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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当下的状态给人一种陷入沼泽里的无力感。
      明明和一中的学生一起听课,我却对他们习以为常的那些知识感到陌生。
      是那种没见过世面且上不了台面的耻辱心理,我知道这些学生里不会只有我一人这样,但能看到的碾压式差距始终无法让我再对空白的答卷有兴致继续写下去。
      我把草稿纸团成团压实,扔进早已满满当当的垃圾桶里。
      已经过了晚点名的时间,按道理出门是要被管理老师通报批评的。
      我焦虑地在房间里四处走,终于钱心茗受不了了,把手里的书往小桌子上一拍,说:“喻可意,能不能消停点?你都喝了八次水了,不行早点睡吧。”
      “明天早上得交全本习题册啊,你写完了?”我捶了锤僵硬的腰,“下周就大考了,那个老师说排名后30%的学生会被劝退的。”
      “放心,你不会的,”钱心茗把书翻的哗啦啦响,“至少比我好吧,我饭都没吃在这里背公式,一晚上什么都没记住,你好歹还能写两题。”

      两个人相对无话地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去洗澡,我则偷偷拉开门出去透透气。
      原本只是在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发呆,盯着楼下的马路两侧夜市的灯火,我蹑手蹑脚地回房间换上运动鞋,披了件外套,拿了房卡坐电梯下楼。

      晚饭是很油腻的肉排,我其实没吃多少,闻着烤串摊交杂的香气,一时馋虫发作,想看看手机里零花钱还有多少,却忽然想起来,集训时手机已经上交了,留在我手里的备用机只绑了一张空卡。

      我在路边蹲了会儿,给喻舟晚敲了一行字:
      “姐姐,饿饿。”

      喻舟晚回了个顶着“?”的卡通小狗。
      “没睡吗?”

      “睡不着,出来觅食。”我打了个哈欠,一时不知道困意和饥饿该先迁就谁,“晚饭太难吃了,没吃饱。”
      感觉每天面对乱七八糟的数据已经丧失了基本的表达能力,只剩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食欲,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喻舟晚回了个“好”,然后转了我200。
      我叼着滋滋冒油烤串翻这几天的记录,无非就是一些简单的问候。
      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倒是能说不少,或许文字能表达的东西实在有限。
      没过多大一会儿,喻舟晚“拍了拍”我,然后发了一张亲密付的卡,似乎怕我吃不饱。
      200其实绰绰有余,但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的关怀,吃遍这条街是足够了。
      “姐姐对我真好~”我故意加了一长串波浪号。
      想到喻舟晚半夜躺在床上的场景,荧光的手机屏幕照着她的脸,此时她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忍不住猜测。
      大概只是面无表情瞪大眼睛看着对话框,最多笑一点点吧,她很少露出表达正向情绪的神情。
      “吃了什么?”她问我,我几乎能听见语气里的轻笑。

      一抬头,嘴里的竹签子还没抽出来,就看到钱心茗叉着腰在十米开外瞪我。
      迫不得已将碗里的食物分出去大半才平息了钱大小姐要告状的嘴。
      我另外去买了点关东煮,排队的中途左顾右盼,看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卖花摊子,顺势走过去看了眼。
      摊主是个哑巴姐姐,指了指牌子上的价格,指了指被灯珠围绕的花束。
      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却瞥见了她手上正在修剪包装的花。

      她敏锐留意到客人视线停留,指了指价格牌,又指了指面前的包装纸和躺在上面的满天星。
      “这花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是熟悉的色彩与样式,纯白的花瓣外围镶嵌着晕染开的红色,就和喻舟晚那天买的一样。
      哑巴姐姐伸手想比划,跟在我身后吃的满嘴流油的钱心茗忽然插话:“这个我知道。”
      花开得正好,没有一丝一毫枯萎的迹象,被摊主的巧手精致地缠在白色的丝带里,从阴影转到路灯下,镀上了暖色的滤镜。
      “艾莎玫瑰,对吧?”
      获得了摊主姐姐的肯定,钱心茗咧着嘴傻乐,拽着我的手念叨:“可意,咱买它吧,多好看啊,反正藏柜子里老师巡逻又查不到。”
      哑巴姐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一旁尚未修剪的鲜花,意思是艾莎玫瑰已经卖到只有最后这么多了,让我们选些别的花。
      钱心茗兴冲冲地挑包装纸,完全没留意我盯着那些花发呆。

      “所以送这种花表示什么意思呢?”我望着滴水的艾莎玫瑰喃喃自语。

      钱心茗抓了抓额头上的碎发,似乎在很努力地翻译我的话:“花的意思……?你是想问花语吧……”

      “等等,给谁送啊?”她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折回来凑到我眼前,“嗯嗯嗯?”
      “没想给谁送啊,家里人之前买过,觉得好看,所以想问问。”
      “你搜搜……”她好奇地伸过头看屏幕,“喏,这里说了,表示……‘我的心里只有你’,很适合给暧昧期的恋人送。”
      暧昧期?
      我皱眉。

      喻舟晚截了一串商户付款记录,关切地问我吃饱了没。
      我知道她此时如果面对着我说出这句话,肯定是会带着轻笑的。
      钱心茗只买了一小束向日葵,她说比起漂亮脆弱的玫瑰,自己更喜欢这种有生命力的小家伙。

      为了感谢我的宴请,她愿意帮我把那束艾莎玫瑰捧回去,而我一边走一边则盯着键盘,删删改改,不知道该给喻舟晚发什么。
      心里乱糟糟的。
      见没有回应,喻舟晚又问我是不是已经睡了。
      最终我还是没把拍下来的花发过去,甚至忘了该如何组织语言回复她,任由空荡荡的脑子支配我做完一系列事,等再次想起来忘了回复的信息已经是一小时后,那束花已经被钱心茗打理修剪好,和她的向日葵一齐插在书桌的玻璃瓶里。
      我甚至好奇那一瞬间付款买下它时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个给喻舟晚送花向她表示好感的人吗?
      我忽然觉得桌上的花格外碍眼了。
      就好像买下它是出于替代心理——明明是一模一样品种的花,我却急不可耐地重复购买下来,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能凭借在她心里的位置抹去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即使那束花扔的果断,我还是无法释怀。
      或许是真的和她太久没见了。
      总觉得喻舟晚愿意当着别人的面收下,就有一点动摇的念头,有给别人机会的嫌疑。
      我蹲在床边发呆,无意识地用指尖掐自己的嘴唇上的死皮,钱心茗吹完头发回身看到我满嘴唇的血差点尖叫,急忙给我递纸。
      “早点休息,”她拍拍我的肩膀,以为我不开心是因为压力太大,“学,是学不完的,不如养好精力明天再战,睡吧。”

      “不睡了,”脑子乱到没办法合眼,我蹭的一下站起来,拽掉了玫瑰最外层的花瓣,一屁股坐到书桌前,“刷题。”

      一边动笔算数据,我一边心里在盘算如何利倒影。
      藏在一丛娇艳的玫瑰后,镜子里的倒影里,只有那双抬眼看人时带着凶狠下三白的眼睛是清晰的。
      待我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躺了一枝折下来的花,花瓣拧出的汁水顺着指缝滴到作业纸上,搓洗了许多次,洗去了单薄的香味,手上还是有涩涩的触感和草木味。

      我有个下意识的习惯。
      每当预备在未来某天完成一件超过预期的事,我会对接下来的几天需要做的事保持某种过分的专注,就像游泳前必须要完成的——深呼吸,然后憋气。
      等考完试坐上其他人相反方向的车,我才想起该和喻舟晚说一声自己回去了。
      从高铁站到家要坐近两个小时的地铁,我不想把宝贵的休息日浪费在通勤上。

      喻舟晚几天前就问过我有没有哪天休息,我故意装作很忙回复,撒谎要过几天考完试时,人已经站在地铁口。
      最终我没有给她报备任何动态。

      我脑子里萌生出某些俗套的丈夫提前出差回家然后捉奸在床的戏份。

      当然,喻舟晚不会寂寞难耐到勾引别人,但我想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会面——观赏一下这阵子作为puppy的她是不是违抗了未经允许不可以□□的命令,毕竟她每天除了问候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不该有秘密的。
      或许这才是我看着花就能胡思乱想的原因。

      周末家里没人,我猜是喻舟晚去上课了,便回自己房间休息。
      缩在床上我忍不住困意上涌,不免得幻想她此时正和谁在一起,想象喻舟晚此时的表情,她的样子在脑海里变得愈发具体起来,使得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我依旧无法进入睡眠。

      我摸出藏在柜子角落的钥匙,打开了喻舟晚的门——原本房门钥匙在喻舟晚身上,但离开临州前的某天,我隔着房门的缝隙看到石云雅偷偷去配了一把,藏在了这个位置。
      我没有告诉喻舟晚。
      她和喻瀚洋的婚姻刚开始没多久就出现了裂痕,空虚许久的控制欲又转移到女儿身上。

      喻舟晚的衣柜收纳和书桌抽屉大部分都能直接打开,只有靠墙最小的那个小暗格是牢牢锁上的。

      我想起高睿提及过的摄像头——它稳稳地摆在书架顶上,不在工作状态,至少目前不在。
      镜头直勾勾地对着我,里面是一张变形的脸。
      我把它举到半空中,一松手就可以扔下去砸碎。
      但我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放入原位,和灰尘组成的空隙完美对上。
      也许下一刻它就会亮起正在运行的红色小灯,然后把镜头转向我。

      我躺到喻舟晚的床上,把脸埋进她的被子里。甜香的气味包裹着,让人想整个儿钻进去。
      我抓着她的被子翻滚,把床弄得乱糟糟的,就好像无数个亲密接触的时刻在她的皮肤上轻咬厮磨,互相沾染上彼此的气味。

      我躺在她的床上心满意足地酣睡到自然醒,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没人回来,我从冰箱里翻了面包和鸡肉,缩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里吃了,开始在黑暗里划手机打发时间。

      门开锁又关上,听脚步能判断回来的是谁。
      喻舟晚开了客厅灯,迅速地换衣服洗澡,我透过虚掩的门观察她,拖着湿哒哒长发的背影走向客厅,开了一罐桃子汽水,此时石云雅回来了,不知道在给谁打了电话,母女俩说了几句话,似乎出现了矛盾,不欢而散。

      隐约感觉的到有一股视线黏在身上,喻舟晚疑惑地四处走了走,到处张望,在我的房间门口停了一瞬,又出去,没留意有人正坐在阳台的玻璃门后。
      我有种闯入陌生人家中偷窥别人日常生活的兴奋感。

      她们很快便熄了灯,又等了足够长的时间,确保该睡的人已然入梦,我才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花了数分钟才在无声中缓缓地拧开门。

      喻舟晚背对我睡着了。
      我站在床边盯着她的身体随着缓慢的呼吸起伏。

      “姐姐,”我亲了亲她的侧颈,她的香味与体温依旧让人沉迷,“我回来了。”

      喻舟晚被忽然的冒犯吓到,转过身看我时眼睛里还噙着惊魂未定的泪花。

      “你去哪了?”
      “上外教课。”
      “真的……吗?”我贴着她的肩膀,感觉得到呼吸出的气息装在她的身体上发出微弱的碰撞声,“不是趁我不在和别人约会?”
      “没有。”

      我其实更希望喻舟晚接过我的话胡乱编造几句,但她向来不擅长撒谎和开玩笑,直接否定掉所有疑窦产生的可能,如果我继续追问她,应该能从她嘴里获得一天详细的行程。
      乖的很。

      “我睡不着,”我抓住她的手,亲吻她湿热的手心,顺势钻进她怀里,“我只有一晚上,舍不得睡。”
      她轻轻地嗯了声。

      “你可是收过别人的花呢。”
      “姐姐……真的没有想和别人约会吗?”
      喻舟晚沉默了一会儿。

      “花是给你买的。”
      发呆的片刻,她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哂笑。
      “喻可意,我以为你这么聪明早就猜到了呢。”

      我捏了捏手,掌心里像是又冒出了艾莎玫瑰被碾碎时的汁水。

      胡思乱想被发觉,她试图唤回我的注意力——双手揽住我的后背,并且越搂越紧,唇舌交缠的同时,氧气从水声里溜走。

      愈发呼吸困难,愈发依赖她的温存。
      隔着衣服我感觉到她身体每寸肌肤的触感。
      我感觉我自己像一块浮木,即使处于随时腐朽崩裂的边缘,她还是选择了死死地抱住——
      即使不能求生,大概率是一起破灭。

      她应该会感谢喻瀚洋的出现吧,短暂地分散了母亲的注意力,让她能无死角的关注中喘口气。

      “姐姐,真的有很想我……?”
      “花真的是给我买的吗?你可是让我扔掉它,还说不好看呢,”我用手指拨弄染上体温的项链,戳了戳她的锁骨,“艾莎玫瑰,暧昧期的恋人?是谁?”

      手指顺着我的手腕慢慢往上,像是藤蔓那样,随后停在掌心里十指交缠。
      在黑暗里触觉被无限放大,她的发丝垂下来,搔着人发痒。

      “喻可意。”
      “你怎么这么瘦啊。”
      …………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她贴在我的耳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别不要我。”

      喻舟晚对我回应的迟疑颇有些受伤的意味,把身体蜷缩起来,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捏着她的手指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画了个圈:
      “不会离开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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