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爱情》八寳、

5、【第四章】

　　古老的部落。
　　土黄色的羊皮帐子错落的分布着，篝火点亮了夜空。
　　其中最大的那个帐子里，面容沧桑的老者盘膝而坐，花白的长发隐在斗篷里，零落在外的头发系着麻绳。皱纹纵横的眼睛里，却是清明又玄妙。他看着眼前年幼的孩子，说：“不许爱上任何女人。”

　　方执。
　　不，应该说是丘比，那是他还很小，嫩的像个瓷娃娃。
　　他同样穿着斗篷，头发被麻绳系着：“爷爷，什么是爱？”

　　“就是当你疯狂的想要一个人的血液时。”
　　“丘比又不是吸血鬼，丘比不想要别人的血液！”
　　“丘比，你的身体流着吸血鬼的血液，他们对你施了诅咒，一旦你爱上别人，你就会彻底的变成吸血鬼，然后将你深爱的女人吸干。如果不想惨剧发生，就不要爱上任何人。”

　　丘比似懂非懂。
　　老人知道他年纪太小，也许无法理解，于是只是叮嘱：“记住爷爷的话，不要爱上任何人，孤单的过完你漫长的一生。”

　　那时的丘比懵懂的点头。
　　他并不知道，爷爷口中的人生竟是如此的漫长，竟有一千年。
　　一千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族人，忘记了爷爷曾告诫自己的话。族人们都已经消失了，他背负着被诅咒的血液孤单又毫无目的的活着——他是谁？他为什么活了这么久？

　　他被吸血鬼接到了另一个星球。
　　他们给他取名叫做方执，又彻底的抹去了他所剩不多的记忆。
　　然后把他送到地球上，让他遇上了肖清，然后疯狂的——爱上了她。

　　就是当你疯狂的想要一个人的血液时。
　　对于一只吸血鬼来说，那种感觉就是爱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记忆。
　　也许是体内冲突的力量冲破了吸血鬼的法力，让他的记忆回归。然而记忆回归之后，他又要面临一个巨大的困难——他已经爱上了肖清。
　　接下来，自己就将要把肖清吸干吗？

　　方执猛地回神。
　　额角出了些冷汗，他突然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问你是肖清的家属吗？”
　　有护士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她摘下口罩问，“她已经脱离了危险。”
　　方执怔怔的看向护士，半晌后匆忙的说：“不，我不认识她。”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护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离开，转而继续问：“谁是肖清的家属？”

　　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
　　方执快步的穿过马路，急促的喇叭声响起，他穿梭在猛然刹车的车辆之间，无视掉司机们的咒骂声，面无表情却又迅速的走着，好像要逃离开什么。

　　我们注定相爱。
　　这究竟是预言，还是诅咒？

　　******

　　原来方执并没有出现过。
　　肖清呆在病床上，有些失落的想着。原来那天，是她白日做梦而已。没人在火车下跟她说话，也没有人在担架前抚摸了她的额头。护士告诉她，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是她的父母而已。

　　“老朋友。”
　　缠着绷带的手摸了摸腿上的旱冰鞋，一滴泪水啪的落下，打湿了被子。她胡乱的用指尖摸了摸眼角，鼻尖有些红：“你说，如果我道歉，他会不会再回来？方执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看着旱冰鞋半晌。
　　肖清又落了几滴泪，而后开始自言自语：“你说的对，他不会回来了。大概应该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了吧？不知道那里能不能看到地球。如果能看到，你说他会不会多看我两眼呢？”

　　继续看着旱冰鞋。
　　泪水越流越多，腿上的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可肖清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怎么不说话了？觉得问题太幼稚了吧？”

　　“可是怎么办……”
　　抽了抽鼻子，肖清苦笑着把旱冰鞋抱在怀里：“我好想他。”

　　肖清的病房在三楼。
　　窗子外，是几棵硕大的香樟树。繁茂交错的枝桠间，一个影子隐在深处。炽热的目光注视着窗内的女孩子。她的额角、手臂都裹着绷带，右腿也被打石膏吊了起来。她在哭，但显然不是因为浑身的伤。

　　白皙的脸被阴影遮住，只露出了浅色的唇瓣。
　　方执单手拂开枝叶，黑色的瞳有些颤抖。窗里的人忽然向这边看过来，他匆忙的放开枝叶，将身子往后面闪了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肖清一直往这边看，红红的眼睛瞪得很圆。

　　过了一会儿。
　　她低落的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怀里的旱冰鞋。

　　“老朋友，我感觉到他在看着我。”
　　肖清摸了摸旱冰鞋的轱辘，轻轻抬眼，“也许他的预言已经成真了。”

　　那么有关于2012的呢？
　　肖清闭上眼，不愿意再多想。

　　******

　　2012年12月21日。
　　这一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红日就像一个火球，散发出无限的光芒与温度，将整个儿世界都笼罩在不真实的光亮之中，亮的令人晕眩。肖清坐在自家的客厅里，透过落地窗看着染了血般的太阳，过了会儿，她转过头去。

　　另一边，是浅色幽暗的弯月。
　　在这一天，日月同时出现，一东一西，惊悚却美丽。
　　肖清的爸妈也坐在沙发，肖爸瞪大了眼睛看着电视中关于奇异景象的报道，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膝盖上紧握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肖妈有些无力的倚着肖爸，苍老的眼角上有泪水。

　　“市民们请不要恐慌。”
　　“XX区再度被泥石流袭击！”
　　“这是种很奇特的现象，但并不能代表灾难会发生。”
　　“XX国某区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百米深的大洞！”
　　“主席发布声明，世界末日只是传说。”
　　“XX国总统的别墅难逃余震威力，总统一家全部罹难！”

　　新闻滚动播出。
　　所有的频道都在播放着灾情的报道和安抚民心的话。
　　可那些虚假的话根本敌不过现实的冲击，无论主持人伪装的多淡定，领导将事情说得多么云淡风轻，事实就是事实，全世界已经被灾难笼罩，所有人都相信了玛雅人的预言——世界真的要灭亡了。

　　街上完全陷入了混乱。
　　落地窗外的小区里，垃圾四溢，超市的招牌也掉了下来。有的人在嚎啕大哭，有的人则是疯狂的大笑，还有的人拿了行李逃跑，可跑到一半想到无论怎么跑也逃不出地球，于是愤怒的把行李箱摔到地上。

　　有人民币从楼上被洒下来。
　　还有人从楼上跳下来，摔到地上，闷响一声。
　　肖清不敢探头去看，只是一直看着天，听着楼下传来的尖叫与狂笑。

　　肖妈有些颤抖。
　　肖清走过去挤到两人中间，伸手挽住了他们俩个人的胳膊。

　　“世界是不会灭亡的。”
　　她呢喃着方执曾说过的话。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如果世界真的灭亡，就永远也见不到了：“……难道连句再见都说不了了吗？”搂紧了父母的胳膊，感觉到那紧张与恐惧，她知道自己即便是死，也要与家人一起。
　　至于方执，也许他们的相爱注定是没有结局的。

　　“本市最高的建筑XX大厦出现了裂痕，有倒塌的趋势。”新闻的画面切换到了XX大厦，听到“最高”那二字是，肖清的眼神一凛——那一年，人类会发生变异。我将会站在全市最高的大厦上看着人类陷于痛苦。

　　方执！
　　肖清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果然，在大厦的顶端，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恐慌的市民们无暇顾及那个人是谁，但肖清却看出，那是方执！即使镜头与大厦距离很远，但她依旧可以看得很清楚。

　　修长的身影在尘土中伫立。
　　黑发轻扬，微尖的下巴紧绷，浅色的唇瓣抿着，乌黑的瞳注视着一处，深湛的目光伸出，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挣扎、痛苦却又温柔。肖清透过电视与他对视，不知不觉的就落了泪。

　　“命中注定我们相爱。”
　　他唇齿微动，浅色的唇角扬起了一抹清淡的微笑。
　　下一瞬，尘雾四起，高耸的大厦轰然倒塌，在巨响与尘土之中，化作瓦砾。
　　镜头跟着晃动，当镜头切换到演播室时，晃动的幅度依旧没有减小，一直伪装的很好的主持人也变了脸色，颤抖的手握不住眼前的稿件：“救、救命……！”

　　“哔——”
　　电视发出尖锐的响声，然后黑屏了。
　　肖妈的身体剧烈的一颤，肖爸的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窗外的天渐渐变暗，灰色的天幕中，太阳显得更红，好像一个盛满了血浆的大碗。肖清咬住嘴唇，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一家三口依偎着。
　　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剧烈的疼着。
　　楼下的尖叫声变得多了起来，还有痛苦的哀嚎与呻吟——

　　2012年12月21日的太阳落山后。
　　第二天就不会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