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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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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的阳光在地上拖长了尾,那抹橙色被一道青衣的身影截断。
厚重的白纱模糊了她的面容,她背着背篓,身上浸透了药的苦涩。
那是位医者,衣摆沾满斑驳的痕迹。
时间还未能将战争的疮痍从此地抹去,城中的房屋许多还未修缮完,偶尔能听见里面的人传出一两声呜咽。
然而却有一座石像,伫立在城郊,与此地格格不入。
路过此地的医者向旁人询问:“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石像?”
那人啐了口唾沫,睨了她一眼,转而提着水桶开始擦拭。
石像是一名女子,身披银甲,身中数箭,手中长枪断了半截,两膝低得几乎要跪在地上,然而却还倔强地抬起头,目光灼人。她是败将。
那人擦了两下,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说,那是纥国最后一位将领,名姓不知。女皇感念她为国而死,特立此像。
医者看见,他眼中有微不可查的悲伤。
他擦过她的眼,手下意识轻了,带着些郑重。男人说:其实还有一个无甚考据的说法,在她死前,她曾回望那残垣。像是找寻、像是追念。
医者没有再问,道了谢,继续向城内走去。
她敲响了路过的每一户的房门,然而鲜有回音。
人们审视着这位外来者。
她一路行到长街尽头,避开了已泛青的春草,迈向多年前,与故友购置下的旧宅。
屋子早旧了,只被简单修缮过,几乎难见当初的模样。
唯一剩下的,大概是当初,两个少女嬉笑着,在自己所能抵达的最高处刻写下的“天击”。而那字也早被风蚀了,它们正被这个世界抹去,一如她。
医者没能打开那扇门,大概在她离去的数年,房子迎来了新的住客。
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只好四处去看,找一个她能翻进院墙的着力点。
她还没动,警惕的人们先出了门,他们质问她的来意。
医者于是回答:“这应当是我的房子。”她掏出的房契泛着黄,盖的旧国的公章。
“可我记得这里住的是……”不太认字的人们仍有迟疑。
“元家长女,”医者轻轻垂下眼,隔着白纱,人们看不见她的悲伤,“我们曾是故交。”
此刻才有人站出来解释,他说,战乱之后,有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住在那里。他几乎是无措地解释着:“我们本想,那位将军不会在意……”
“她,的确。”医者在这之后提起自己,她说,她来自远方,也无意赶走这里的孩子,她说,她只是放不下。
那栋热闹的宅子在那天迎来了一位长姐,无人在意的、原本的边陲迎来了一位医者。
常有孩童坐在门槛、屋檐下,等待那位医者偶尔的兴起,那时,她会讲起两个少女的过往,那是极漫长的故事,听完一遍,却又觉得很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