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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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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我已记不清和姐姐换了几趟车。上车、下车,然后再上车,就这些记忆。自你走了之后,我总是记不清太多事情。半年?一年?好象就这么捱过来了。他们认为我应当换个环境,这样,我才能不总是活在你和我唯一的故事里。可能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我不愿拂他们的好意,现在,我一无所有,只有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听说那儿很静,或许,到那儿,我们可以不受打扰地、自由地,永远在一起。
“妍,你看,你看,那片草甸子多大啊,原来雏菊也能够这么美,难怪你喜欢这种花,很不同哦。”骊悄望着妍始终没有定点的目光,蹩蹩眉,故意提高嗓音招呼她。
我可怜的姐姐,对不起。我会看的。
看到妍缓缓地、平平地把目光努力聚拢来转向窗外的景致,骊在心里暗舒一口气,或许医生说得对,换个环境分散她的注意力对她的忧郁型自闭症会有好处。要去的四汤山疗养院是距市区最远、环境最好但住院费最贵的疗养院,幸好姑父的一个朋友在那儿当副院长,他一直疼爱妍,答应他们让妍的住院费减半,否则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家庭是断断不可能把妍送到这儿来休养的。即使是这样,他们交完首期住院费后也是一点余钱都没有了。但愿妍能快点好起来吧,也许不用等到交第二期的费用她就可以正常回家了。骊注视着妍专注于窗外的背影,怜惜的酸楚在每一根神经末梢交相呼应。
刚才草甸子上的雏菊真的很美,迤逦漫延,在阳光下,光昌流丽。是的,“光昌流丽”,这是你教我的词。前年在为诗歌纪录片剪辑的时候,我帮你看解说稿,看到这个词,问你,你说那是流光溢彩的意思,可以用于描写大气的诗歌或是铺天盖地的美景。我记住了,用在这儿,恰当吧?现在车子在爬山。已经沿着这山路蜿蜒盘桓很久了。靠我的这边,是黑压压的松树林,那半边应该是悬崖。从窗口进来的风好象越来越冷,湿气也变得大了。如果你在身边,你一定会把我环入你暖暖的怀里,对吗?你总是这样做的。现在,你在看着我吗?一定在的。那为什么不抱抱我?我冷。
山路终于爬完,车子驶入四面环山的盆地样的地方。极目望去,盆地中禾苗刚刚露头,层层迭迭的青绿嫩绿平展展地四下延伸开去。偶尔可见的农户像是散落在绿间的灰土疙瘩,这儿三两个,那儿两三个。家家户户的门前,用木架子抻起的线面随处可见。间歇可闻几声狗吠却不见狗的踪影。如此的的景象在路两侧又延续了一会儿,车子开进了一片灰土夯成的开阔地并停了下来。
“终点到了。要去四汤山疗养院的从左侧拐弯,看见路牌按路牌指示上山就是了。”司机回头吆喝,声音很大,像天边滚过的几声闷雷。
骊慌慌地站起来,一面在包里找着行李牌,一面招呼着妍,“妍,到啦,到啦。快下车,快下车。”
姐姐总是这样急急火火,说话还爱重复,生怕别人疏忽,从小就是这样。是因为爸妈离婚得早,她从小就喜欢充当自己的保护神吧。嫁给你的时候,她曾经红着眼圈对你说,她总算可以不用为我再操心了,也可以改改这种说话习惯了,可是,我们没能让她如愿。你走得那么急,那么突然。
“走,”骊终于从包里掏出行李牌的时候,发现妍仍是一动未动,眼里居然又盈满了泪水。她叹了口气,把下一个“走”字硬生生吞进肚里,伸出手摸摸妹妹的头,换了个低柔的语调:“妍,我们该走啰。”
妍闭闭眼,泪水流下来,她没有擦,顺从地站起身随姐姐一同下了车。
其它的人也许不是去四汤山疗养院吧,路上,只有她和姐姐两人。顺着徐缓的坡路走了一会儿,姐姐忽然停下来。“是这里,应该快到了。你看――”她的目光随着姐姐的指引,看到路边伫立着树上钉着一块牌子:“四汤山疗养院 非相关人员谢绝入内”。
两个人继续前行,穿过这片树林,一排黑漆的铁栅栏在她们的身侧时隐时现,只比自己高一点,缀满了青藤。黑色的大门也是铁铸的,没有什么特色,门大敞着,门卫不在。门旁立着一块铜牌,内容同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四汤山疗养院 非相关人员谢绝入内”。
“请问有人吗?有人吗?”姐姐向四下探询着。
“有的――”声音从门房后面传来,声音未落,一个高大瘦削的形影把她们面前的夕照挡去了大半。“抱歉,我在后面摘菜,让你们久等了。”他一面放下手中的家什,一面在门房里唯一的杂乱无章的桌上翻找着什么。“哦,你们是,”他找着,嘴里没停地向她们问道。
他与姐姐对话的时候,妍没有动,低头看着脚下的蚂蚁。一只,两只,三只……它们都相识吗?是怎么相识的?会不会就像我们那样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