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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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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舟晚试着碰了碰脚踝,我正在气头上,抬起手,清脆的巴掌声打在她手背。
“我去给你找冰袋。”她摸摸被打红的手,没跟我计较。
我被她抱到床上,解开了脚链的锁,脚踝连带着脚背的皮肤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迅速泛红。
“疼吗?”
接过她手里的冰袋,我翻了个白眼表示无声的控诉,然后将冰袋贴上去,刚碰到脚踝就疼得缩回手,又不得不忍痛摁好。
喻舟晚陪我坐了会儿,一副小心翼翼怕我迁怒又很担忧的样子,眼睁睁看着扭伤的地方越肿越厉害。
“是不是骨折了?”她搂着我的肩膀,要伸手去摸左脚踝,“我看看。”
“不会的,就是扭伤,”我没推开,却艰难地把腿缩回去拒绝她的好意,“用冰袋敷一下就好了,你去上班吧。”
“我带你去医院。”
她将手伸到膝盖下要抱我。
“不要!”我急忙躲开,在闪躲时不幸拉扯到左脚,疼得差点忍住叫出来。
“脚踝骨折,严重的话以后走路都会有影响的。”
喻舟晚坐到床上,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起她在格拉斯哥的一位摔伤的倒霉同学,因为懒得花太长时间挂号又不影响生活能勉强走路,最后检查发现腿骨错位愈合需要敲碎重新长。
我半信半疑地听完,仔细琢磨一番,最后在被她抱起来下楼放到车后排时,得出一个结论:
她编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啊?”护士给我擦破皮的手涂碘伏,然后给扭伤的脚打护踝绑带,叮嘱我用冰袋敷着,24小时后热敷。
“还好只是扭伤,不严重,养两周就没事了。”她体贴地关心道。
“嗯,好。”
“可以走了,注意点伤口不要沾水哈,这个脚不要受力,不然不容易长好。”
“知道了。”
我坐在诊疗室的床上,对医生护士的交代全部乖巧地应下。
喻舟晚拎着药回来,还没靠近,我想到早上的事,刷的冷下脸不理她。
她自觉理亏,讨好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然后把热好的饭团放进我手里。
从排队检查到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融化的冰袋换了好几轮,终于是结束了。
肿到青紫的脚踝被绑带遮住,看着没有刚才那么狰狞,不过我稍稍动一下都费劲,站起来这个动作都试了好几次才完成。
喻舟晚伸出手要扶,我假装没看见,倔强地单着脚慢吞吞地往前挪: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
话音未落,拐角处几个手拿检查单的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和我撞了个满怀,还好喻舟晚在身后眼疾手快地托住,左脚轻轻地在地上不受重地点了一下,依旧让我疼到嘶嘶抽气。
医院里人来人往,稍不留神就会磕碰,还没走出这层的走廊,我有好几次都被人撞到。
“小心点啊,”喻舟晚捏捏我的肩膀,“这样跳着走不难受吗?”
这次我没有挣脱开,不过依旧是很难给她好脸色。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
“我抱你?”喻舟晚伸出手。
“不要。”我严词拒绝。
“刚才来的时候不是我抱的嘛……”
面对一而再二再三回避,喻舟晚显得很委屈。
我慢吞吞地挪到车后排系好安全带,低头刷手机不理她,跟任课老师发消息询问能不能申请缓考,填完缓考申请之后不忘和陈妤苗她们吐槽自己今天发生的倒霉事。
“你回宁城了?”陈妤苗问。
“回了。”我把车窗小小地拉开一条缝,风扑到脸上,散乱的头发拍打着眼睛,几乎睁不开,“但是我考试可能没办法去,考场在六楼,又没有电梯,希望能申请通过吧……我可不想拄着拐杖去考试。”
“需不需要我去看你啊?”陈妤苗关切地问。
“不用,而且我住我姐姐家,不方便,”想起早上被喻舟晚误会的语音通话,我没控制住露出了尴尬的笑,急忙岔开话题,“你的毕业答辩怎么样了?”
“嗯……还行吧,不过半个月之后还有一轮二次答辩。”
“是没通过?”据说今年的毕业审核特别严格。
“不是,是有一轮优秀毕业成果展,需要和其他学校一起再做一次汇报,我得再晚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去。”
“那不是挺好的,你可以跟小严学姐多待几天。”
“她不在宁城,去国外演出了,上个月就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陈妤苗许久没再发新的消息。
发呆之余,我翻了翻小严学姐的社交账号,八卦地想从这个音乐天才的众多演出照片里找到星星点点的有关陈妤苗的痕迹。
陈妤苗很少谈论她和小严学姐的事,问起来的时候她只会说“还好”。
在她的形容里小严学姐是个一年到头经常在世界各地飞演出的大忙人,闲下来的时候都把自己关起来练琴。
我有时候会好奇陈妤苗是怎么在大部分时间异地的恋爱里坚持下来的。自从我们知道了她恋爱的事,她所展现的感情状态都特别稳定,稳定到我们怀疑陈妤苗是不是刻意隐瞒,不过在学校里她和小严学姐都是出双入对,莫须有的谣言都不攻自破。
陈妤苗看上去也不像个活力满满的角色,甚至大多数时间是沉默寡言的,引用阿沁的形容词——木讷、呆呆的,“看上去不像会经验恋爱的笨蛋。”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心痒痒的想八卦,打算找个机会问问。
等电梯的工夫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
“我能自己上去,你去上班好了,不是说只请了半天假么。”我对旁边借着搀扶的机会在腰上乱摸的人说。
她摇头,坚持要一起进电梯。
我瞥见旁边镜子里的喻舟晚,她看上去心情还挺好,尽管被冷处理了好几次,刻意忍耐的表情下嘴角依旧是上翘的,发现我在盯着,悄悄地往我旁边贴了贴。
种种意外的原因,直接或者间接的都好,我在不需要锁链的情况下被留在了这里。
我说,既然没办法上楼要不睡一楼好了。
总之最后的结果都随了她的心意,她将自己从先前的患得患失里解救出来,肆无忌惮地索取亲密接触。
她仿佛没听见,搂着我在耳边黏糊地开口:
“可是我想抱你上去。”
我才发现喻舟晚对拥抱这件事格外执着。
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我说要去上班,我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等到晚上天黑,等到她推门回家,她来不及换下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将我从昏沉中捡起,在半梦半醒之间落入馨香的怀抱。
似乎她本身是不完整的,需要靠另外一个人的体温去填补其中漏风的空隙,为此要从互换心跳的行为里摄取更多养料。
肢体接触是从浮沉漂浮里安然落地的象征,支撑她继续把自己生命周期的运行往前推进,做许多小事——比如解开发绳换上舒适的衣服,比如轻快地询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她小心地摸了摸我脚上的绑带,仿佛那是一条无形的契约,随时面临过期的风险,为此她不计成本地在其中投入,希望我能施舍给她一些微弱的回报。
即使极有可能面对一场毫无希望的落空。
我没有主动开口和她提起白天的事,只是搂着她的发丝回应她不断加深的吻。
我想,第一次睡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的不安是不是会比我更多?
那之前分离的三年呢?
她轻轻移开嘴唇,又留恋地贴上来。
喻舟晚,你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看上去那样,快乐且自由吗?
如果你真的快乐,你为什么又要折回到我这里经受彼此痛苦的鞭笞呢?
难得平静的相处过于奢侈。
我心不在焉地翻了一轮电影的待选片单,挑了个评分中上的推理剧。
没有嘈杂的背景音和华丽的情节,吐字节奏抑扬顿挫,甚至可以用催眠来形容。
留出大片闲暇时间的整个下午,我完全不知该做些什么,连头脑都是停转的。
非要在这种忙里偷闲的、在台词转场数秒间,灵光乍现想清楚了该做些什么合适,比如……和旁边加班商讨完改稿方案一脸颓丧的人主动挑起话题。
感知到我的目光从闪烁跳跃的屏幕落到自己身上,喻舟晚回头看了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处理工作的事,我听不到声音,看见她在键鼠上的手指瞬间跳跃得飞快。
没等到屏幕上的这群人对完台词切下个场景,她果断合上电脑坐到床上。
我正全神贯注地听演员争吵,右侧的声音忽然消失,一侧耳机被取下戴在她的耳朵里。
喻舟晚倚在我身上,整个人蜷在床窄窄的一侧。
等我从播放片尾的电影里分出心,她已经沉沉地睡过去。
手机屏幕还亮着,我悄悄地把铃声调到静音,熄屏。
想换个其他的电影,手不够长,没法在不惊醒她的同时够到屏幕,只能随它跳转播完一集又一集吵闹的花絮,再自动切到下个我没看过的剧集。
电影开篇的音乐石破天惊似的闹嚷,我偷偷斜了眼旁边的人,还安静地睡着,抬手从她的发丝里摘出耳机。
喻舟晚被我的动作惊醒,抬了抬眼,又被疲倦裹挟着再度闭上,艰难维持着半睁的状态,如果不是凑近仔细观察,极难透过细密的睫毛扇发现藏在底下的一星光点,像雨后路灯下的一捧水洼,小小的,亮亮的。
“看完了?那去洗澡?”喻舟晚她摸索着够到我的手,把它从胳膊上拿下来,攥在手心里摩挲,“穿什么呢……还是穿我的衣服?”
“我过几天回宿舍,到时候就不用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声音脆弱到被空调风吹出的气流剪碎。
喷涂了消肿的外伤药后疼痛缓解不少,躺在床上不去管甚至可以忽略,我自信地坚称可以独立完成洗澡这件事,然而话刚说完,我挪到床边双腿悬空,才发现它完全没比白天转好,单脚跳两步都会震得难受。
我坐到椅子上,挽着喻舟晚胳膊的手紧了紧。
她望过来,没有问怎么了,而是果断地弯下腰。
我再次收获了一个横抱。
“你暑假原先有其他安排吗?”她帮我调好水温,“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组里有个大创的项目,我还得带学妹们。”
“你们暑假可以住宿舍?”
“可以,提前跟辅导员说明原因就行。”
“那后面几天有考试吗?”
“有,但是我今天申请了缓考,还在等审核,”我把绑带解开,尽量无视那一大片青紫的淤血,“不过时间有点紧,如果学院老师不通过,还是得去。”
“缓考是相当于补考么?”喻舟晚问我。
“差不多,都是等下个学期开始再考一轮,但每个学校要求不一样嘛,我们学校挂科的同学补考最高分也只有七十分,而且不是每门课都开放补考,有的课只能等第二年重修,重修的话就不会限制分数影响绩点了。”
我心想,喻舟晚应该没经历过拼命卷成绩的烦恼,有时为了分排名先后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再加上物科院人数众多,大学三年每个跟学分有关的活动名额都得靠抢,靠跟辅导员与老师拉关系提前获得资源。
我边梳头发边盘算什么时候去催一下奖学金,杨姐可是拖了一学期都没发下来。
喻舟晚替我放好衣服,递来干净的毛巾,叉着手倚在门边。
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那个积攒了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忽然放弃留在国外深造或者工作,选择了回国?
国外不是更加自由开放么,尤其是在关于DS和绳缚这些事情上,容许讨论的余地会更宽松,有许多志趣相投的人,对她来说更容易找到合适的伴侣吧。
我眨眨眼,然后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她同样正困惑地望过来。
希望不是因为我想的那个原因吧。
我担当不起任何重大责任,尤其是为这种牵扯到人生未来走向的决定负责,我连自己的都没考虑好,更别说其他人了。
从神游回到现实,见喻舟晚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暗戳戳地瞪了眼,打发她出去:“我自己洗就行。”
暂时还做不到在别人的监视下内心毫无波澜地脱到精光。
虽然已经什么都看过了。
我心一横,无所谓,速战速决好了。
“真的可以吗?”她低头审视我的左脚踝,皱眉,好像自己能感觉到痛似的,“我不放心,地上水这么多滑倒了怎么办?医生特意说这只脚千万不能受力的。”
压根不用到担心滑倒的那一步,我打湿头发伸手去够洗发水的瓶身,一个没拿住,它从架子上掉下来,咕噜噜滚了老远。
喻舟晚默不作声地捡起来,尽管我再次说不要,她依旧主动要替我完成了接下来的流程,将挤入手心的洗发水搓出泡沫,均匀地抹在头发上。
“你衣服马上弄湿了。”我眼看着冲洗时溅出来袖子湿了大片,以为她是忘了卷袖子,好心提醒道。
“没事。”
袖口湿哒哒的挂在小臂上,喻舟晚对我的话依旧充耳不闻:
“我待会洗澡换衣服就好了。”
“要不一起洗?”
我向后仰头,刚好枕在她肚子上,忽然想起她还穿着衣服,立刻端正坐好。
喻舟晚摇头。
“我没拿衣服,待会再洗好了。”
拒绝得尤其果断。
在打湿她的衣服后,清洗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那双不安分的手刚才可是趁冲洗的工夫在每块地方多停留不止一会儿的。
也许是……怕冷?或者……不习惯湿衣服黏在身上的笨重感?
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间接验证,喻舟晚匆匆替我擦干身体,叮嘱我自己吹干头发,逃逸似的拿了衣服冲进浴室。
动作快到来不得及看清衣服到底被打湿了多少。
我靠在床边玩手机,晃着腿等待药液风干。
喻舟晚洗完澡后立刻坐过来,摸了我的发尾,确认都吹干了,拍拍膝盖,示意我把脚翘到她腿上。
“按一按的话会好的快点儿。”手指捏在踝骨处,“疼的话你就说。”
我下意识想问喻舟晚:你难道希望我好的很快吗?
话到嗓子眼儿,我倏地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怀有赤裸裸的纠缠和挑逗意味,一股脑儿全都咽下去,因为怕不经意间多嘴暴露不该有的念头,我低着头划拉手机屏幕,随便想乱七八糟的事,让自己分心不把目光时时刻刻留在她身上。
揉捏的动作放得尽量轻了,能忍受的地方我都尽量忍住不动,实在疼了才会动一动。
她试探了两回,大概也就知道该用几分力才合适。
手指拂过的地方热热的。
“在格拉的时候其实也不小心崴过两次,不过都没这么严重,休息一两天就好了,”手落在我的小腿上,像鸟儿收起翅膀停留休憩,“如果不疼的话,经常动动吧。”
“之前说的那个摔断了腿错位接骨的同学不会是你自己吧?”我打趣道。
“当然不是,我不会那么不爱惜自己的。”喻舟晚认真地要向我证明。
还是第一次听喻舟晚言之凿凿地说“爱惜自己”。
有种莫名的欣慰。
毕竟在印象中她始终是那种被他人轻易左右人生选择的角色,真正属于自己的部分总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甚至是被舍弃。
喻舟晚迅速捕捉到我神情里正向的赞许,主动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讨好地蹭了蹭我的肩膀,手沿着小腿往上,手心温到膝盖,然后是大腿。
“对了,糕糕今天还没换垫料,水也没添。”
我推了推喻舟晚的肩膀,差遣她去干活。
升温的氛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