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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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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相拥而眠的,醒来却发现身侧的被子是空的。
房间不算大,但因为习惯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所以显得有几分空。
一定是要找到些存在的证据才能缓解焦虑安下心来,比如被子残留的温度,比如拉开衣柜时交叠在一起的衣服,还有池子里洗净沥水的青提。
疑似是被喻舟晚传染了分离焦虑。
在窗边站着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去二楼的床上躺了会儿,简单吃了个午饭,干脆把电脑和平板抱到床上打算写会儿论文,再看点电视剧打发时间。
解萤突然和我发了条消息,告诉我说导师明天要去外地开会,问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提前见一面。
刚好留在家里无聊,我欣然赴约,简单收拾了一通,把头发扎得干净利落,换了身淡粉短袖和白色的流苏裙裤,准备出门。
我下楼去一楼的浴室找防晒,赫然发现一支唇膏立在镜子前的柜子上,招摇地等待使用。
举起手机,对着全身镜拍了一张穿搭的照片,迅速地发给某个人。
在等待下楼的电梯时,我最后还是忍不住用了藏在口袋里的唇膏。
抿了抿,是熟悉的香气,但因为离开那双嘴唇,它的香味显得有些虚假,涂在自己的嘴唇上,压根无法营造微妙的幻想。
我开始想念她。
解萤说她可以来接我,省得打车过去还要再找地方汇合。
我给了小区门口的地址,在下楼等待她从学校过来的这段时间,我折回去拿了一把全新的遮阳伞,刚好她也到了。
“你自己租的房子吗,我还以为你在学校宿舍呢,”解萤贴心地给我递了瓶水果茶,“本科就已经能自己租房出来住了呀?好厉害。”
“没有,我和家人住在一起。”
“你是宁城本地人?”
“我不是,”我不习惯车载香薰的味道,拉开一条车窗缝,“我姐姐在这边工作,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
解萤以为我冷,体贴地询问要不要把车载空调温度调高些。
“没关系。”我说。
“你的那个姐姐是亲姐姐吗?”
“嗯。”
“我还以为‘姐姐’是你和对象之间互相调侃的称呼,”解萤挑了挑眉,“我认识的好几个你们这么大的小女孩都是独生子女来着,对了,你和你姐差多少岁啊?”
“两岁。”
咬着吸管,果茶的甜味与冰度都恰到好处,原本烦躁困倦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拍照留下了它的名字,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倒影——脸上表情极其正经淡定,看不出头脑里正在想什么。
每每在别人面前提起喻舟晚,我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她是“亲姐姐”的身份,即便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看透脑内的想法,我仍然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心虚——因为越是强调血缘关系的光明正大,越是容易想到我和她眼前越是容易情不自禁地浮现赤裸与旖旎的画面。
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写满色欲的光泽。
我摸了摸口袋里贴身保存的唇膏,拿出来对着嘴唇隔空抹了几下,舍不得浪费。
“差两岁好啊,我做梦都想有个一起长大的姐姐,每天都有话题和我聊,我和家里几个表姐都差了十几岁,平时聚会都不怎么说话。”
我翻了翻手机上的地图APP,离目的地最后的不到一公里。
不希望时间过得太快。
虽然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但实际上完全不讨厌被别人问及和喻舟晚之间的事,每次成功地以姐妹的名义搪塞过去,心里会萌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
仿佛有个声音在背后偷偷地开口:再多问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那你和你对象呢?”
“啊?”我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话题一转。
“我是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中就认识。”给了个最为模糊的解释。
“哎呀校园恋爱,多好,纯洁的高中生活……哎好像到了,这边入口进去,你先下来吧,我停个车,然后我们坐电梯上去。”
发现我端着空了的塑料杯站在原地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解萤凑过来捅了捅我的肩膀,开玩笑说道:“哎呀怎么了,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待会多吃点,吃穷我们导师,今天她请客。”
没有不开心。
我就是忽然觉得觉得自己坏透了。
只凭那句话,正常的像解萤这样的人会脑补出的场景应该是纯真的学生时代——牵手逛操场谈天说地,隔着一堆凌乱的试卷看向对方默契一笑,或者是共同规划自己未来的理想。
这些事情我和喻舟晚都没来得及做过。
从一开始就充满禁忌与情色关系——对我,对喻舟晚,无论如何都注定是一段上不得台面的经历,用难以启齿形容都不为国。
偏偏我们都不想挣脱,心甘情愿沉湎其中。
饭局结束我要看时间才去包里摸手机,发现它早就因为没电关机了。解萤借了同门的充电宝给我,我没好意思多用,充了一小半就还回去。
进门,火速地摸出充电器插上,我终于可以安心地一条条翻阅消息。
“这一身很好看,适合你。”
喻舟晚早就在发出消息的一分钟后回复过我,可惜我当时出门在下楼,略过了这条消息。
我也觉得今天这一身好看,买来洗净了从没穿过呢,意外地合身。
在那之后,她在傍晚又试探着发了句;“晚上有安排吗?”
“今天晚上去见了导师。”
“改时间了呀?”
应该是忙完工作了吧,不然怎么能回复得这么及时?
“临时改了时间,因为导师说她最近好忙,趁着今天晚上有空大家聚一聚。”我飞快地打字,“她说下周要去其他学校开研讨会,然后飞国外参加学术论坛,再抽空指导研究生的课题。”
我此时正吃着青提百无聊赖地在网上随意浏览帖子,恰巧被推送了一篇情侣之间特殊称呼的讨论,皱眉翻到底,带着备注的聊天框弹出。
给喻舟晚的备注一直是“姐姐”,没有更为合衬的。
“你的实习工作还顺利吗?”她关切地问。
“特别顺利,导师人可好了。”我搬了张靠背椅坐到阳台上,甩了拖鞋,屈起腿把脚放上去,不能喝酒,倒杯汽水满上装装样子,“明天线上面试,走个流程,周一就可以去工作了。”
“恭喜。”
我对着高脚杯拍了一张,横竖不满意,为了照片效果,做作地切了一小片柠檬插在杯沿,然后又从冰箱里倒了几颗冰球:
“干杯!”
“我还在外面。”
我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尝尝加了冰块汽水,对话框突然弹出一张图片。
喻舟晚拍了张在路灯下高高举起的矿泉水瓶:
“干杯。”
不自觉地偏移了关注点——手真好看。
从袖子里伸出的小臂,再到手背,最后是指尖,一串连贯的线条,像一段乐章里完整的旋律,手腕处突起的骨节是某个融入其中的跳音,不管怎么样都是完美的、值得回味的。
“晚上别喝酒。”我提醒她。
“不会。”
“你什么时候回住的地方啊?”
“要等一会儿,现在和同事在外面。”
所以现在身边是有其他人在说话?
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每个表情,而不是等待她与别人交流的间隙才能抽空回复些简洁的文字。
或许是夹杂着嫉妒心作祟的成分,当然更多地是由于幻想与现实落差太大导致的情绪波动,是缩回到沙发上也藏不住那种失落。
带着体温的喘息和呻吟把欲望填得太满,导致现在我变成了一块放在空箱子里的石头,随便怎么移动都会碰撞着发出响声,叫嚣着说:为什么你会被囚禁在如此封闭又空荡的格子里呢?
其他的人最多会临时在喻舟晚心里占有那么一小块不起眼的位置,仅用于应付社交,甚至在这期间喻舟晚依旧有偏袒我的意图,可是人的贪心总不会得到满足,我想要更多。
以为自己在过了几年之后是免去情绪化地面对异地分离的局面,但事实上因为确认关系后的这些日子彼此互相占据互相嵌合,在分离不到二十四小时期间对她的各种幻想就占据了头脑。
她昨晚抱得很紧,想尽办法消去身体间的任何一丝空隙,当我抱住自己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样伴随着呼吸不畅与满足并存的感觉。
“明天几点面试啊,今天要不要早点休息?”喻舟晚问我。
“我还不困,”我说,“可不可以打电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以为会被拒绝,毕竟现在有别人在旁边,没准是工作里特别重要不允许耽搁的环节,可以把不重要的调情先放在一边。
“好。”
她答应得果断。
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各种杂乱的动静填满,喻舟晚偶尔才会说两句话,不过我感觉自己稍微好受了些,在想象她的动作时,仿佛灵魂被抽离出来在她身边无声的旁观,留下半个我专注而机械地做自己的事——修改面试简历、打扫卫生、洗漱。
一直等到她回酒店刷卡关门,才终于回归独属于两个人的寂静。
“睡着了吗?”
“还没。”怕她突然挂断,我几乎是抢答。
“我要去洗个澡。”喻舟晚放下手里的杯子,“你要等我还是……”
“要挂断吗?”
异口同声后,两人同时短暂地沉默了。
“那我找个防水袋。”
听到她的轻笑,我转头看向电脑屏幕倒映着的人影,虽然很模糊,却足以发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是一种在摔倒前就被稳稳接住的安心。
“姐姐……”
无法停止的幻想使得我情不自禁地要喊她。
“怎么啦?”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哼。”
她洗完澡关了热水从浴室里走出来,离开了水雾和回声,顿时听着清晰了。
“你为什么想来宁城?”
言下之意是在问她:你做这个决定是否真的是为了要见我吗?
“碰巧,”她笑,没有正面回答,隐藏的含义却足够明显了,“你相信吗?”
“相信啊,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顺着她的话,没有直接挑破,“相信什么都是巧合啦,包括你好几次说要见我,包括你要我留下来,还有我和你接吻,这些都是巧合。”
喻舟晚笑个不停,等笑够了,才用若无其事地语气开口: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就这样把所有的痛苦轻轻揭过。
“不可能去临州,格拉的冬天又太冷,一时也回不去,当然更主要的是不想,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暂时不想回那里,”喻舟晚随意地碎碎念,没发觉自己无意间在反复地强调某个关键词,“我甚至想过,如果不考虑经济压力的话,哪怕四处游荡旅居都好。”
既然没有地方可去,那么分开之后你去了哪里呢?
想问她,又怕触及伤心的部分。
要抱在怀里哄好,而不是隔着听筒用一两句话简单地陈述。
“因为想来宁城,所以我就来了。”
分离焦虑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太多,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每分每秒都特别难熬,密密麻麻的酸楚,让人浑身血流不畅站不起身,只好紧紧地蜷缩起来。
果然人是自私的动物,只有触感真正的降临到自己身上才配谈感同身受。
被我推搡着呵斥要她离开,那时的她肯定要比现在的我要痛苦太多。
在分离前,那个漏风的拥抱和冰冷的承诺起到的效果聊胜于无。
一个从里到外都破碎的人,喻舟晚的心事远不止在身体上所表现出的那些浅浅的印记。
感觉到她无条件地偏心,所以我这样自私的人能先越过愧疚享受被爱,然后才有胆量去触碰从未愈合的陈年旧伤,和她说对不起。
“那现在呢,姐姐?”我问喻舟晚,“你想去哪里?还会想要回格拉斯哥吗?”
“偶尔有想,”她如实回答,“但我会仔细考虑。”
不会留在宁城,因为它不是个会让人快乐的城市。
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足够精致漂亮,足够繁华,像一扇色彩纷呈的玫瑰花窗,可它实在太过庞大,在观测到色彩拼构的图样前,唯一在担心的是会不会向我倒塌。
“明天你是不是得早起工作?”
“嗯,明天是周六,十点前到就行,后天可以休息。”
说话的语气听上去软绵绵的。
是个适合放浪的晚上,可惜我和她之间隔着几百公里,光靠想象能填补的欲望不亚于隔靴搔痒。
“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一般会否认说还好或不累,我习惯了这样的回答。
“有点累,说了太多话了,”这次她没有敷衍着圆过去,而是乖巧地承认了自己的疲惫,“不过白天喝了咖啡,还不困。”
“那可以不说话,姐姐,”我躺倒在床被上随意翻身,她留下的气味像棉花那样一团一团地涌出,“嘘……你可以听我的声音。”
被子压在身下团成团,把脸埋进去,用力地抱住。
手机嗡的一声振动,维持了快两个小时的通话突然结束。
没来得及失落,对面的人回拨迅速,敲下一行解释:“连蓝牙耳机时碰到了。”
“可意?你生气了?”没听到我的回应,喻舟晚有些焦急和委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碰到。”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留她独自为我的沉默抓狂。
“没有生气啊,又不是没有被你在电话里拒绝过。”
“可意……”喻舟晚认真喊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在怪我?”
讨厌不由分说的回避心理,仅此而已。
不过,现在细想那些我无法释怀的经历,剥去积留的情绪,比起被喻舟晚拒绝,我更多的是怕与她断联,一个人拼命地去猜细枝末节的可能,眼睁睁等着属于她的印记消散,最后被若无其事地轻轻翻篇。
“你会怪我吧,但我真的很害怕,我隔着电话一个人完成你的指令的时候……特别讨厌自己这种样子,”她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有勇气去自白,“和其他那些特别开心的人格格不入,我一直喜欢这种事情,特别可耻。”
“姐姐……一直都不喜欢吗?”
“没有,”她连否认都不能维持强硬的语调,“我只讨厌自己。”
之后会更加小心对待她,我捏紧被角,似乎是要隔空攥紧她的手。
“可意?”
“姐姐,我在听着。”
“我想要你抱我,”她逐字逐句地理清自己的情绪,仿佛是蹒跚着迈出跌跌撞撞的第一步,“因为太长时间抱不到你,我才会害怕。”
“我记着呢,姐姐,”我悄声安慰她,“等你回来就第一时间补上。”
喻舟晚接连嗯了数声答应,“我觉得昨晚的自己好幸福,”她念念不忘地回味,“包括现在也是,能听到你的声音,我暂时可以不那么讨厌自己。”
“那不要挂断……好不好?”
卷起被子,她的喘息近在耳边,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相拥而眠的时刻。
我想起和导师聊天时,她和蔼地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米理。
“其实‘留学’这件事本质上是希望你们这些孩子走出去,看看更喜欢的国家或者城市,接触不同的环境和人,”她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我,依旧是不变的温和,“你很喜欢米兰?听解萤说你很早就有留学的规划了。”
“嗯,还好,主要是之前交换的时候生活过一段时间,挺喜欢那里的。”
“真的没有其他打算了吗?你们这些孩子,填志愿最忌讳的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哦。”她敲打我不要过分太自满,“其他更好的学校或者国家,有没有打算?”
“有啊,很多国家我都想去,但要考虑很多现实因素嘛,像是留学的费用或者是语言难度,”我礼貌地朝她笑,“老师有没有推荐的学校?”
“得看你想去哪个地方,欧洲?北美?或者新加坡?”她慢悠悠地呷了口茶。
虽然是副院长,但她完全没什么架子,是一心一意真的在为学生考虑。
“我想去英国。”
“英国学校挺多的,我印象里咱们这个专业排名靠前的有好几个……”她真的掏出手机认真地替我检索,“哎呀你要考北美就好了,咱没准还能当校友,不过一切都看你的意愿。
“你也是个有主见有准备的孩子,都可以冲一冲!不过……你这几个学校选择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广了,这下两门外语能来得及吗?”她拍拍我的脑袋,“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会给自己的未来打算啊。”
我点头:“去交换之前就已经考过B2了,不难,英语是一直都带着学的,所以我不是特别担心语言考试。”
“不过小可意啊,你为啥选距离这么远的学校?这多麻烦呢,我不建议你准备跨语种的志愿,多辛苦啊,最后也只能定一个,时间还这么紧。”
“不为什么啊,”我朝她摆出灿烂的笑容,“只是因为我想去,所以我就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