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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裂痕与失控的底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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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觉予的回避,像一场无声的冷雨,持续不断地浇在祉桁那颗刚刚破土、尚未命名的情愫嫩芽上。
那些笨拙的示好,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换回。牛奶被沉默地喝掉,值日被无声地接受,连那句干巴巴的安慰,也只换来一个更快的转身和更加专注盯着速写本的侧影。
祉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的世界是由因果和逻辑构成的,输入指令,理应得到输出。可现在,他所有的“输入”——那些他鼓足勇气才做出的、超出他行为模式的举动——都指向了一个无法解析的“错误”状态。
这种不确定性,比任何一道奥数难题都更让他焦躁。
他开始失眠。深夜的寝室,只剩下谢觉予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自从换到同寝室后,这声音曾是他安心入眠的白噪音,以及他自己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反复复盘每一个细节的煎熬。
他试图找出那个关键的、导致关系崩坏的“变量”,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逻辑迷宫。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课堂上,他难以集中精神,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发现自己会无意识地用指甲抠刮橡皮,会在草稿纸的边缘画满杂乱无章的、代表电磁场紊乱的涡旋线。一种低气压以他为中心,无声地蔓延开来。
连周围的同学都察觉到了异样。
“祉桁最近怎么了?感觉气压好低。”
“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果然年级第一也不好当啊。”
“感觉……更像是和觉予闹矛盾了?他们最近都不怎么说话了。”
这些窃窃私语偶尔会飘进谢觉予的耳朵里,像针一样扎着他。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祉桁,不要去想那瓶每天准时出现的牛奶意味着什么,不要去想对方日渐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黑。
他告诉自己,这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疏远,是为了避免未来更深的伤害。
然而,决心在看到祉桁又一次在物理课上,对着那道他本应轻松解决的题目,笔尖悬停足足五分钟,最后却只是在纸上留下一个被戳破的墨点时,开始动摇。
那墨点像一滴凝固的血,刺目地晕开在纸面上。
一种混合着担忧和自责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他是不是……做错了?
矛盾的顶点,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
班主任找到祉桁,温和地询问他最近状态似乎不佳,是否需要帮助,甚至委婉地提出:“如果宿舍环境影响了休息,可以考虑调整一下。”
这话原本是出于关心,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祉桁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潘多拉魔盒——失去。
换宿舍?离开这个有谢觉予在的空间?
不。绝对不行。
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甚至没有听完班主任后续的话,只是僵硬地说了句“不用,谢谢老师”,便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
他直接回到了寝室。
这个时间点,宿舍楼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他需要确认,需要抓住什么。而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谢觉予。
他走到谢觉予的床铺前,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松节油和对方身上特有的、干净的气息。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寻找浮木般,手指颤抖地拂过叠得整齐的被子,然后,他看到了随意放在枕头旁边的、那本厚厚的速写本。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拿起了它。
他知道未经允许翻看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是违背规则的。
但此刻,一种强烈的、想要了解谢觉予真实想法的冲动,压倒了他恪守了十七年的准则。
他颤抖着翻开。
前面大多是风景、静物,还有一些课堂上的随手涂鸦。笔触灵动,充满生命力。直到他翻到中间靠后的部分。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一页页,画的几乎都是他。
低头写字的他,站在讲台发言的他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被赋予了沉静的专注,篮球场上笨拙奔跑的他,还有……三千米跑道上,咬牙坚持、汗水淋漓的他。
每一幅都捕捉得极其精准,不仅仅是外形,更是一种……神韵。
尤其是最后那几张,画中的他,眼神里有了光,嘴角带着极浅却真实的弧度。那是被谢觉予一点一点从壳里引导出来的、鲜活的他自己。
而在最新的一页,是他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侧影,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
「光回来了,我却怕留不住。」
祉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原来谢觉予并不是不在意。他看到了自己的变化,他珍视这种变化,甚至……他也在害怕?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疏远他?
巨大的困惑、被窥见秘密的心悸、以及连日来积累的焦虑、恐慌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理智堤坝。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
谢觉予因为忘记拿画室钥匙,折返回来。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他床前,手里拿着他的速写本,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的祉桁。
“祉桁?”谢觉予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喊出声。
祉桁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谢觉予从未见过的、混乱而痛苦的情绪。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绝望而挣扎。
“为什么……”祉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画了我……你明明……为什么又要推开我?!”
他举着速写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
谢觉予被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震慑住了,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安抚,那些准备好的、用于疏远的借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祉桁看来,成了默认,成了最残忍的答案。
“是因为我不好吗?”祉桁向前逼近一步,眼神执拗得可怕,逻辑开始陷入混乱的漩涡。
“是我哪里做错了?我不该……不该依赖你?不该……不该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还是说……你终于发现,我本质上……还是那个无趣的、只会学习的机器?连……连让你画下去的价值都没有了?”
他的话语开始失去连贯性,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随时会窒息。
他死死地盯着谢觉予,仿佛他是唯一能解答这所有痛苦的钥匙。
“不是的!祉桁,你冷静点!”谢觉予终于反应过来,心头涌上巨大的恐慌。
他见过祉桁情绪低落的样子,见过他不知所措的笨拙,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状态。这比他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糟糕。
“那是为什么?!”祉桁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告诉我!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改!我可以变回原来那样……或者……或者变得更好……只要你别……别不要我……”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谢觉予心上。
他看着祉桁一步步退向墙角,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陷入发丝,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反复念叨着一些破碎的词句:“变量错误……系统崩溃……失去连接……修复……无法修复……”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霸,也不再是那个被他一点点引导出生机的少年。他变回了一个更加脆弱、更加破碎的,被困在自己混乱逻辑和巨大恐惧中的病人。
谢觉予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猛地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抓住祉桁的肩膀,试图阻止他伤害自己。
“祉桁!看着我!”谢觉予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没有不要你!你很好!你比任何人都好!是我……是我不好!是我不敢!你听到了吗?!”
祉桁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颜色……黑了……光了……没了……”
谢觉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疼得缩成一团。是他,是他自以为是的疏远,把好不容易才从壳里走出来、小心翼翼触碰这个世界的祉桁,又逼回了原点,甚至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不再试图讲道理,而是用力地将祉桁颤抖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声音哽咽,“是我错了。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的。”
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开始剧烈地挣扎,像受伤的动物抗拒触碰。
但谢觉予没有松手,他抱得更紧,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传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祉桁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变成了无声的、剧烈的颤抖。他将脸深深埋进谢觉予的颈窝,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对方的衣领。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无声地耸动,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谢觉予感受着颈间的湿意和怀中人细微的啜泣,闭上眼睛,将下巴轻轻抵在祉桁柔软的发顶。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而不堪一击。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手。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