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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手 ...

  •   恋爱五周年纪念日前一天,陶舟作为特邀科普博主,前往海城参加量子未来科技论坛。

      结束已是晚上八点,跨城通勤的上班族将回南城的高铁票抢夺一空。
      陶舟打到一辆独享顺风车,来车仅有一处空座,他着急回家没有计较,和两个疑似定居网吧的青年挤在后排,劣质烟草、泡面调料和座椅皮革味混杂在一起,在空调暖风的吹拂下令人作呕。
      他将后窗降下少许,才短暂逃离。

      深夜,陶舟回到南城,推开家门。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帘缝里透进来几缕黯淡的光。房子隔音不好,他听到厕所传来楼上用水流经管道的声音。
      陶舟摸到客厅开关,灯亮了。

      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斜靠在沙发上,身上质地精良的灰色西装与老旧的布艺沙发格格不入。男人眉毛很浓,双目紧闭,挺直的鼻梁微微皱起,像是被刺眼的灯光惊扰。
      是陆延。
      他坐直身体,抬手挡光,声音有点冷,语气像质问:“回来怎么没告诉我。”
      陶舟微微一怔。
      记忆里有数不清类似的场景,那个会在自己回家时扑上来,脸埋在颈侧抱怨“你又让我晚见你半小时,要补偿我”的陆延,与面前冷淡沉静的男人逐渐重叠。

      陶舟关掉主灯,留下一圈筒灯,光变得柔和许多。他走到陆延旁边,隔一人位置坐下,熟练地讲重复很多次的答案:“你太辛苦啦,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陆延眼下的青黑很明显。
      他毕业后没有上班,和几个大学同学创业,做机器人研发。去年他们公司树宇科技开发的四足机器人投入市场,反响不错,又立刻开始足式机器人的设计研发,公司越做越大,陆延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陆延看着他轻笑一声,听着像是嘲讽,又像自嘲:“那我该在谁身上浪费时间?”

      屋里太闷了,空气似乎都不流动。
      陶舟闻到自己身上难闻的味道,他不想熏到陆延,起身向旁边退开一步,匆匆说:“该去洗澡了。”
      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没再动,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

      陆延瞳孔微缩,睡意彻底消散,过去几秒,他几不可闻地叹气,不知是懊恼还是妥协,“陶舟,今晚一起睡吧。”
      他们虽然同居,但并不睡一起。这间两居室是陶舟租的,他讨厌光照,住在北卧,陆延住在南卧。

      陶舟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自己就是犯贱,还会顺便作践别人。他听到自己虚伪的声音:“我睡相可能不太好,会打扰你的。”
      其实他的睡姿很老实,窝在陆延怀中时更是乖巧,那种温暖踏实安心的感觉令人迷恋。

      听到陶舟的回答,陆延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并不意外。他刚张开嘴巴——
      墙壁上,十二点的钟声在此刻响起。
      他们的五周年纪念日到了。

      陶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陆延,他想这是不是天意,在陆延即将答应的时候,被打断了。他终究抵不住心里的诱惑,在钟声落下的那一瞬抢先开口:“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吗?”

      陆延可能没听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会再被眷顾。陶舟生出的那点勇气消耗殆尽,他本想说“开玩笑的,不会打扰你”,声音却被卡在喉咙出不来。他垂下眼睫,用力清清嗓子——

      “我去开暖风,你去洗澡。”
      陆延或许是不耐烦他左摇右摆、犹豫不决,直接下道命令,不等陶舟答应,又状似随意地补充一句:“明天纪念日,晚上空出来。”
      陶舟无法抗拒被陆延安排的感觉,仿佛只要跟着他,永远有路可以走。他不愿再动脑筋,呆呆地应了一声。

      直到被带到床上,他停滞的大脑方才觉察到,陆延的“一起睡”远不止字面意思。他下意识用手抵住陆延的胸膛,那动作里拒绝的意味稀薄得可怜,倒更像一次确认。
      陆延在黑暗中停顿一秒,拉起抵在胸前的手,吻他的指节。然后,一切才真正开始。
      情事终了,陶舟在□□的极度惫懒下,安然窝在陆延怀里沉沉睡去。

      陶舟醒来时,旁边的被窝空荡冰冷。
      他在陆延床头发现一张蓝色便利贴,上面是遒劲有力的字迹:早餐在蒸箱,晚上我来接你。
      陶舟看向窗外,阳光无力地照着,凛冽寒风卷着梧桐枯枝,他拿起手机,回复:天太冷啦,给我时间地址就好。
      等陶舟洗漱好,把南瓜粥茶叶蛋改作午餐,才收到陆延的回复:六点[定位]。
      他盯着手机,却像是穿越时间,看到另一条消息:不给!你拒绝我的话,天再冷也没有我的心冷了[大哭.jpg]

      五点不到,天色暗下来,风刮得更大。
      陶舟开车去商场取定好的礼物,走到一半,天阴阴地飘起雪。
      车速渐缓,直至停滞,前方出了事故。
      陶舟搭在方向盘的右手微微蜷起,不自觉地扣着皮革盘套,心缓缓下沉,仿佛要抢在他之前,逃入那片冰天雪地。

      他迟到了,十七分钟。

      陆延预定的是一家中式私房菜,陶舟推开门就意识到,陆延包场了。
      餐厅面积不大,只剩居中的胡桃木色小圆桌,昏黄的灯光柔和地照在上面,从进门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陆延纯黑西装包裹下修长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隐没在阴影中。
      陆延被推门的轻响惊动,转身看向门口,露出淡淡的笑容,“还以为你不来了。”

      “对不起,来的路上堵车,”陶舟攥紧掌心的方盒,脱掉大衣在陆延对面坐下,垂着眼睫底气不足地问:“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这不重要,”陆延的视线在陶舟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起身换到他左边的座位,“等你再久都行,前提是我有资格。”
      陶舟表情一僵,指甲来回划着盒面,从小到大他被夸最多的就是懂事,但现在不知为何,总是频频惹陆延生气。他将黑色方盒放在桌面,推到陆延面前,笨拙地安抚:“给你买了东西,要不要打开看看呢?”
      下一秒,陆延圈住他准备收回的手腕,看也不看礼物,眼中带疑,“陶舟,你难道只会这一招?”
      没得到回答,陆延从西裤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丝绒方盒,盒子上有串英文,跟陶舟的礼物很像。
      “我也给你准备了,拆开看看。”

      陶舟扫过那串品牌名,心脏又酸又胀得难受,一个人如果拥有更好的,的确是不再会将就。
      陆延没有拆他的礼物,他便自己拿过桌上的黑色方盒打开,是一对黑曜石材质的袖扣,价值可能不及陆延礼物的零头。
      但他说:“它们很像你的眼睛。”

      灯光映照下,陆延乌黑圆润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他抿了下嘴唇,片刻后嘴角微微上扬,起身脱掉西装外套,露出白衬衫,胳膊伸到陶舟面前,意思很明显。
      陶舟被他的笑容感染,微微弯起唇角,安静地替他戴好新袖扣,并夸赞很好看。

      这时,服务生推着餐车开始上菜。
      陶舟拿起红色丝绒方盒,放进衣架上的西服口袋,将西服撑开在陆延身后,“容易着凉,要不要穿上?”
      陆延从袖扣抽回视线,起身伸出双臂,衣服很快穿好。方盒似乎有些硌人,他伸手掏出来,而后整个人僵在原地,浅淡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像是一帧定格的剪影。
      陶舟觉得餐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真可笑,原来还是拒绝,”陆延的声音低沉干涩,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陶舟,跟你谈恋爱真是很赚的生意,只进不出,童叟无欺。”
      “陆延——”
      “——不要再说了!”陆延嗤笑一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声音比玻璃窗外的温度更冷,“让我猜猜,这次要说什么。太贵重?用不着?还是心疼我赚钱不容易?”

      陶舟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
      不应该这样吗?
      这些东西他还不起,收下的话要如何维系这段关系呢。变成贪心不足的可恶嘴脸,最后被陆延当做人生污点吗?
      陆延呼吸粗重,像是喘不过气,他再次脱下西装,单手解袖扣,“还给你,陶舟,我也不要了。”
      陶舟喉咙被哽住,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要上前握住陆延的手阻止他,脚步却像钉在地上。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直到自动挂断,执着地再次响起。
      是陶舟的手机,上面显示妈妈,不知是什么急事。
      陶舟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陆延,陆延别过头去不看他,他颤抖着声音问:“可不可以等我两分钟?”
      陆延没有答应,也没有再动。

      陶舟走到窗边接通电话,他垂着眼看向窗外,黑色的路面已经被一层雪花覆盖。
      王芳女士饱含笑意地说:“小船,隔壁王阿姨给你介绍对象,公务员!”
      “妈……我才26岁。”陶舟低声回复,一如既往推脱。
      “我和你爸这么大的时候都生出你了!就这周六,必须回来,不然别认我这个妈了。”
      “这周大概比较忙,下次好吗?”
      “我辛辛苦苦托这个托那个,你还不领情,跟你爸一样没良心——”
      陶舟知道,话题一旦进入追忆环节,时长就变得不可控起来。为了尽早结束对话,他只得说:“好,这周六会回去的。”

      刚挂断电话,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语气带着嘲弄:“是回去相亲?恭喜啊。结婚会请我这个同居室友吗?”
      陶舟微微一愣,“同居室友”是去年他妈妈来看望他时,他介绍陆延的词,没有想到陆延还记得。
      他转过身体,陆延离他只有两步距离,看着陆延眼里毫不掩饰的冰冷嘲讽,他的嘴唇微微颤动,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皮。

      陆延像是彻底被陶舟的沉默激怒,步步紧逼,“你这么无情的人,到时候不会拒收份子钱吧?”他自问自答,“不对,你这样热衷AA的人,只会收到多少还多少。”
      陶舟被有如实质的愤怒打倒,下意识向后退,后背贴上冰冷的落地窗。
      陆延没有就此放过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红色方盒按在他的掌心,语气冰冷认真:“陶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收下礼物吗?”

      陶舟视线落在手中方盒,手指剧烈颤动着,始终无法握紧。他的心仿佛被人攥紧,脑海走马灯似闪过画面,大多是带着笑的、撒娇的、耍赖的、快乐的——从前的陆延。
      他已经许久未见过。
      陶舟能给陆延的东西不多。
      更遑论价值。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或许是已经做好决定,他心中的愤懑、恐惧再也压抑不住,缓缓抽出手,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陆延,你知道自己爱过的是什么人吗?”
      盒子掉落在地毯,发出一声闷响,无人理会。
      陆延沉默良久,退回社交距离,淡笑道:“不重要,也没必要了。”
      他走回桌边,重新坐下,转头看向陶舟,大方地说:“学长,这顿不A了吧,我请你。”
      桌上的菜早已凉透,荤油凝结成白霜,漂在浑浊的盘边。
      陆延仿佛没有发觉,大口吃起来。

      陶舟走向餐桌,蹲在陆延脚边,捡起地上的黑曜石袖扣,沉默地推门离开。
      路面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被川流的车辆碾过,成为一片灰色泥泞。
      陶舟回头望了一眼。
      门口的广告牌写着:冬至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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