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准备联考 ...
-
元旦一天短暂的假期，如同沙漠旅人偶遇的一汪清泉，还没来得及尽情啜饮，就被五校联考这座突然压下的沙暴彻底掩埋。
校长“高瞻远瞩”的决定，让整个高三年级的气氛从节日后的松弛瞬间绷紧至极限，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咖啡因混合的焦灼味道。
假期第二天，当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懒觉或残存的节日氛围里时，市图书馆那座熟悉的、靠窗的、光线绝佳的位置，已经被祉桁和谢觉予“占领”。
桌面上，不再是单一的艺术速写本或闲书，而是两座并排垒起的、高度惊人的习题集和试卷。
左边是祉桁的领地，分类清晰，标签工整，如同军事化管理的知识堡垒；右边是谢觉予的阵营，虽然也堆得满满当当，但几本画册和彩色荧光笔夹杂其中，像是不甘心被理性完全吞没的感性绿洲。
两人之间交流甚少。
大部分时间，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哗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祉桁用极低声音快速默念公式的碎语。
祉桁坐姿依旧笔挺，但眉心那道浅浅的褶皱几乎从未舒展过。他的解题速度极快，但联考的难度和广度显然超出了平时校内测验，偶尔也会遇到需要凝神思考许久的拦路虎。
这时，他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叩击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如同秒针行走般的轻响。
谢觉予则显得更为疲惫。艺术生的身份意味着他需要在文化课和专业课之间找到平衡，联考的压力如同双倍重力压在他身上。
他有时会单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飞快地演算，额发垂落遮住眼睛也顾不上捋；有时则会烦躁地把头发揉成一团乱草，对着物理题咬牙切齿，仿佛那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而，在这片沉默与疲惫交织的低气压中，却滋生着许多无需言说、甚至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共生”细节。
祉桁会在他做完一套理综卷，起身去接热水的间隙，极其自然地，顺手将谢觉予桌角那个已经空了的咖啡纸杯带走扔掉。
谢觉予则在发现自己忘带某本化学参考书时，还没等他开口，旁边就会沉默地推过来一本一模一样的——那是祉桁习惯性多带的“备用物资”。
当下午的阳光过于刺眼，晃得谢觉予微微眯眼时，祉桁会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用身体替他挡去一部分光线。
而谢觉予，会在祉桁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肩膀僵硬，下意识转动脖颈时，将自己那个柔软的、带着淡淡松节油香气的靠垫，悄无声息地塞到他背后。
这些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呼吸，仿佛是他们之间独有的、维系彼此在题海浮沉中不至于窒息的隐秘氧气。
转折发生在第三天下午，他们开始刷英语试卷。
英语是谢觉予相对薄弱的环节，尤其是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中那些微妙的语境和词义辨析，常常让他抓狂。
而英语，恰恰是祉桁绝对统治的领域之一，其词汇量和语感堪称人形字典。
当谢觉予对着第三篇阅读理解，因为一个关键长难句卡壳，眉头拧成死结，笔尖几乎要把试卷戳破时，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点在了那个让他困惑的句子结构上。
是祉桁。
他没有看谢觉予，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几乎已经做完的试卷上，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主语后置，定语从句嵌套。核心动词在这里，‘assert’，后面跟虚拟语气。”
谢觉予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原本纠缠不清的句子结构瞬间清晰。他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靠，祉桁你好厉害。”
他转过头，看着祉桁依旧侧对着他的、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头那股因为挫败而升起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去。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用笔尾戳了戳祉桁的手臂，语气带着点耍赖般的求助：
“大学霸，这个‘ubiquitous’和‘pervasive’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感觉它们长得好像基本上都要弄混呐。”
祉桁终于从自己的试卷上抬起眼，看向谢觉予指着的那个单词。他思考了几秒，不是在想区别，而是在组织能让艺术生理解的解释语言。
“ ‘Ubiquitous’，强调存在范围的广泛，像……空气。”他指了指图书馆里无处不在的、循环流动的中央空调风，“ ‘Pervasive’，更强调渗透性和影响力，像……水彩颜料滴进清水里，扩散，改变整体。”
他用了一个谢觉予一定能懂的比喻。
谢觉予眼睛一亮，瞬间通透：“懂了！一个是物理存在，一个是化学染色！谢了！”
他低下头，奋笔疾书，解决了这个拦路虎。做完这篇阅读，他心情大好，侧头看着依旧在刷题的祉桁，忍不住又想逗他：
“我说，祉桁，你英语这么好，是不是偷偷把牛津词典当睡前读物背完了？”
祉桁笔尖未停，头也不抬地回答：“如果你想试试的话词典索引效率低下。可以主要通过语境吸收和词根词缀逻辑推导。”
谢觉予：“……” 好官方的回答，一股子祉桁味儿。
过了一会儿，谢觉予又被一道完形填空卡住，在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他习惯性地用笔帽抵着下巴，小声嘀咕：“到底是选‘elusive’还是‘evasive’呢……感觉都像在躲猫猫……”
他声音很小，几乎是自言自语。
但旁边的祉桁却听到了。他停下笔，转过头，非常认真地看向谢觉予，给出了一个让谢觉予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的解答：
“ ‘Elusive’，像你试图捕捉光影变化时，那种抓不住的瞬间。”
“‘Evasive’，像你不想回答你妈妈关于画稿进度时，那种故意的闪避。”
谢觉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解释……也太精准了吧？！而且完全是用他的世界来解读！
他看着祉桁那双清澈的、带着纯粹学术探讨意味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家伙根本不是不懂，他只是用了一套完全不同于常人的、高度个性化的“祉桁语”来理解这个世界。
“你……”谢觉予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拍了拍祉桁的肩膀，“……真是个天才，奇怪的的那种。”
接下来的英语复习，几乎变成了祉桁的单人辅导小课堂。
谢觉予遇到不认识的单词，不再查手机，而是直接用笔尾戳戳祉桁。
祉桁会给出解释，有时是精准的定义，有时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祉桁式”类比（“这个词，像电路短路瞬间的不可预测性”），有时甚至会直接在草稿纸上画出这个词的“情绪坐标图”或者“关系拓扑结构”……
谢觉予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习惯，再到最后，竟然真的觉得这种学习方法效率奇高，至少记忆深刻。
当谢觉予终于磕磕绊绊做完一套英语卷，对答案时发现正确率前所未有的高时，他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揽住祉桁的脖子，用力晃了晃：
“可以啊你！以后我的英语就交给你了，小祉老师！”
这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接触让祉桁身体瞬间僵硬，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像被投入沸水的温度计。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僵硬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
“……嗯，觉予同学。”
谢觉予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笨拙的样子，哈哈大笑，心情好得仿佛联考压力都不存在了。
返校上课后，备考氛围更加白热化。连课间十分钟都弥足珍贵。两人常常是上一个老师刚走，下一个老师还没来的间隙，就迅速凑在一起，讨论上一节课留下的难题，或者分享刚刚想到的解题思路。
他们的对话变得更加简短、高效，却充满了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第三题，磁场边界，用那个。”
“嗯，镜像法。你第五题，受力分析，摩擦力方向反了。”
“靠！还真是！”
“生物卷，遗传图谱，第二问概率，百分之……”
“等等！让我自己算！”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时候，谢觉予会趴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侧着脸看依旧在奋笔疾书的祉桁，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祉桁，我要是联考考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这个笨蛋同桌？”
祉桁写字的手顿住，他转过头，看着谢觉予眼下的淡青色和那双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湿漉漉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非常认真地回答：
“小祉老师现有数据不足，无法预测。但根据现有模型，你考砸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
谢觉予先是一愣，随即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抖动，闷闷的笑声传出来。
“好吧……借你吉言，小祉老师。”
而祉桁看着他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比窗外冬日阳光还要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们像两株依偎着生长的植物，根系在无人可见的地下悄然交织，共享着养分，也分担着风霜。
那些下意识的动作，那些笨拙又精准的帮助，那些只有彼此能懂的对话，构成了这段灰暗备考岁月里，最温暖、最坚硬的底色。
联考的脚步越来越近，但因为他们在一起，连奔赴战场的路途，似乎也不再那么孤寂难行。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准备联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