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忘十年》重抚琵琶

6、我闯祸了

　　他似乎也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或者根本就是在这里短暂停留。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阴影中格外沉静，正定定地看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会议室里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形成一种诡异的静谧。

　　“没关系。”顾川淮先开了口，声音比在会议室里时似乎低沉柔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疏离感。

　　林见澈感到一阵不自在，这种专注的打量让他无所适从。

　　“顾老师。”他礼貌性地再次打了个招呼，侧身想从旁边过去。

　　“林见澈。”顾川淮却叫住了他。

　　林见澈脚步一顿，看向他。

　　“听说你之前……出了点意外，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林见澈心中警铃微作，顾川澈也来找他茬了？

　　他还记得那晚自己看的那些帖子。

　　失忆这已经成了每人必问的话题，可是面对顾川淮，他却有点说不出口自己记不得了。

　　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点了点头：“嗯，撞到了头，以前的事不太记得了。”

　　顾川淮，像是确认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更随意的，仿佛只是提及一个模糊旧闻的口吻问道：“那……你还记得高中大学的事吗？”

　　“高中大学的事？不记得了”

　　自己现在连毕业后的事都想不起来，更别说高中大学了。

　　顾川淮并没有就此打住，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置身事外的平淡：

　　“……我们高中大学都一个学校，但不是一个班的。”

　　“所以我们也算个校友，之前也有一起表演过，所以不要那么紧张。”

　　原来是安慰自己，林见澈挺想告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可是这样显的有点刻意。

　　“是吗？那可能……是没什么印象了。顾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他笑了笑。

　　“好”林见澈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顾川淮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听着身后那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直紧绷着的肩线，松弛了下来。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林见澈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这或许……意味着那段过往，对他而言，同样是不愿触及的伤。

　　电话在他的口袋里响起，他才缓缓直起身，接起电话，向着与林见澈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见澈坐在阿ken的商务车上，喝着奶茶。

　　“怎么样怎么样？”阿ken在一旁问。

　　“还行，除了剧本有点压抑，围读的时候有点尴尬，也没啥了。”

　　“尴尬？”阿Ken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谁让你尴尬了？是不是姚雨薇又说什么了？还是……”

　　“不是特指谁，”林见澈打断他，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就是感觉……气氛怪怪的。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以前的‘我’”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哦，出来的时候，还碰到顾川淮了。”

　　“顾影帝？！”阿Ken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身体都坐直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你最近好像没有和他有什么捆绑热搜。”

　　林见澈有点无语，“我和他非得捆绑搞黑红吗？”

　　就问了下我恢复得怎么样，听说我失忆了，然后……”他声音平淡，模仿着顾川淮那疏离的语气，“问了句还记不记之前高中的事。”

　　“你和他高中认识？！”阿Ken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追问，“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林见澈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当然说不记得。”

　　“然后他就告诉我，他和我高中是校友，之前也有合作过，以后对戏的时候不要那么紧张。”

　　阿ken有点震惊“原来你和顾川淮还真有点关系。”

　　他的表情复杂得像吞了一整只柠檬。

　　车厢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对了，话费给我充了吗？”

　　“充了充了。”

　　林见澈打开手机给他哥发了个消息。

　　【我们家有没有阿姨煮饭？】

　　对面秒回【没有】

　　林见澈的心有一丝动容，难不成是他哥会煮饭？
　　【那你会煮饭吗？】

　　【不会】

　　林见澈看着屏幕上那干脆利落的【不会】嘴角抽了抽。

　　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那你平时吃什么？喝露水？】

　　林见青回复得依旧飞快：

　　【外卖，餐厅，或者饿着。】

　　【怎么，失忆了还关心起你哥的死活了？良心发现？】

　　林见澈翻了个白眼，能想象出他哥在手机那头挑眉嘲讽的样子。

　　【不是，是我饿了。我家冰箱空的能跑马。】
　　【所以，家里真没存粮？】

　　【存粮？】林见青发来一个嗤笑的表情包。

　　【你以前除了回来气爸，什么时候在家正经吃过饭？阿姨只负责打扫，不管喂猪。】

　　林见澈：“……” 很好，这很林见青。

　　他揉了揉饿得有点发瘪的肚子，决定不跟“口粮”计较。

　　【帮我点外卖】

　　【？你自己没钱？】

　　【那你发我地址，快点，要饿死了！】林见澈没好气地打字。

　　这次对面停顿了几秒，然后发来一个定位，附带一句：
　　【御景府】

　　林见澈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将地址复制过去。

　　他翻看着琳琅满目的外卖店铺，一时间有些选择困难。
　　失忆后，他对自己的口味毫无概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和林见青的对话框：

　　【喂，我以前……喜欢吃什么？】

　　这个问题发出去，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居然在向他这个嘴贱的哥哥寻求关于“自己”的答案。

　　这一次，林见青没有秒回。

　　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好几次，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弹出一条新消息：

　　【辣的，重口味。尤其爱吃水煮鱼，变态辣那种。】

　　消息后面，还跟了个补充：

　　【不过你刚出院，脑子还不好，吃点清淡的得了。】

　　这别扭的关心让林见澈愣了一下。辣的？水煮鱼？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渴望。

　　他手指滑动，最终在一家评分很高的粤菜馆下了单，点了虾饺、烧卖和一品粥。

　　他把订单截图发给林见青。
　　【点了，清淡的。】

　　林见青几乎是立刻发回来一个被放大圈出的红圈，正好圈在那碗“一品粥”上。

　　【……林见澈你撞坏的是脑子不是味蕾吧？吃这么寡淡？】

　　林见澈看着屏幕，能想象到他哥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慢悠悠地回复：

　　【哦，可能失忆了，口味也变了。现在觉得，清淡点挺好。】

　　【/微笑/】

　　发完这句，他直接退出微信，无视了林见青大概率会发来的新一轮嘲讽。

　　………

　　林见澈在客厅吃完了外卖，舒服的卧在了沙发上。

　　他收到了苏蔓的消息，通知他下下周开机。

　　他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看着空荡荡的家，一盘的剧本已经被他翻完扔到一边了。

　　看着手机屏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那个红色的、带有“眼睛”图标的软件，在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说实话他之前一直都不太想看关于以前自己的东西

　　跳出来的第一个就是“林见澈超话”。

　　他点了进去。

　　置顶帖是一条格式规范的【超话规则】，下面紧跟着几条最新的粉丝发言：

　　【林见澈的圈外女友】：
　　澈宝今天有行程吗？[可怜] 好久没见到新鲜的了，物料都要盘包浆了！[图片：一张林见澈几年前综艺节目的模糊截图]

　　【澈色撩人永相随】：
　　打卡！滴！爱心守护卡！哥哥好好休息，我们等你！[爱心][爱心][爱心]

　　【只想搞个糊咖】：
　　路过，捞一下我家小糊豆。孩子除了脸还能打，还有啥？哦，还有一群像我一样死不脱粉的傻子。[狗头]

　　林见澈看着这些留言，心情有些微妙。这些ID背后，是真实地喜欢着“他”的人。他继续往下翻。

　　一条半个月前的帖子被顶了上来，配图是他之前某次机场路透，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见澈的睫毛】：
　　[图片] 啊啊啊！今天也是被哥哥帅到缺氧的一天！这睫毛！这气质！冷脸帅哥YYDS！

　　热评第一：【路人甲】：糊作非为？这眼神黑的，像我欠他钱。

　　热评第二：【澈宝妈妈爱你】：回复@路人甲：不爱请别伤害！我们见澈只是慢热！

　　再往下，画风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一条明显是黑粉发的帖子混在其中：

　　【林见澈今天退圈了吗】：
　　日常一问，林见澈退圈了吗？演技尬出天际，资源倒是飞起，背后金主挺硬啊？[吃瓜]
　　评论区：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澈】：黑子滚出超话！举报了！

　　【正义路人】：有一说一，他演技确实不行，上次那部网剧看得我脚趾抠地。

　　【吃瓜群众】：资源咖无疑了，不然以他的实力能接到《无声》？听说还是男二？

　　【（楼主）林见澈今天退圈了吗】：回复@吃瓜群众：嘘，项目还没官宣，小心被捂嘴。

　　林见澈看着这些评论，心里居然有些得意，自己就是接到了，确实男二。

　　而且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金主，因为自己本来就有钱。

　　林见澈看得兴起，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正顶着金光闪闪的 【演员林见澈V】大号。

　　他手指飞快，在那条黑粉的微博下面，真情实感地回复了一句：

　　【演员林见澈V】：借你吉言，快了，拍完手头这部就退。[/狗头]

　　回复完，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刷牙睡觉。

　　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开始爆炸。

　　先是阿Ken的电话如同夺命连环Call一样打了进来，声音凄厉得变了调：“祖宗！！！你你你你发了什么？！你用什么发的？！你是不是没切号？！！”

　　紧接着，微博推送像疯了一样弹出来：

　　#林见澈退圈# 爆
　　#林见澈回应黑粉# 热
　　#林见澈手头这部#

　　林见澈懵了，重新点开微博，看着那个带着“V”的标志和自己刚刚发出的那条评论，眼前一黑。

　　而此刻，他的微博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澈】：哥哥！！！！！！你是本人吗？？？？？？？？？？？？[崩溃][崩溃] 快告诉我这是假的！是黑客！是P图！

　　【吃瓜乐子人】：卧槽！正主亲自下场？！！还带狗头？这是破罐子破摔了？[震惊]

　　【林见澈今天退圈了吗】（楼主）： ？？？？？？？？我操？？？？我被翻牌了？？？？心情复杂……[傻眼]

　　【路人甲】：笑死，内娱第一人吧？自己官宣退圈？还是在黑粉微博底下？这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

　　【澈色撩人】：哥哥不要啊！！！[大哭][大哭][大哭] 我们不相信！是不是被盗号了！

　　【理性分析帝】：等等，“手头这部”……盲生你发现了华点！他最近有什么戏？难道是……《无声》？？？？

　　【顾淮的圈外老婆】： ？？？蹭完我老公热度就跑？要点脸行吗！

　　他的最新一条微博（还是一条半年前的广告）下面，评论也在飞速增长：

　　“哥，是真的吗？说句话啊！”
　　“玩梗还是真的？给个痛快话！”
　　“所以《无声之境》真是你最后一部了？”
　　“哈哈哈虽然不喜欢你，但你这操作我笑疯了，黑转路了！”
　　“澈宝别走！妈妈不许！”

　　林见澈看着彻底失控的场面，退出了微博。

　　阿Ken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小祖宗！我的活祖宗！你赶紧把评论删了！不对，删了更欲盖弥彰！

　　你……你什么都别做了！装死！对，装死！我来处理！我来处理！！”

　　一分钟后，【演员林见澈V】的微博账号，悄无声息地上线了一次，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又下线了。

　　显然是阿Ken登号检查“灾情”。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看似“业内知情人士”的爆料号开始发文，暗示林见澈账号被盗，正在联系平台处理，请大家不要传播不实信息。

　　但根本没人信。评论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盗号的还特意去找那条黑粉微博回复？这盗号贼还挺有品味？”

　　“笑死，这公关速度，这声明，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宣布，今天是我吃瓜最快落的一天！”

　　“林见澈，一个致力于把自己作退圈的男人，他真的，我哭死。”

　　林见澈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微微抖动。

　　不是哭，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