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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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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拒绝,却没有立刻躲到床头离我八丈远,我坐回到原位,她正甩开手大字形放松地平躺着,没有防备的姿态,可足以掐断某些露骨的念头,我安分地趴在她身上观赏她眨眼时脸上细微的肌肉变化。
对于所有的挑衅与调戏,她无一例外地率先采取回避态度,明明和平时的言行没有差别,我却总觉得她有不愉快的情绪掺杂在里面。
“考试怎么样了?”我突兀地问。
“嗯?”喻舟晚正在发呆,“通过是没问题的。”
“会紧张吗?”我将手放在她的胸口,心跳得格外有节奏,隔着皮肤之后就带上体温,一下一下,震着我的手心。
“有一点,不过大部分问题都口语老师之前都强调过,所以没什么难的。”
“你后面还有雅思这样的大考吗?”我是认真在问。
“没有了。”喻舟晚挪开我的手,关了顶灯,留一盏床头的小夜灯照明,有且仅有床上这一小块儿在阴影里有了一小片球形的橘黄色,其余地方亮得稀薄,包括我自己也没来得及适应突然暗下去的视线。
她从衣柜里找了床被芯和被套,随意抖落开扔在床上。
“那你会很闲吗?还有半年。”
她眨眨眼睛,本不想回答我,话题这么冷下去又显得尴尬,便说:“三月之前交完材料等Offer,之后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妈应该不太会希望我闲下来什么都不做。”
“比如……?”
“当然是考试,某些学校国内成绩排名的权重比较大,还有时间的话,可以等结束了出去旅游。”
“那申请国外的本科需要什么条件啊?除了外文成绩,推荐信和成绩单,还有什么?”
“很多,如果想要申请好的学校,需要准备的东西会很杂,比如一些对应学科竞赛的奖项,特别是国际比赛机械建筑和IT类的项目,会请专门的老师辅导作品,一些相关的论文发表……”喻舟晚掰着手指头认真盘算,“海外本科如果没有提早准备的话会很匆忙,大部分人会考虑申请研究生,有学院导师指导,通过率会稍高些。”
她留出了一半的床给我,我叠好揉成团的被子,拉拉链时才发现被芯的长宽弄错了,手忙脚乱地伸进去想转个边,忙到脸上一层汗,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完整的铺盖,还获得了一双冻到冰凉的脚。
喻舟晚盘腿坐在旁边,无声旁观我抓耳挠腮的场面。
“什么时候想去当文艺汇演主持人的?”她开口问道。
“没有想当,上个星期临时换的,”我终于收拾出来一个像样的窝,“高睿不愿意去,所以问我能不能替她,再加上她帮我申请冬令营来回帮了很多忙,所以我就答应去了。”
“觉得怎样?”她难得有感兴趣的话题。
“累得要命,那个老师提的要求可多了,各种不满意,我最后一次彩排还被他批了,早知道还不如去上困得要死的竞赛课。”
“分不出精力再去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有时候试着强硬点拒绝,没准会好过些,”喻舟晚自言自语,“对于朋友也是一样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那我就会觉得有点欠她的,”我书包里还仔细放着那份“密卷”,“而且高睿主要是身体原因才不能上场,好多次彩排她都过来的。”
“可是最后演出当天她不也来了么?”喻舟晚笑了笑。
“因为高睿她妈妈一直以为她没有换掉主持的身份,今天要来看演出,所以她不出现的话,不太好解释。”话题怎么都绕不出一个不在场的其他人,我心里不太自在。
“所以你的寒假冬令营怎么安排?”喻舟晚不接我的话,自顾自地提问,“十来个人一个宿舍,然后一白天起上课?”
“没有那么多人,旅馆双人大床那种,两个人挤一个房间。”
所以住宿费才这么贵,我咬了咬牙,还好不是我自己承担。
看到喻瀚洋咬牙切齿又不得不掏钱,我心里其实还挺高兴,毕竟我现在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从他这里给自己捞点钱又不算过分。
“人少也挺好的,希望是不是随机分配,不然晚上上完课没法关灯聊天,挺无聊的。”
“平时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吗,你和她?”
“还好吧,我们在一起讨论都是关于学校里的事,”
将这句话咀嚼一番,我才反应过来它单薄的含义直接将我的态度和敷衍划等号。
“嗯。”她回应的语气明显能听出不悦,如果不是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捕捉到我以褒义的语调提起高睿时,她都会将目光从平视转向低头凝视着被子上的线脚。
“睡觉吧。”她说。
我不认为喻舟晚会是这么幼稚的人——为了我与另外一个人、另一种截然不同性质的交往关系而感到不安,然而不管是她的言语或者行动,都明确地指向了这个方向。
“姐姐,你为什么会和她谈恋爱?”
“谁?”
“老师。”
良久的沉默后,她才回答道:“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候很相信她是那种……主导型人格,然后她又比较偏袒我。”
“所以你为什么最后又决定分手?”
问完这句话我才想过来,喻舟晚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目前她和冯嘉的关系,我默认她愿意和我□□就意味着已经分手了,可万一……
“没有共同话题,她总是想用她的主观理由说服我。”
心生疑虑的联想烟消云散。
“谈恋爱的话,共同话题真的很重要么?”我熄了床头灯,给夜聊一个合适的氛围,“对我来说,要处一段恋爱关系,好难,感觉会浪费很多时间去磨合。”
“你想么?”她埋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如果遇到soulmate的话,我可能会想试试看。”我还没适应黑暗,看不见她到底是面朝或是背对着我。
“高睿这样的算么?”
“应该吧……”
我其实不觉得除了日常碰面我们还会有更密切的联系,不过听到喻舟晚终于按捺不住想问,我却故意不否认这个问题,以一种冒犯的方式试探她的态度。
“暂时不会浪费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我随口补了一句,“人都是会变的。”
喻舟晚翻过身背对着我,许久没有再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伸出手摸到她的后背,顺着正中间微微的凹陷向下,她往外侧挪了挪身体躲开了我的触碰。
“姐姐,你会教我如何处理恋爱关系的,对不对?”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喻可意,”喻舟晚已经懒得隐藏她的不耐烦,“不合适的话就分手,除了这个,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
“你会的,”我亲吻她的后颈。
喻舟晚没有应答,我便以为她是在喘息中也没有听清楚,便弓起身子圈住她的脖颈,离她的耳朵更近了些。
绷紧的肌肉泛出酸楚,牵一发而动全身,踩在床被上的脚背也跟着用力。
手臂压到了她散落的头发,喻舟晚皱着眉嗯了声表示疼,我推开她想起身,却又被她拉回来。
“喜欢她这样的?”喻舟晚闭了闭眼睛,“理想型……偏智性恋?”
原本被掐断欲望就已经很让我烦躁,她非要让我腾出一点思考的余地去研究不切实际的问题。
“喻可意?”
喻舟晚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的头发被汗水沁湿打结,习惯性地想撩一把,手指搅在其中,只好又缩回。
“我说了第二遍,姐姐,我暂时不想考虑这样的问题,”我将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分开,“我还没想好到底是什么样才算合适的恋爱对象,还是单纯地找爱好相同的partner,或许我最后什么都没有,也说不定。”
喻舟晚沉默地听着,指尖扫过皮肤表面,一点点往下。
“那我呢?”
她终于问出她想问的话,为了给这简单的三个字找掩饰,在聊天话题兜兜又转转,可惜所有擦边的疑问句里她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喻舟晚……”
似乎名字便意味着“允许”的信号。
“我不会再与别人发生什么的,”喻舟晚表现得信誓旦旦,“你也不要找别人,可意,谁都不行。”
“我和别人不一样。”
她难得坦诚。
“喻可意,我和你有血缘关系。”
“我比其他人都能满足你。”
当最后一次周末补课结束时特意来告诉我冬令营录取的结果时,我倒也没有特别惊喜,大部分题目都跟她给的那份“密卷”是重合的,剩下的也不算难。
“不想去?”
“没,我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
我知道高睿从初中开始几句陆续参加过不少集体活动,所以顺理成章地找了个话题可以让高睿继续讨论她的经验之谈。
“除了日常的行李,你得多准备些自己的题。”她拍了拍桌面上的灰尘,“冬令营里交流讨论之类的环节有很多,和其他学校的大佬们聊聊天儿,能学到不少。”
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收拾东西时发现高睿正看着我,猛地想到喻舟晚前几天问我的关于“soulmate”的话题,对于她随意被我拿来当“挡箭牌”感到有些抱歉,便主动问道:“待会有什么安排?要不出去吃点什么,我请你。”
“不用,喝杯奶茶就好了。”
高睿难得主动提出这么小女生的要求,我难免惊讶了一回,最后还是按照她说的口味点了一份全糖的热饮。
“你姐姐,”高睿一手提着奶茶,拍了拍我的肩膀,“在等你。”
喻舟晚裹了件驼色的厚外套,帽子和毛衣都是纯白的羊绒织物,她最近都没去画画,所以袖口始终是干净如新的。
“下课放学,不回家吗?”
她带着自上而下的责备语调,我猜测她大概在寒风里站了有一会儿了,所以有些不太高兴,又恰好看到我和高睿一起走过来。
“点了杯喝的,耽误了点时间。”
我知道不管有没有“soulmate”这个话题在前她都不会喜欢高睿的,因此也懒得缓和僵硬的关系,和高睿道别之后就和喻舟晚一起回去。
我抬手摸了摸喻舟晚的脸,冻得冰冰凉凉,拿起手里冒着热气的纸杯贴上去。
她正发呆走神,被奶茶烫到了脸,缩了一下脖子。
“你急着回家么?想不想看个电影?”我扫到街对面的巨幅广告,“喏,新上映的那个,据说挺好看的,正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去吗?”
原本也没什么想回家的念头,我也猜到喻舟晚主动来找我多半是石云雅吩咐的,所以主动找了个在外面多磨蹭一会儿的理由。
喻舟晚接过杯子,明明不怎么烫了,依旧拽了截毛衣袖子出来垫着,双手托杯子的动作显得尤其笨拙。
我蹲下身系鞋带,在心里埋怨她的娇气,起身想去摸她的手,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喻舟晚提前一步缩回了手。
“不是说明天要考试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出去玩?”喻舟晚在原地停下脚步,和我并排站着,“妈给你找了个新的英语老师,寒假班的,约好了今天晚上试课,我带你过去。
没人通知过我,想到这是石云雅的处事风格,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忽然想起喻舟晚之前一脸嫌弃捏着我答题卷的模样,我瞥了她一眼,可惜她正在选电影的场次,对我带着疑惑的视线并不作回应。
“你喝一口,我喝不完。”我插好吸管,重新将杯子递给她,“现在不烫了。”
她的手背连同覆在上面的毛衣还沾着刚才纸杯的热度,是一种干爽的温暖。
冬天的时令向来短,一抬头,没等到六点的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从刺眼的屏幕上离开视线看向喻舟晚时,我一晃神,她的身形一瞬间是模糊的,仅有手掌与脸部皮肤的颜色勉强醒目,头发与衣服潦草地涂抹,融在行道树与建筑影子里。
在昨晚一系列亲昵的行径与相拥而眠的数个小时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闻腻了她身上的味道,将杯子递给我时,带起的一丝细弱的香,仍然催促我拉起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咬了上去。
喻舟晚小声地吸了口气,警觉地环顾四周,迅速抽回。
“又没人看见。”我拽住她的袖子,连同她被风吹冷的手一起塞进她的外套口袋里,“天黑了,谁闲得没事到处看。”
“会被人看到的……”
在戳破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对亲密的接触下意识抗拒的人从我变成了她。
我拽着喻舟晚从侧面的锈迹斑斑的安全门转身进了楼里,“安全出口”幽绿色的光让狭窄的楼梯间更加冷清,我刻意放轻了脚步,捏紧了喻舟晚的手指,她喘气的声音顿时加重,被楼道的回声拉长。
“现在没人看见了。”我嫌她的衣服过于厚重,手撩开下摆,伸进薄毛衣里,搂住她的腰。
喻舟晚还没来得及从一路的小跑里缓过呼吸,慌乱中发出了一声惊叫。
“姐姐,你还是想被人看见,对吗?”
我捏了捏她的腰,有衣服的阻拦,她只觉得痒,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化过于明显。
“你喘的好大声,会引人过来的。”
喻舟晚霎时硬生生地将带着羞耻的轻哼咽了下去。
“喻可意,你别……别在这里,”听到人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她的身体顿时紧绷,“有人进来……”
我枕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不动,仿佛只是困了想找个地方靠着小憩。
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人撩开帘子,手忙脚乱地推开安全们,嘻嘻哈哈地涌出去,和我们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冷风,并未驻足甚至给一个多余的目光。
我亲了亲她的脸,喻舟晚没有反抗,任由我替她收拾好衣服,牵着她上楼取了电影票。
我回头看了眼商场的环形走廊,这个点聚集了不少人,却总让我觉得有一丝怪异,或许是因为它太过空荡,影院在顶层,钢结构顶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直到踏进黑黢黢的影院走廊这种不适感才消失。
电影总是在悬疑气氛渲染得恰好到处的时候塞一段男女主尴尬的感情戏对白,我皱了皱眉头,实在是没了兴趣,靠在喻舟晚身上打瞌睡。
电影院的暖风温度很高,她耳后有一点薄汗,我伸手去替她解外套,喻舟晚从剧情里回过神,急忙掐住我的手,看到周围人都脱了厚外衣,才缩回手,解开扣子,将外套搭在腿上。
我埋在她的外套里睡过了后半场,直到片尾结束她推醒我。
完全入夜后风大的过分,我搂着喻舟晚,直到她带着我进了一个小区,左拐右拐,上楼,敲响一户人家的门,迎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脸,我才清醒过来。
老师是意大利来的博士生,我拼了半天才记住她的名字——Elanor,简称埃丽娜就行。
埃丽娜问我们要不要喝咖啡,她刚好在试新买的咖啡机,于是我拿到了一杯热腾腾的手冲拿铁。
我在心里感叹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这种老师来教。
埃丽娜自谦说中文始终学的不太好,喻舟晚倒是可以和她全英文无障碍对话,我抿着冒热气的咖啡,埃丽娜拍手大笑的时候,我跟着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假装自己也参与了进去。
“我听说在中国,大学生做家教是很常见的事,”埃丽娜对此也感到很新奇,“我室友她今晚去上课还没回来,啊,家教课,教数学。”
跟埃丽娜约好了寒假的上课时间,她其实对国内的高考不太了解,不过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英文语境,磕磕碰碰地对话了不到十五分钟,我已经数不清她到底给我纠正了多少句Chinglish式的发音。
“所以这个老师其实是你找的吧。”我打了个哈欠。
“嗯,建议是爸提的,说要给你找个专门的老师,”电梯金属门上倒映着喻舟晚的脸,“我想你本来要补的课已经很多了,真的老师……也许压力太大了,你英语也不差,也没有出国的打算,练练口语,够应试就行,Elanor她英语很好,可以应付国内高考。”
“就当练练语感了。”
我捏紧喻舟晚的手,她小小地嗯了一声。
“不懂的地方,问我就可以。”
考完试之后第二天,高睿发了消息约我去她家坐坐,理由是做一下明天出发去冬令营的准备。
我以为会见到高安芹,心里琢磨好了怎么应付她的话术,高睿却领着我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址,远在城郊,是一幢三层的小别墅。
离晚上的饭点还早,她径直带着我穿过门厅进入后院,阳光房里摆了张小木桌。
“奶奶,”高睿这么称呼那位坐轮椅的老太太,“这是喻可意,我同学,之前跟你提过的。”
和高睿不善言辞的性格截然相反,奶奶——虽然高睿是这么称呼她,但实际上她是高睿妈妈的母亲,叫姥姥或者姥姥才对,她头发全白,本人却不像年龄展示出的那版古板,相反,她是个时髦且健谈的潮流老太太,对年轻人的流行文化,甚至连近些年高考各个科目的热门考点都有关心,还能慢悠悠地背一长段《上林赋》。
“睿睿是从小跟着我们长大的,”她乐呵呵地跟我唠家常,“睿睿她妈跟我们关系不好,只有睿睿跟我们老夫妻俩亲,现在又上学了,忙,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应和,说:“我也跟我姥姥关系很好,她经常给我做好吃的。”
“那得经常回去看看老人家,”她给我拿了瓶果汁,呷了一口茶,“你不喜欢喝的话,我让睿睿点外卖呢,这孩子最近在爸妈那边住着,啥也没得吃没得喝,憋坏了。”
高睿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听到奶奶提起自己,歪着头看了眼,发现是揭了自己的老底,又埋头继续看院子里的花木,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这孩子,你自己同学来,咋还坐那么远呢。”老太太摇着轮椅慢悠悠地靠近,“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个秋千,去年我特意跟你爷爷说请人修一下,你回来肯定会坐。”
“我从生下来,就一直是她在照顾我,”保姆推着奶奶去花房散心,高睿还是坐在秋千上不动,“喻可意,奶奶刚才是不是跟你说我妈和她关系不好?”
“嗯,好像吧。”我含糊地点头,对别人的家务事太过好奇实在是不礼貌,又实在没什么好聊的,“所以是因为什么?”
“你想知道吗?”
“想啊,所以是为什么?”冬天下午的太阳晒得人犯困,我捡了个小马扎坐到砖石铺地上。
“因为我哥。”
“嗯?”
“奶奶不喜欢我爸,我妈非要嫁给他,我奶奶也不喜欢我哥,觉得他被我妈完完全全养废了,但是我妈又特别宠他,所以她俩就一直在吵架,”高睿晃着腿,“所以她觉得我哥没用,就要求我妈再生一个孩子,我妈不愿意,但是她逼着她生,后来……我妈生下我之后,没到满月,她就把我带走了,不让我们见面。”
我因为暖呼呼的混沌的脑子短暂地清醒过来,琢磨着其中的关系,本以为奶奶是责怪女儿害死了宝贝外孙才导致两代人闹矛盾,结果竟然是完全相反。
也是,看这个家里的环境,老人退休之前应该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我忍不住猜测,如果她非常看中自己一辈子的心血,对宠到无法无天没办法继承家业的后代,大概也没办法喜欢的起来。
“奶奶年轻时就是个强势的人,我也是被强行要求随她的姓,但我哥不是,”高睿托着下巴,“用她的话来说,我是高家的孩子,我妈自从出嫁以后给外姓男生孩子,就不是了,我哥跟我爸姓,当然也不算。”
“一个女人手里又有钱有话语权,多难得……”我顺着高睿的话胡言乱语,心里却乱七八糟地琢磨了一堆,脑海里已经有一个年轻强势的女精英的画像。
“我也觉得,”高睿接过保姆阿姨递来的水果和零食分给我,“喻可意,你说,我会不会走我妈妈的老路?”
“那要等长大之后了,至少十几年呢。”
言下之意,等她能做决定的时候,高老太太可能无法再干涉她的人生。
我不明白她今天怎么突然约我过来聊这么动感情的话题,我心里有些慌张,感情是一样摸不到底的东西,带到聊天的话题里亦然。
“我相信你不会的。”这句话是真心的,高睿和她妈妈完全是一冷一热两个性格,甚至比她那位思想跳脱的妈妈看上去更加理智冷静,整个人显得靠谱多了。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指的我妈这种结婚然后归顺别人家的决定,我指的是……”高睿变得茫然,她一向不喜欢多话,但每句话都有自己的条理,今天不仅拉着我聊个没完,甚至在节骨眼上词穷了,“喻可意,你有想过未来吗?”
“啊?”
我晃零食袋子的声音引来了围墙上的花猫,它们喵喵乱叫地围过来,发现是虚晃一枪,气鼓鼓地扭头钻到高老太太那里撒娇讨食。
这个话题对我来说过于庞大,在杨纯没有死之前,我想的是考上大学然后找个安稳工作,把她接过来一起住,然而她死了之后,我人生的选项忽然变得多了起来,准确地说是变得杂乱了,我甚至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和喻舟晚的关系,也摸不清对方的喜乐与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的意思是,”高睿终于组织好了词汇,“如果之前做过错事,会不会影响未来的选择?”但话一出口仍过于虚浮,我眨眨眼睛,没明白她指的错事到底是小时候打碎碗筷这样的鸡毛蒜皮,或者是……
“高睿,我能问吗?”我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是平时不动声色的冷静,但我心里刚刚萌芽的——一个极其阴暗的猜测此时在疯长,以至于我忘了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振动,“你哥哥为什么自杀?”
“睿睿,去帮奶奶拿点猫粮来,花花带孩子来了,哎哟,这里四只……五只小猫呢。”高老太太笑得很慈祥,仿佛腿边那群没轻没重互相咬着追逐打闹的小猫是自己的孙辈们。
“去哪了?”喻舟晚问我。
“出去玩儿了。”
“找她?”
我心虚地搓了搓鼻子。
“嗯,商量一下明天去冬令营的事。”我尽量同她说明白。
“知道了,需要我去接你吗?”
“太远了,我打车回来就行。”
“嗯。”
高睿拿了袋猫粮倒给小猫,刚才叽叽喳喳的一大群顿时没了声。
她又折回来坐到秋千上时,怀里搂了一只熟睡的三花色小猫,和猫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奶奶可喜欢那个花猫了,它通人性,好几个月没见了,现在带了一窝小猫回来。”高睿枕在秋千的靠背上,小猫睡得很熟,晃晃悠悠地怎么也不醒,直到猫妈呜呜叫着找急了,才跌跌撞撞跳下来,“我妈之前给她买过一只金色的猫,上万呢,奶奶她不喜欢,嫌脏,送给以前的同事了。”
“她应该就是不喜欢我妈送的东西,”高睿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她们母女关系一直都很僵硬,可能也没办法缓和了。”
“和你哥哥有关吗?”
“没有,我哥死的时候,我妈哭的很伤心,我奶奶没什么反应,不过她难得让我去关心一下我妈了,平时都不让我见她的。”
“所以你哥哥他……”我又冒失地问出我好奇的问题,“是自杀对吧,为什么?”
“不是。”
可是新闻报道上是这么写的,我又想起那天演出时瞟了一眼看到半截新闻,大概就是说母亲太强势所以逼死了儿子,是这么个说法。
“是因为我,”高睿耸了耸肩膀,“是我杀了他。”
她搂着跌跌撞撞回到了怀里的小猫,手在它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拂过,我想,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瞬间拧断它的脖子置于它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