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开花事件簿》树湖

8、第 8 章

　　我妹小时候特爱说话，我就自己琢磨出了一套一边走神一边敷衍她的万能话术，“嗷~”、“厉害了”、“我笑死”和“唉”组合着用。

　　没想到现在对秦逸杨也用上了，只要不听电视，他嘴巴就没完没了，找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几乎是做到了事事有回应。

　　他偶尔也生一下气觉得我敷衍他，但是我这个人认错态度好认错又及时，他顶多哼哼两下也就过去了。

　　我感觉我这个活干得跟度假似的，他属于是那种特别乖的小孩，除了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老爱把腿翘我肚子上。

　　以前我弟只要看到他爱吃的菜第一口不是他的就能把菜掀了让别人都吃不成，但秦逸杨从来都没这样过，就基本没有不听话的时候，偶尔犯犟我捏着嗓子哄哄他也就好了，这孩子又好哄又好骗的，基本是不费什么劲。

　　我以后要是有孩子像秦逸杨这样，那我真是享福了。

　　也不用辅导作业，他看不见。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都来一个星期了，他好像从来没去复诊过，我就打电话问了一下沈总，这回这个复诊的事情上回他也问了，说是到时间了王哥会开车载我们去。

　　我耐着性子瞪了好几天，这天在早上带秦逸杨出门遛弯的时候问了一下王哥，他“哎呀”叫了一声，跟我说：“老弟啊，还没到时间呢，你别着急啊，这经常检查对身体也不好，那医院里都有辐射呢。”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啊，是不是给你儿子看没□□儿那个事看出经验来了。

　　“行，王哥，到时间了你提前跟我们说下，我好带着少爷提前准备。”

　　准备个屁，我带着秦逸杨出门之后就奔着医院去了，公立医院检查能几个钱？

　　秦逸杨一到医院就就紧紧贴着我，好几回差点给我绊倒。

　　三甲医院人特别多，我们挂的又是专家号，前面还小30个人呢，等着呗，我们俩就找了个地方坐着，坐下来才发现他开始抖了。

　　我忙把他搂过来问他咋了。

　　他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妈妈就是被抓到医院里再也回不来了，他们还把妈妈锁在床上。”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想安慰安慰他：“不是一个医院，我们就检查下眼睛就走，别怕别怕。”

　　他脑袋上下晃了晃，又贴着我说：“哥哥，我想妈妈了。”

　　我只能搂着他。

　　小时候我爸妈去市里打工的时候我也会想他们，他们再婚了之后，看我的次数更少了，一年有时候都没一回，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更何况，秦逸杨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检查的时候还挺奇怪的，秦逸杨的眼睛没有任何的病变，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大脑里血块的事儿，赶紧又跑去重新挂了个号带他换个诊室。

　　怪我，没反应过来，还耽误了时间浪费了医疗资源，我跟秦逸杨啰嗦了一会，在那检讨自己，如果早搞清楚刮什么科也能让他少抖一会。

　　他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的，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别习惯了吧。

　　就是脑科没挂上专家号，在副主任医师那看的，那医生对着片子研究半天，问我说你们看什么？

　　我就忙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医生说没看见脑袋里的血块，但是秦逸杨这个样也不像装出来的，医生就说可能还是神经的问题，等等再恢复一段时间看看。

　　在那奋笔疾书写病历，写完指给我看，字都要起飞了，我说我认不得。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是文盲。”

　　“...不是，字太潦草了我认不得。”

　　医生白了我一眼，竟然又重新写了一遍，接着让旁边的实习医生把我俩轰出去了。

　　虽然这回字也是不咋地，但勉强能辨认了，就一句话。

　　【生理指标未见异常，不排除心因性因素，建议进行心理评估】

　　我带着秦逸杨在医院门口找了个面馆随便吃点，准备下去再去心理门诊看看。

　　吃米饭的时候我就给他个勺子夹好菜让他舀着吃，但是这回是吃面条我就端着碗喂他，他非要等我吃饱了才愿意张嘴，我就赶紧把自己对付了又去填他的肚子。

　　他那个嘴吃饭也是闲不住的，这会儿又出了医院，更是放飞自我了。

　　老板娘收拾旁边的桌子的时候，对我惋惜道，多好看的孩子啊，真是可惜了。

　　我冲老板娘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好心，刚上面的时候还给我们多舀了一勺浇头，明显我们的菜比别的桌多点。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心人更多，秦逸杨小时候要是能多遇到点就好了。

　　从秦逸杨的嘴里我大概知道了小时候他妈妈被抓到精神病院之后没多久就自杀了，他陪着妈妈去看过好多次心理医生，医生趁他妈妈去拿药的时候说他妈妈就是疯子没救了，不如早点死了省事。

　　所以他很讨厌医院，也很讨厌医生。

　　下午的专家号60，我懒得退了，带着秦逸杨回家了。

　　心理问题就慢慢治呗，只要还活着，总有治好的那一天。

　　秦逸杨天天听动画片都快听魔怔了，这样是省事，但是不利于孩子成长啊，我就开始带着秦逸杨锻炼身体。

　　身体健康，心理健康，这是良性循环。

　　我一大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掏出来，他顶着黄色鸡窝头被我拉着晨练。

　　秦逸杨一边打哈欠一边跟着我走，我们俩硬溜达了一个多小时，怕他饿着，买菜回来路上还给他买了个杂粮煎饼全家福让他垫垫肚子，这个年纪的小子一般都特别能吃，长胖点也没事，胖点福气就会多一点。

　　他现在也不像一开始一样拽不着我就一直喊我了，我把他放开蹲地上挑土豆，他就站在那啃煎饼，他知道我忙完了就会拉他走。

　　这天晚上我刷碗呢，那边王哥就上来找我了，说是一会秦老爷子要跟秦逸杨通个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秦逸杨表情不太自然地喊了一声“爸”。

　　那边听着挺吵，问秦逸杨最近怎么样了。

　　秦逸杨就挺小声地说还好，问他什么时候来看他。

　　我挺诧异的，我一直以为秦逸杨和他爸没什么感情呢，但我看他那表情一看就是挺期待他爸来看他的样。

　　那边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说少爷现在在哪住着呢？

　　秦逸杨他爸就说有人带着住在郊区疗养，然后跟秦逸杨说等过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他，让他好好养病，听王叔叔的话。

　　都是挺正常的对话，但秦逸杨的表情就特别痛苦，对，痛苦。

　　这是我在他脸上从来没看见过的表情。

　　不知道为啥最近姓王的他们俩跟搞电商的似的，快递员天天上门找他俩取件，我就留了个心眼，有一回快递员取完件我偷着追出去说好像拿错衣服了，让我再看一下确认下。

　　快递员师傅看我是从门里出来的，也没多想给我看了眼，我抖出来拍了个照片装模做样地又假装发消息确认。

　　“没搞错，谢谢师傅啊，麻烦了。”

　　快递员师傅点点头骑上车嗡一下就走了。

　　这衣服的码一看就是秦逸杨的，款式也不像是姓王那个老头穿的，我在购物软件上识了一下图，这外套好几万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我教育秦逸杨勤俭节约教育了俩小时，给我说的嗓子都哑了，没想到人秦逸杨根本不是穿了就扔的那种人，东西都被这俩老东西偷了啊。

　　我没招啊，发现了又能咋办，顶多不给秦逸杨继续上课。

　　我没实质性证据，更没什么权力，只能看着他们把搜刮来的东西一件件往外卖。这天出去买菜的时候我又带着秦逸杨一起去，闲着也是闲着，多溜达溜达没坏处。

　　我不会挑衣服，我衣服就三个颜色，黑的白的灰的，就给他按这个颜色买，简单大方就行了呗，男孩又不跟女孩挑款式什么的。

　　他比例挺好的，穿上去跟门口的假人模特一样，销售小姐姐用他试穿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之后给我们打了个九折，没想到长得好看还能省钱啊。

　　小姐姐跟他说话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点头，摇头。

　　在家里怎么就跟个废话篓子一样，还爱唱歌。

　　我又带他去坐摇摇，旁边有个人路过，小声说了一句这人是不是有病，我立刻瞪回去。

　　那人飞快地走了。

　　秦逸杨还在那跟着唱什么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呢。

　　我小时候是没有玩具的，经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有时候还会被同学嘲笑，但是我爸妈他们都穿的特别好看，我同学还说我妈长得像明星一样。

　　以前我觉得我爸妈对我不好，他们就会说等我有孩子就知道了。

　　我感觉不用等我有孩子，现在好像就知道了。

　　回家路上我还给他买了根棒棒糖，我怕他晚上睡觉前吃了对牙齿不好，就偷偷藏在了床头柜里面。

　　收拾完秦逸杨之后我就给他扔二楼客厅沙发上，我简单冲了一下又把衣服顺手给洗了，他也经常要给我帮忙，洗床单或者洗外套之类的就给他找个盆带着他搓，他搓得都特别认真，经常给我看乐了。

　　等我忙完押着他去床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床头柜明显有人动过，没有彻底关上，我放完棒棒糖是关好的，我还检查了一下。

　　我就挺严肃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给我坦白。

　　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抿着嘴不不说话。

　　看着挺可怜的，小孩馋嘴不是挺正常的么，吃根棒棒糖也没啥吧。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我就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跟他说，我都知道了，只是想听他坦白，希望他能做一个诚实的小孩。

　　他哆嗦着嘴唇说：“哥哥，你都知道了么？”

　　“对啊，不然我为什么会问你。”

　　“我去救妈妈了，可是叔叔太高了，我推不动！”他整张脸都扭在一起，眉头皱着。

　　“高叔叔力气好大...叔叔摸妈妈里面，我喊妈妈，可是妈妈一直睡不醒。哥哥，我不是故意那么没用的，对不起...”

　　他眼睛睁着，还是那一副无神的样子，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拉着我的手摸他的肚子，跟我说就是这里，叔叔还踹了这里，他痛了很久很久。

　　我给他揉了揉小肚子。

　　我特后悔当时没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今晚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