这道孤寂而决绝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