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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余波荡漾与未命名的情愫 ...

  •   秋季运动会的喧嚣如同退潮般,从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缓缓撤离。横幅被收起,标语被撕下,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汗水与阳光混合的青春气息,以及……某种更为私密、更耐人寻味的东西,萦绕在高三(一)班,尤其萦绕在祉桁与谢觉予周围。

      对于绝大多数同学而言,运动会是三年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男子三千米终点线前,谢祉桁与谢觉予那个汗水淋漓、几乎支撑着彼此全部体重的拥抱,无疑是这笔色彩中最亮眼、最值得咀嚼的高光。

      照片在班级群里悄然流传。

      抓拍的角度很好,定格在祉桁脱力前倾,谢觉予转身稳稳接住他的瞬间。两人都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角,胸膛因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紧贴的身体线条在逆光中勾勒出模糊而有力的轮廓。照片下方,是爆炸般的消息提示。

      【我担数学】:[图片] 卧槽!这什么偶像剧现场!
      【我雷英语!!!】:年度最佳画面没有之一!太燃了!
      【跑跑跑,跑起来!】:@谢觉予@祉桁 你俩这配合,绝了!第七第八名次不重要,这精神,满分!
      【家产99】:我怎么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坏笑)
      【我要洋人死!!】:@同学C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这超越友谊的羁绊!(狗头保命)
      【物理真好玩】:以后还敢说年一年二是死对头?这分明是灵魂伴侣并肩作战!

      “可以啊你们俩,这配合,默契度满分!”
      “我滴妈,我滴妈,年度最佳CP非你们莫属了!”
      “感觉下次班级海报可以直接用这张,标题就叫‘革命的友谊’!”

      面对这些戏谑,祉桁的处理方式是惯常的沉默。

      他只是更深的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习题集上,仿佛那复杂的电磁场线能吸收掉所有外界的杂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原本清晰无比的公式符号,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他的沉默,并非全然是尴尬或无措。更多的,是一种内在秩序被剧烈冲击后的茫然与……回味。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
      极限负荷下肺部撕裂般的疼痛,肌肉酸软到几乎丧失知觉的虚脱,这些生理上的感受是清晰的,可以归类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在他意志即将崩断的刹那,那个坚定地出现在他身侧,用声音引导他呼吸,用存在支撑他意志的橙色身影;是冲过终点后,预料之中的栽倒被一个同样汗湿却异常坚实的怀抱稳稳接住的触感;是耳边那带着剧烈喘息,却清晰无比的“你做到了……”;是两人胸膛紧贴时,那几乎要同频共振的、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些感知的碎片,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细节一次比一次清晰。他甚至能回忆起谢觉予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时,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能回忆起他拍在自己后背的手,那安抚的力道透过湿透的布料,直抵紧绷的神经。

      祉桁困惑地发现,当这些画面涌现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比赛结束的轻松,而是一种……奇异的、持续的低烧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悄悄向四肢百骸蔓延。这感觉让他坐立难安,让他无法像以前一样,迅速将全部心神沉浸入学习的绝对领域。

      他开始变得……敏感。
      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谢觉予又被画室的老师叫去讨论参赛作品了。他会下意识地留意门口的动静,在那一抹熟悉的、带着松节油气息的身影出现时,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握住笔杆。
      当谢觉予回到座位,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将画袋塞进桌肚,身体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臂时,那种低烧感会骤然加剧,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

      他试图给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战友情谊”的升华?毕竟他们一起在跑道上拼尽了全力。
      是对于“强者”的钦佩?谢觉予为了陪他,放弃了更好的名次。
      或者是……一种“雏鸟情节”?在极度脆弱时得到的帮助,产生了过度的依赖。

      他像解一道复杂的证明题一样,罗列着各种可能性,试图推导出唯一的正确答案。但所有的假设,在触及到内心深处那隐秘的、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次无意靠近就骤然加速的心跳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谢觉予,则在最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放松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了祉桁身上这种微妙的变化。

      祉桁看向他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或是讨论难题时的专注锐利。那里面掺杂了一些他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心慌的东西——一种过于专注的凝视,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甚至……是一种连祉桁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的依赖。

      这种变化,像一根纤细的羽毛,轻轻搔刮着谢觉予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里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直面的不安。

      他习惯了用洒脱不羁来伪装,用恰到好处的暧昧来保持安全距离。他像一只蝴蝶,翩跹于花丛,吸引目光,却从不真正停留。

      因为停留意味着可能被看穿,看穿他完美表象下,那个也会害怕不够好、害怕让人失望的真实内核。

      高二那年,他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了祉桁。那个永远穿着规整校服,表情淡漠,像一尊精密却缺乏生气的完美人偶的年级第一。

      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过对方的轮廓,想象着如果能让他当自己的模特,画出那冰冷外壳下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丝的温度,该是多么极致的作品。

      他甚至偷偷在校园论坛保存了一张祉桁在升旗仪式上发言的照片,那张照片里的少年,身姿挺拔,眼神却空洞得像没有装载灵魂的程序。

      后来命运眷顾,他们成了同桌,甚至在他的“运作”下,成功申请调换到了同一间寝室。他带着一种艺术家发掘珍宝般的心态,开始笨拙地、试探性地去“撬动”祉桁坚硬的外壳。

      他发现了祉桁的不对劲,那不仅仅是性格内向,更像是一种长期压抑下的情感隔离。

      是他,半是强硬半是哄骗地,第一次陪祉桁走进了心理咨询室。还好,问题不算严重,只是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的适应性障碍。

      是他,用无尽的耐心和色彩斑斓的世界,一点点将祉桁从那个只有黑白灰的牢笼里牵引出来。

      他看着祉桁从最初的呆讷、不知所措,到慢慢学会微笑,眼神里开始有了光彩,甚至会对他露出那种全然的、带着点笨拙的信任。

      这个过程,充满了成就感,也让他对祉桁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超乎寻常的在意。

      可是,当祉桁似乎真的被他“治愈”,开始展现出鲜活的生命力,并且这种生命力似乎正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比如,对他投注超越“友情”的关注——蔓延时,谢觉予害怕了。

      他害怕祉桁的这种“变化”只是雏鸟情节,只是依赖,而非他内心深处真正渴望却又不敢奢求的、独一无二的认同与爱恋。

      他更害怕,如果自己放任这种关系继续深入,最终却发现无法满足祉桁的期待,或者让祉桁受到伤害,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毕竟,连他自己的父母,有时都会对他“离经叛道”的艺术之路流露出不解,他又如何能奢求一个像祉桁这样活在规则世界里的人,给予他全然的理解和接纳?

      于是,几乎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谢觉予开始了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战略后撤”。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凑过去看祉桁解题,然后发表一番“美学见解”。

      取而代之的是,他更多时候戴上了耳机,将自己沉浸在速写本的世界里,用沉默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当祉桁罕见地主动开口,想和他讨论那道他们曾一起用独特思路破解的电磁学难题时,谢觉予只是抬起眼,扯出一个略显疏离的笑容,语气平淡地说:“嗯,很不错啊,你的思路很好。”

      随即便移开了视线,仿佛那曾经让他眼睛发亮的思维碰撞,此刻已变得无关紧要。

      周末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也被他用“这周家里有事,画稿要赶工”轻描淡写地推拒了。

      甚至在班级群里,当同学们再次起哄他们“形影不离”时,谢觉予会飞快地发一个搞怪的表情包,配上“别瞎说,打扰大学霸清修了”的文字,试图将两人的关系重新定位回“普通同学”的安全范畴。

      这些变化,细微却持续,像渐渐降低的水温,让祉桁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正在蔓延的冷意。

      那种感觉,比面对一道无解的难题更让他无措。他像个程序出现紊乱的机器人,反复扫描着自身的“行为日志”,试图找出是哪个“指令”出了错,导致了谢觉予的“连接中断”。

      是终点线的拥抱太过唐突?
      是他无意中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还是……谢觉予终于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很无趣,不值得再花费时间靠近?

      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祉桁的心脏。它不同于考试失误的懊恼,也不同于被父母责备的压力,这是一种更深层的、关乎“失去”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谢觉予的疏离。
      他贪恋那段被色彩和温暖包围的日子,贪恋那个会对他笑、会逗他、会把他从冰冷秩序里拉出来的人。

      在这种混乱的心绪中,一些连他自己都未完全理解的、笨拙的“补偿”行为,开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他会每天清晨,在谢觉予来到教室前,将一瓶他常喝的牌子的牛奶,安静地放在他的桌角。
      轮到谢觉予值日,祉桁会默不作声地拿起板擦,帮他清理掉黑板最上方那块他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的地方。

      一次数学小测,谢觉予因为一个低级失误被扣分,下意识蹙起了眉头。祉桁在旁边看着,嘴唇动了动,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他所能想到的、最接近安慰的话:“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这些举动生硬、直接,甚至带着点祉桁式的笨拙,却像一颗颗小心翼翼投出的石子,试图在两人之间那潭渐冷的水面上,重新激起些许涟漪。

      谢觉予接收到了。
      每一瓶牛奶,他都默默喝掉,空瓶子洗净收好;每一次被默默帮助值日,他都会盯着光洁的黑板发一会儿呆;那句笨拙的安慰,让他心头酸软,几乎要立刻卸下所有伪装。

      可他越是心动,就越是恐惧。

      他像个守着自己最后宝藏的守财奴,既渴望阳光,又害怕财富在阳光下蒸发。他只能将那份悸动死死按捺住,用更加坚决的回避,来回应祉桁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

      于是,一种诡异的拉锯在两人之间形成。
      一个笨拙地、遵循着内心最原始冲动想要靠近。
      一个敏感地、因为无法言说的恐惧而不断后退。

      他们依旧坐在彼此身旁,共享着同一片空气,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日益加厚的冰墙。

      祉桁看着谢觉予又一次戴上耳机,侧脸对着自己,沉浸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他低下头,看着草稿纸上无意识画出的、杂乱无章的线条,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平静无波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颗名为“谢觉予”的巨石。此刻,浪潮翻涌,他却还不知道,这汹涌的波涛,最终会将他的世界带向何方。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他不想失去。
      不想失去那道照亮他灰白世界的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余波荡漾与未命名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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