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Kenosis

8、尖锐的爆鸣声

　　“那你现在看看，从林小薇家里的牛奶壶玻璃碎片里，你能看出来什么？”

　　张迟看向笔记本屏幕。这是技侦拍摄的林小薇家垃圾桶内部的照片。
　　“我想想看。”张迟并不太清楚当时技侦去现场拍摄的时候陈早一定要技侦拍摄一张垃圾桶，“好吧其实我想不到。这上面的牛奶难道不是牛奶？”
　　“那我来告诉你吧。”陈早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他向前倾身，贴近张迟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挠得张迟从耳根到脖颈都泛起一阵痒意。
　　办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嘈杂的办公室里，只有张迟一个人听清了陈早接下来的话：

　　“林小薇出轨了。”

　　“？你——”张迟还没说完，陈早就捂住了他的嘴，“小点声。”
　　“你是怎么从几块碎玻璃上就看出来林小薇出轨了的？！”张迟压低声音，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震惊。
　　“很简单。”陈早指了指屏幕，“因为这上面的牛奶。它太纯了。”
　　“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去拜访林小薇的时候，林小薇是怎么解释的吗？”陈早用笔敲了敲张迟的脑袋。
　　“唔……“这是我家的牛奶壶，刚刚洗牛奶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警察同志你小心一点，不要扎到脚”好像是这样的吧？”张迟绞尽脑汁，把林小薇当时说的话从记忆里调取出来。
　　“对，你说的大差不差。”陈早很满意，“记忆力不错嘛。”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哦。”陈早停顿了一下。
　　“如果他是洗牛奶壶的时候打碎了，这个牛奶壶应该碎在厨房的洗碗池里，那她为什么要提醒我不要扎到脚呢？”
　　“如果碎在了厨房，为什么要把玻璃清理到客厅的垃圾桶里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如果是洗牛奶壶的时候打碎了，那这个牛奶不可能白乎乎的，他一定是掺了水，浑浊的淡白色液体。但是照片里的可是浓稠的鲜牛奶哦？”陈早三句“如果”像重锤，震得张迟脑子发痛。张迟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早就接着继续了。
　　“他强调“不要扎到脚”，说明他在说谎，人只有在说谎的时候，为了让对方信服，才会下意识的解释。”
　　陈早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她很聪明，演戏演的真的挺厉害的，可惜她面对的人是我。”
　　“我靠。”张迟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但是光凭这些远不足以说明林小薇出轨了吧？中间有任何联系吗？”
　　“可以，变聪明了。”陈早又调出来了另一张照片，是林小薇家门口鞋柜上放着的玫瑰花，“你继续解读，我看看你能不能看出来为什么玫瑰花就可以说明林小薇出轨了。”
　　“玫瑰花有什么问题？难倒是他情人送的？”张迟猜测。
　　“对。就是他情人送的。”陈早笑了笑，“那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张迟摇摇头：“不知道。这束花难道就不能是昨天晚上王兴送的吗？”
　　“我们到林小薇家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三点。我印象很深刻，她的玫瑰花上有露珠。但是这张照片已经看不出来了，是技侦早上七点多去的时候拍摄的。”
　　陈早又用笔随意的指点，“现在是夏天，夜间气温有三十多度。我们假设王兴昨天去天文台之前给林小薇送了一束玫瑰花，在他的死亡时间，也就是9:30-10:00之间，到我们拜访林小薇家，也有五个小时了。”
　　“五个小时，即使是阴天，天气很潮湿的情况下，露珠也该蒸发了，怎么会留到我们到的时候呢？”陈早合上了笔记本。
　　“按照花瓣上的露珠来看，这个天气最多三个小时，露珠就该消失了，说明00:00-1:00这个时间区间段，有人来过林小薇家，还给她带了一束玫瑰。”

　　“谁会在三更半夜给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送玫瑰花？除了情夫我想不到别的。大概率是来邀功的吧。”陈早揽住张迟的脖颈。

　　“这样，我们复现一下。林小薇半夜打开家门，发现自己的情夫给自己送了一束玫瑰花，并且告诉自己可以摆脱那个疯子了。”
　　“林小薇慌了，开始质问对方为什么杀人，两个人起了剧烈的争执，过程中打碎了茶几上的牛奶壶。”陈早含糊不清的在张迟耳边呢喃。

　　“现在，你知道了吗？”

　　陈早含糊不清的耳语刚落，张迟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髓爬上头皮。他猛地从陈早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身体后仰，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我……靠。”张迟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他一把抓住陈早的胳膊，死死盯住对方，低声追问：“你怎么确定露珠刚好会这么长时间蒸发？当时也没有开灯，你怎么确定这些照片没有色差？”
　　陈早只是带着那抹洞悉一切的微笑：“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一切仅仅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几秒钟后，张迟抓着陈早胳膊的手缓缓松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嘴角勾起，垂眸，无奈的看向陈早。
　　“天才。”他压低声音，语气跃跃欲试，“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天才顾问？”
　　“让我想想。”陈早努努嘴，“那个小女生，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张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萧潇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手中的画板，但微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陈早说的就是她。

　　提到这事，张迟就来劲了。
　　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啊！
　　自己可是大君子！

　　“那个是我们队里的警花萧潇，是模拟画像师，老牛逼了。人又漂亮又厉害，脾气还特别好，经常给我们带奶茶什么的，这么人美心善的小女生到哪里找啊！”张迟的语气充满了自豪。
　　“你喜欢她？”陈早疑惑。
　　“？你怎么逮着个女的就说我喜欢她？”张迟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啊？陈顾问？”
　　“因为你一直在夸她，你要是喜欢她，我可以帮你做媒。”陈早中肯的点头，“像你这种，人又帅气又强壮，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是也不会给队里人带早饭的人，你和萧潇谈上了肯定要遭来弟兄们的暴打。”
　　这人是不是在模仿自己的话术！
　　“我说明了嗷陈顾问，我不喜欢萧潇，她这么优秀的女生我配不上的，人要切合实际嘛。”张迟坚决否认，“不能老是做白日梦。”
　　“那你一直当着我面夸她，是因为她喜欢我咯？”陈早饶有兴趣的看向萧潇。
　　张迟语塞，陈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哎呀，我好像一不小心猜出来人家女生的小秘密了。”陈早嘲讽，“你要怎么面对人家小女生啊？”
　　“我靠。我是不是傻。你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猜出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张迟懊恼。
　　陈早注视着张迟，嘴角留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问你话呢。”
　　尼古丁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熏得张迟直掉眼泪。
　　黑暗，逼仄，呛人。
　　“说啊？没张嘴吗？”男人语气微怒。
　　张迟的脸隐隐作痛。
　　“嘴巴长在脸上不会讲话吗？”男人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界里，叼着的香烟从嘴边用手指取下。
　　“那就给你点惩罚好了。”男人的手抬起，在张迟的锁骨下方盖下一个印章。

　　“怎么不说话？”陈早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张迟思绪被拉回，只觉得锁骨隐隐作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太高深了，我看不明白。只有你看明白我的分吧？”
　　陈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像明白了什么，冲张迟笑了一下，去了卫生间。
　　张迟刚松一口气，准备瘫在椅子里缓一缓，理清思绪时，办公室的大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拍开，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程好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她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那件浅色T恤紧紧黏在皮肤上，让她整个人显得异常窘迫。
　　程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程好姐。”萧潇的声音就已经从角落里的办公桌传来，接住了她的尴尬。
　　几个男同事的目光汇聚过去的瞬间，萧潇已经起身，像一道安静的屏障，看似随意却又恰到好处地截断了大部分视线。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利落地拿出一件从抽屉里掏出来的白色纯棉T恤，递给程好。
　　“换一下衣服吧，会舒服很多。” 萧潇的声音很低，“还有这个。”萧潇又塞给程好一条新毛巾，“可以拿去擦擦汗。都是新的。”
　　程好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感激。她攥紧衣物，低声道了句谢，便低头快步冲向卫生间。
　　张迟看着萧潇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后，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没过多久，程好穿着新衣服回来了，手里端着萧潇塞给她的冰水。
　　虽然她的脸还是很红，但是已经一扫刚才的窘态。那股被压下去的怒火和困惑，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爆发出来。

　　“我靠，居然没有新证据！我犯天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