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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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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霏摊开左手的手掌,掌根处擦破了皮,鲜红的血丝和灰尘挂在上面。
他板着脸,朝那处轻轻吹气。
腿上的伤蹭着裤子,没一会儿他就走不动了。
池霏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报了家里的位置,池霏疲倦又烦躁地闭上眼。
-“池霏,你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对我坏?”
因为你是徐呈诗啊。
可这辈子的徐呈诗,没有理由承受这些。
在徐呈诗问出那个问题,池霏就明白过来。
无需再确认,他不是他上辈子的丈夫徐呈诗。
尽管是同一个人,但这辈子,他只是他的一个普通同学。
作为一个普通同学,池霏没有理由在他身上倾泻自己的坏脾气,没有理由去探究他的私事,没有理由在遇到危险时理所当然把他卷进来……
明明下定决心,这辈子绝无可能再一次和徐呈诗走入婚姻,可活生生的徐呈诗站在面前时,池霏还是想当然把他看作了上辈子的丈夫。
“咚。”
池霏将脑袋轻轻磕在玻璃窗上。
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
把上辈子的仇怨带到这辈子,又何尝不是把他自己也困在了过去?
出租车里残余的烟草味混着劣质皮革气息,池霏降下车窗,让新鲜空气涌入。
夜风打在脸上。
他想,他还是很讨厌徐呈诗。
但是他只能把他当作一个不讨喜的同学去讨厌,而不能把他当作配偶去讨厌。
池霏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里写有茫然。
三年夫妻,曾经他一度以为,他与徐呈诗婚姻关系的唯一终点是离婚。
没想到的是,比离婚更先降临的是他的死亡。
或许因为一切来得太仓促,池霏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与那个控制欲强、说话又难听的烦人前夫的故事真的结束了。
他的眼帘垂下,长睫将投在浅眸中的光亮隔绝在外。
车外猎猎的风声映衬着车内的安静。
又过了几秒。
池霏恨不得给方才伤感的自己一巴掌,结束不好吗?难道还怀念上了吗?
他有病吧!
池霏回到家。
一身的狼狈惊坏了池母和保姆阿姨,一边慌忙询问原因,一边七手八脚地帮他处理了伤口。
池霏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咚咚。池母敲了两下门,直接进来了,她手里拿了条短裤。
“幸好你爹地没有中年身材走样,快去换上吧。”池母把从池父那拿来的高尔夫球衣下裤递给池霏。
池霏的校服裤摔破了,处理伤口时,索性直接剪了。
膝盖处掏了两个大洞,方便清洗上药。
只是,池霏初中时因被人嘲笑腿太过白细、还没毛,那之后他的衣柜里便只有长裤,哪怕是夏天也不爱露腿。
眼下膝盖受伤,池霏别无选择,拿了爸爸的裤子换上。
过了两分钟。
等池霏换好裤子出来,皱着眉道:“妈,没有小一点的裤子吗?”
池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抬起头,“不是有松紧吗?”
“松紧也大了。”
自高一那年的军训,池霏穿过一回松紧坏了的裤子,自此便留下了心理阴影,对这方面格外警惕。
池父的裤子对于池霏来说在腰部太过富余,只能卡在他的胯上,令池霏很没有安全感。
池母放下手机直笑,“哎哟,我儿子像我,腰细。”
“那没办法了,”她站起身环抱手臂,“爸爸的裤子穿不了,只能找哥哥借咯。”
“你打电话跟哥哥说一声。”
池霏一愣,他慢半拍地“哦”了声。
没办法,池父的裤子穿在他身上,兜里装个手机都往下坠,是万万没法穿去学校的。
池霏一手提了提裤子,一手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虽不常联系,但吃了姓氏的福,他轻易找到了池杨的号码,拨通电话。
铃声响了三下后被接起。
“喂。”他哥的声音传来。
池霏开口:“我想借你的裤子。”
“?”
“我摔了一跤,腿磕破了,涂了药没法穿长裤。想借一条你的短裤,你介意吗?”
电话那头,池杨沉默两秒,然后说:“打视频给我看看。”
“哦。”
池霏照做,挂了电话,改打了个视频过去。
等池杨接通视频。
入眼的是一对惊悚可怖的膝盖,皮肤擦破了好大一块,涂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药水。
“……”
池杨:“我是说你拿裤子的时候打视频让我看着,别翻乱了我的东西。”
视频另一端安静了几秒。
镜头反转,照出池霏的脸,只见他表情臭臭的,生硬地“哦”了一声。
池杨人还在公司,坐办公桌前打视频。
他眼里划过一抹罕见的笑意,吩咐,“去拿吧。”
池霏进他哥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
屋里陈设以灰黑白为主色,东西少而精,每一处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他一手举着手机打视频,一手拉开池杨衣柜的柜门。
如他所想的一样,柜子里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码放得十分整齐,挂着的衣服看不见半个褶子,连衣架之间的间隔都几乎无差。
这样的风格池霏在徐呈诗那也见过。
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呈诗的衣帽间里的所有东西,连摆放顺序都要依据色彩明度排列。
只是,他这一习惯在池霏加入后,保持得有些艰难。
“拉开左侧下方的第二个抽屉。”池杨指挥道。
最后,池霏从他那借走了两条他初中时期的运动短裤。
第二天,池霏上身校服,下身短裤。
两辈子加起来,池霏都记不得多少年没穿过膝盖以上的裤子了。
走在外面两条腿凉嗖嗖的,令池霏浑身不自在,更别提他腿上那醒目的大片红药水,几乎把路上所有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池霏冷着一张脸进入教室。
彭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边吃早餐边在教室游荡,见到池霏的情状,一口豆浆险些喷出来了。
他倒吸凉气,凑过来惊呼,“天呐,老大,你怎么成了这样?”
池霏将彭礼的脸推开,连露出的手掌也在掌根处贴了创可贴。
他含糊道:“摔了一跤。”
“嗯……”彭礼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根据伤势分布,可以推测出你摔倒的落地姿势大概是——五体投地。”
推测完全正确。
池霏竖起眉毛让他滚,要他聪明的时候就不聪明了。
“我去!池霏你昨天经历了什么?”
每个见到池霏的人都一惊一乍。
几个熟悉的同学围过来,像打量猴子似的对池霏表示关心。
只是关心着关心着,又变了味——“话说,池霏你这腿也太细了吧?”
池霏表情变得难看,他就知道会这样。
说话的男生笑嘻嘻地撸起袖子,用力使肌肉隆起,“有我胳膊粗吗?”
池霏竖起一根中指,“你怎么不跟你爹我比腿长,你个五五分。”
但此时没人在意他的愤怒,一群人煞有其事地绕着他。
“嗯,还很白很直呢。”
“就是啊,怪好看的,摔出疤了就太可惜了。”
池霏额角青筋抽搐,“闭嘴吧,傻逼们。”
他随手抓来一本书就要朝几人扔过去。
只是他的手在半空被截住,池霏皱眉回头。
徐呈诗抓住池霏的手腕,目光从他手里的书,移到了他的脸上。
池霏表情微僵,这才反应过来他随手拿的书是徐呈诗桌上的。
他眼睛瞟去一旁,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勉强开口:“不好意思…拿错了。”
徐呈诗一侧眉毛抬起,像是头回见面,眼神在池霏脸上游移。
他似笑非笑地吐露两个字,“稀奇。”接着,轻巧地从池霏手里把书拿了回来。
这一搅合,池霏也没了跟其他人打闹的心思,他冷脸回到位置上。
徐呈诗将拿回来的书放进抽屉,又将桌面上方才被他们撞歪了的书堆扶正,每一处棱角都对得整齐。
池霏坐在边上很不是滋味。
跟徐呈诗道歉,以及徐呈诗听后的反应,都叫他心里刺挠得慌。
总觉得,徐呈诗也要给他道个歉才公平。
“喂。”池霏撑着脑袋开口。
他将一条腿横到了他们位置的中间。
徐呈诗低头,雪白的腿,膝盖上的伤口显得狰狞。他视线停留了两秒,抬眼静静注视池霏,看他还打算作什么妖。
池霏说:“你不觉得你要为我的摔倒负责吗?”
如果不是徐呈诗突然发疯把他拖进那黑洞洞的巷子里,他怎么会摔倒。
徐呈诗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好整以暇地反问:“怎么负责,给你多买几根胡萝卜治一治夜盲?”
这话唤起了池霏不好的回忆,上辈子徐呈诗还真做过强迫他吃胡萝卜的事。
他当即露出恶心的表情,“你自己多吃点吧!”
*
池霏因穿着短裤,一整个上午都窝在位置上不愿意动弹,连午饭都是发消息指挥周汝明买了给他送来的。
下午有两节体育课。
池霏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教室。
他是擦伤了,不是摔残了,报到还是要去的。
好在,体育老师见到池霏身上夸张的新鲜伤口,只是让他在旁休息。
就在池霏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摸两节课鱼,天不遂人愿,其他人刚跑了两圈天空就飘起了小雨。
体育老师大手一挥,众人转移去了室内体育场。
池霏慢吞吞跟过来,很自觉地自己找了个角落歇着。
“这个学期还没有测试,刚好趁这个机会把立定跳远和仰卧起坐测了。”体育老师对徐呈诗道。
“好。”
徐呈诗手里拿到一班学生名单,率先进行的是跳远,测试结束后又组织学生分组,搬来了体操垫,预备测仰卧起坐。
这时,体育老师双手叉腰,环视场馆一圈,盯上了猫在角落里的池霏。
他把徐呈诗招来对他说:“角落里那个,快叫他别用功了。”
徐呈诗顺着体育老师视线望过去,只见池霏坐在蓝色的观众席上,低着头,捧了一本书。
“伤了膝盖测不了跳远,测个仰卧起坐还是没问题的,你把他叫来。”
徐呈诗照做,他迈着步子朝池霏靠近。
等到了跟前,果然不出所料地瞧见池霏书里夹带的手机。
他在池霏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池霏发觉来人,抬起头见是徐呈诗,面露警惕。
他想到徐呈诗暂代体育委员的身份。
不会连体育课玩手机也要抓吧?
好在,徐呈诗还没那么无聊。他抱着手臂说:“老师让你过去测仰卧起坐。”
池霏闻言,不大高兴地将脸垮了下来。
他只好将手机夹在书里放进一旁的储物柜,跟上徐呈诗。
等二人回到大部队,其余人全都分好了组热火朝天地测起来了,只剩池霏跟徐呈诗,别无他选。
“啪。”徐呈诗取来一块体操垫,在二人之间摊开。
池霏用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小声说:“喂,不会是没人跟你一组,你才‘假传圣旨’故意喊我回来的吧?”
徐呈诗铺好体操垫,淡淡道:“嗯,对。你去找老师确认一下,说不定有机会砍我的头。”
池霏站在他背后瞪眼。
“你先还是我先?”徐呈诗回头。
池霏转开脸,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我先”。
说完,他脱了鞋,尽量不拉扯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垫子上。
池霏吁了口气,并起双腿,上半身躺下,柔软的发丝在垫子上铺开。
他穿着长及大腿中间的黑色短裤,哪怕是躺着,两条腿依旧又长又直,白得惊人,以及那双被白袜包裹的脚,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对于男生而言都太过秀气了。
难怪会被其他男生追着调侃。
徐呈诗的目光在他膝盖的伤口处停了片刻,支起一条腿跟着坐下。
“好了。”池霏闷闷的声音传来。
徐呈诗将计时器递给边上一个同学,他青筋明显的双手圈住池霏脚腕的同时牢牢压住了他的脚背。
池霏仰躺着,只听边上掐表的女生示意,“可以开始了。”
计时一分钟。
池霏运动神经一向不行,做了十来个气息就有些混乱了。
他粗喘着气,抱着脑袋仰起上半身,他对徐呈诗道:“喂,你别默数,数出声啊,不然你输错了怎么办?”
“……”
徐呈诗瞥他一眼,“……十七。”
“什么?不是二十一了吗!”
池霏仰起的同时不满地瞪了徐呈诗一眼。
“十八。”
又一个仰起,池霏执拗地纠正,“二十二!”
“……二十三。”
徐呈诗牢牢圈住池霏脚腕,懒得与他争,反正多送他几个也及格不了。
“咳。”掐表的女生装作没听见撇开了脸,不忘提醒,“加油,时间快到了。”
一分钟到后,池霏气喘吁吁地摊在体操垫上不愿动弹。
良久。
徐呈诗站着俯视,踢了踢他的脚背示意他起来,“该我了。”
池霏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跟徐呈诗交换了位置。
他像徐呈诗那样去压他的腿。
“喂,”徐呈诗双手抱在脑后,“力气不够就坐上来,你这样根本压不住我。”
池霏不服气,“我怎么力……”
他还没说完,就见徐呈诗的脚轻易从他掌中挣脱。
池霏话到嘴边又拐弯,扬着下巴改变了说辞,“脚保持不动不该是更多要靠你自觉吗,我只是一个辅助作用。”
徐呈诗:“……”
刚刚如果不是他压得紧,某个家伙脚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他没再多说,示意边上的同学可以开始计时。
一分钟。
就算被池霏软绵绵地压着,仍是动作标准地做了池霏成绩的两倍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