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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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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高乐机场的冷风灌进沈清和单薄的风衣时,她正攥着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晚星站在梧桐树下笑,发梢沾着金色的阳光——那是沈清和十七岁到二十五岁的全部信仰。为了这个信仰,她拒绝了保研资格,辞掉了实习一年的公司,拖着行李箱跨越八千公里来到法国。中介说林晚星的交换项目在里昂二大,可沈清和在里昂的雨季找了三个月,问遍了所有东亚面孔的学生,得到的答案都只是摇头。
深秋的塞纳河畔,梧桐叶像破碎的蝶翅铺满河岸。沈清和坐在长椅上数鸽子,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林晚星的朋友圈永远停留在三个月前的埃菲尔铁塔合影。雨水突然落下来,她慌忙把照片塞进衬衫内袋,却听见头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人类总是为得不到的东西哭泣。"
沈清和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洛可可式长裙的女孩站在雨中,裙摆上的蕾丝却滴水不沾。女孩有透明的翅膀,发间别着铃兰,眼睛像嵌着碎钻的湖泊。
"我是诺阿诺阿,森林的精灵。"女孩蹲下身,指尖划过沈清和潮湿的睫毛,"告诉我你的愿望,任何愿望。"
沈清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些天她反复想,如果自己是男人,是不是就能更勇敢地站在林晚星面前?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保护她?
"我想变成男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想以男人的身份,重新活一次。"
精灵咯咯地笑起来,翅膀在雨中扇出细碎的光晕。"愿望说出口,就要付出代价。"她的指尖点在沈清和的眉心,"当你拥有新的身体,旧的枷锁会脱落,可新的欲望会疯长。"
沈清和在巴黎第十区的公寓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她伸手去摸喉咙,那里凸起了清晰的喉结。镜子里的人有利落的短发,深邃的眉眼,下颌线锋利如刀刻——是她从未见过的英俊模样。手机在床头柜震动,屏幕上跳出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新身份已办好,沈和,24岁,中法混血留学生。诺阿诺阿留。"
他花了一周时间适应新的身体。喉结滚动时的陌生感,刮胡子时刀片划过皮肤的刺痛,还有走在路上时法国女人投来的惊艳目光。沈清和——不,现在是沈和了——开始健身,买昂贵的西装,在镜子前练习低沉的嗓音说"Bonjour"。他甚至联系了里昂二大的同学,假装偶然得知林晚星的消息:她下个月会来巴黎参加学术会议。
出发去里昂前的晚上,沈和在玛莱区的同志酒吧庆祝。吧台后调酒师的睫毛很长,调鸡尾酒时手腕翻转的弧度像在跳舞。
“
"一杯威士忌,加冰。"沈和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磁性。
调酒师抬头笑了,碧蓝的眼睛在暧昧的灯光下像融化的宝石:"第一次来?"
后来的事沈和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威士忌的后劲太大,也许是调酒师指尖擦过杯沿的温度太烫,他们在酒吧后巷的阴影里接吻,酒精混着烟草味侵入彼此的口腔。调酒师叫皮埃尔,有着法国男人特有的浪漫与放纵,他的手抚过沈和的腰线,低声呢喃着"Mon amour"。沈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原始的冲动在血液里叫嚣,他反身将皮埃尔按在砖墙上,听见对方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时,沈和在陌生的公寓里醒来。皮埃尔的手臂横在他腰间,金色的发丝垂落在锁骨处。沈和轻手轻脚地下床,在客厅的穿衣镜前看见自己脖颈上的吻痕,像暗夜里绽放的红玫瑰。手机日历提醒他,今天是林晚星抵达巴黎的日子。
他在地铁站买了束铃兰,白色的花瓣沾着露水,让他想起精灵发间的装饰。会议中心外的梧桐树下,林晚星穿着米白色风衣,正低头和同行的教授交谈。她比照片上清瘦了些,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柔和得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沈和的心脏突然抽痛,他几乎要转身逃跑,却看见林晚星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睛。
"请问,您知道304会议室怎么走吗?"她的法语带着轻微的口音,尾音像羽毛般搔过沈和的耳膜。
沈和握紧了手中的花束,喉结剧烈滚动:"我带你去。"
走廊里弥漫着咖啡和旧书的香气。林晚星的发梢扫过沈和的手臂,带来一阵战栗。他想说些什么,问她这三个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朋友圈停留在埃菲尔铁塔。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干涩的"这边请"。
会议结束后,林晚星主动邀请他喝咖啡。他们坐在塞纳河畔的露天咖啡馆,阳光穿过梧桐叶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和?你的名字很好听。"林晚星搅动着杯中的拿铁,"你是中法混血?中文说得真好。"
"母亲是中国人。"沈和撒谎时,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林晚星的眼睛,那是他曾经描摹过无数次的模样,此刻却觉得陌生又遥远。
接下来的两周,沈和以"同乡"的名义接近林晚星。他们一起逛卢浮宫,在蒙马特高地看日落,去莎士比亚书店淘旧书。林晚星会在看到印象派画作时眼睛发亮,会在吃到甜腻的马卡龙时皱起鼻子,会在深夜的塞纳河畔谈起对未来的迷茫。沈和像个贪婪的收藏家,把这些细节一一刻在脑海里,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说出那句"我是沈清和"。
某个雨夜,他们被困在奥赛博物馆门口。林晚星冷得发抖,沈和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皮埃尔的烟草味,林晚星敏锐地嗅了嗅:"你抽烟?"
"偶尔。"沈和避开她的目光。这些天他总是在和皮埃尔的约会与林晚星的陪伴之间周旋,像走在钢丝上的小丑。
"沈和,"林晚星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我好像...喜欢你。"
沈和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雨水中,林晚星的眼睛像蒙着雾气的湖泊。他等待了八年的话语终于成真,可此刻他却只想逃离。他想起精灵的话:"新的欲望会疯长。"皮埃尔在酒吧后巷的喘息,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脖颈上的吻痕,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成网,将他牢牢困住。
"对不起。"沈和抽回手,声音沙哑,"我不能..."
林晚星的眼神暗了下去,像燃尽的星火。"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吗?"她轻声问,目光落在沈和未扣好的衬衫领口,那里隐约露出红痕。
沈和没有回答。他转身冲进雨幕,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是在逃离林晚星失望的眼神,还是在逃离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跑到了玛莱区的同志酒吧,皮埃尔正在吧台后调酒。看见浑身湿透的沈和,他挑了挑眉:"看来你的约会不太顺利。"
沈和趴在吧台上,肩膀剧烈颤抖。"我该怎么办?"他哽咽着问,"我好像...弄丢了原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