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牵我的手》墨Jane

7、排练日的意外与守护

　　情景剧的排练被安排在每周二、四放学后的音乐教室。当林枳抱着剧本，磨蹭到音乐教室门口时，里面已经传来了几个同学的说笑声。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刚刚被周漾鼓舞起来的一点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手心开始冒汗，胃部微微抽搐。光是想象要在一群不算熟悉的同学面前表演，就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的恐惧感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杵门口当门神呢？”周漾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自然地接过林枳怀里被捏得有些发皱的剧本，另一只手则顺势揽着他的肩，半推着他走进了教室，“走走走，就等我们了。”

　　周漾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他们本就是如此熟稔。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坚实的臂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替林枳隔开了部分投来的探究目光。

　　音乐教室里，除了文艺委员李薇，还有负责灯光音效的体育委员赵磊，以及扮演配角的两个女生。看到他们进来，大家都停下了交谈。

　　“两位主角可算来了！”李薇笑着迎上来，目光在周漾搭在林枳肩上的手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了然，但很快便移开，“我们先对一下第一幕的台词，找找感觉？”

　　第一幕是两位主角的初遇，发生在图书馆。林枳扮演的角色在找一本冷门诗集，而周漾扮演的角色恰好拿走了最后一本。

　　林枳看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台词，大脑一片空白。轮到他的部分时，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脸颊迅速烧了起来，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噗……”扮演配角的一个女生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立刻捂住了嘴，但那笑声像针一样刺在林枳的耳膜上。

　　周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没看那个女生，而是向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林枳和众人之间。他拿起自己的剧本，语气轻松地接过了话头：“这句台词是不是有点拗口？我觉得这里可以稍微改一下，更口语化点，比如……”

　　他自然而然地即兴发挥了几句，巧妙地将林枳卡住的部分带了过去，目光始终鼓励地看着林枳，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急，跟着我。”

　　林枳深吸一口气，在周漾营造出的这个小小的安全区域内，努力忽略掉其他人的存在，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漾身上。他磕磕绊绊地接上了后面的台词，声音依旧很小，但至少完整地说了出来。

　　“很好！有进步！”李薇适时地给予肯定。

　　接下来的排练，周漾仿佛开启了“全场辅助”模式。他会刻意放慢自己的语速，给林枳足够的反应时间；会在林枳忘词时，用提问的方式巧妙提醒；会在走位时，始终保持在林枳触手可及的地方，像一个随时可以靠岸的港湾。

　　他甚至会在自己表演完后，状似无意地点评一句：“我觉得林枳刚才那个低头的动作特别好，很符合人物性格。”

　　在他的带动和庇护下，林枳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虽然表现依旧生涩，但至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恐慌失措。

　　排练间隙，大家坐下来休息。周漾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几盒酸奶分给大家，最后将一盒黄桃味的递给林枳：“补充点能量。”

　　那个之前笑出声的女生，一边喝着酸奶，一边凑过来，好奇地问周漾：“周漾，听说你这次月考又是年级前十？好厉害啊！怎么做到学习排练两不误的？”

　　周漾笑了笑，语气随意：“就那么学呗。”他明显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女生却不依不饶，又将话题转向林枳：“林枳，你成绩怎么样？平时看你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都在偷偷用功啊？”

　　林枳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酸奶盒的手指收紧。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和提问，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

　　周漾拿起水瓶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插话，把话题引开了：“赵磊，你那个灯光切换的时机我们再对一下？我觉得刚才那里有点问题……”

　　他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解除了林枳的危机。林枳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周漾的侧影。他发现，周漾在应对这些社交场面时，虽然依旧笑容得体，应对自如，但那笑容底下，似乎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公式化。和他单独在天台时的那种松弛真实，截然不同。

　　排练继续进行。有一场戏，需要林枳表现出因为误会而对周漾扮演的角色产生愤怒。这对于习惯收敛情绪的林枳来说，难度极大。试了几次，都显得软绵绵的，毫无力度。

　　“不对，不是这样！”李薇有些着急了，“林枳，你要把那种被朋友误解的委屈和愤怒爆发出来！想象一下，如果是周漾……呃，如果是你非常信任的人，做了让你很伤心的事，你会怎么样？”

　　林枳努力地想象，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周漾给他糖、替他解围、在天台陪他喊叫、向他袒露心声的画面……委屈和愤怒？对着周漾，他根本酝酿不出来。

　　“休息十分钟吧！”周漾看出林枳的窘迫，出声建议。他走到林枳身边，低声说：“出去透透气？”

　　两人来到音乐教室外的走廊。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走廊染成一片暖金色。

　　“对不起……”林枳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道什么歉？”周漾靠在窗边，笑着看他，“你刚才已经很好了，比我们第一次在天台对戏时进步太多了。”

　　“可是……愤怒的情绪，我演不好。”林枳有些沮丧。

　　周漾想了想，忽然问：“林枳，你从小到大，有没有特别想要一件东西，或者特别想做成一件事情，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得到，或者没敢去做的经历？”

　　林枳怔住了。怎么会没有呢？想参加的夏令营，因为不敢独自远行而放弃；想学画画，因为害怕被评价画得不好而从未提起；甚至小时候想要的玩具，因为不敢开口向忙碌的父母索要，最终成了永远的遗憾……

　　那些被压抑的渴望和随之而来的失落、不甘，一点点沉淀在心底，平日里被胆怯掩盖，此刻被周漾引导着，悄然浮上心头。

　　“试着把那种感觉，”周漾的声音很轻，带着引导，“想象成是我造成的。因为我，你又一次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林枳闭上眼睛，努力将那种熟悉的、闷闷的酸涩感与周漾联系起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隐忍的难过和……微弱的火苗。

　　再次回到音乐教室，进行那一幕的排练。

　　当周漾说出那句伤人的台词时，林枳抬起头，望着他，眼神里不再是空白，而是充满了被信任之人伤害后的难以置信和受伤。他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有大吼大叫，但那眼神和语气里蕴含的失望，却比任何激烈的爆发都更有力量。

　　音乐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好！就是这样！”李薇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林枳，你找到感觉了！太棒了！”

　　周漾看着眼前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的林枳，也微微怔住。那一刻，他甚至真的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伤害了这个小心翼翼把自己藏起来的同桌。

　　排练结束，众人散去。周漾和林枳留下来收拾东西。

　　“刚才……很好。”周漾看着林枳，由衷地说。

　　林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朵微红：“是你教我的方法……有用。”

　　“是你自己领悟得好。”周漾笑了笑，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不过林枳，你要记住，戏是戏，我是我。无论戏里发生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真的那样对你。”

　　林枳抬起头，对上他郑重其事的目光，心里那点因为入戏而产生的细微芥蒂瞬间烟消云散。他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知道。周漾是把他从壳里小心翼翼拉出来的那个人，是看穿他所有不安依旧选择陪伴的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真的伤害他。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夜幕已经降临，繁星点点。

　　“为了庆祝林枳同学今天突破自我，”周漾心情很好地说，“我请你吃关东煮？这回可不能再赖账了。”

　　林枳看着他被路灯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暖的，软软的。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