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涌起》梦伴

10、找领养

　　说杨冰打架是因为一个女生，也对也不对。
　　起因确实是一个女生。他当时同班的女生，一个富二代。
　　对方很喜欢杨冰。但杨冰对她无感。
　　初中毕业的暑假，对方过生日请他去，杨冰拒绝了。对方送他礼物，他嫌太贵重也没收。
　　对方就疯了，发脾气踢凳子，结果不小心摔下家里的楼梯，腿骨折了。
　　然后她是有追求者的，应该说和她算是青梅竹马。当时已经是同校高一学生。他跑来找杨冰，要他不要不识抬举。顺便威胁他，不要仗着长得帅勾搭别人又不珍惜。
　　杨冰搞不懂他这个行为逻辑在哪里，这是哪门子的气急败坏，这些威胁又都是在说些什么东西。
　　甚至都搞不清他到底是爱这位富家千金呢，还是享受这种爱而不得的被虐感。
　　他当时就脱口而出两个字：有病。
　　对方就恼了，呼朋引伴地上来打他。

　　杨冰和段阳都被深哥教育甚至指点过，打架的稳准狠要义，以及和同龄人打架的心理气势，有不是非常丰富但也足够重要的实战经验——就是没吃过太多次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的意思。
　　他当即就拎起楼道下一个不锈钢桶砸了过去——那会儿并不知道这个被丢弃的桶里，有一包没有捆好的厨房垃圾，所以那个师兄不仅被砸在了地上翻白眼，身上还长出了一片花花绿绿。
　　总之场面有点吓人。他的那些兄弟估计和他一样，都是色厉内荏的草包，最后救护车的电话都是小区门卫大爷打的。

　　就这样？文映轩问。
　　嗯，不然呢？
　　文映轩说：那你干嘛不喜欢那个富二代。
　　杨冰大奇：我干嘛要喜欢她。
　　文映轩说：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女孩儿不好么？长啥样啊？不丑吧？
　　杨冰摇头：不丑，还是班花之一，虽然不知道谁评的。
　　文映轩噗嗤一声：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很嫌弃。
　　杨冰说：没……就是，反正她脾气不好，你想，她能发脾气发到把自己腿摔断了。我听见第一时间是觉得很好笑你知道吗？周星驰喜剧么这是？
　　就比较……跋扈？文映轩问。
　　杨冰点头：算是。不喜欢这种。
　　文映轩玩味地看着他：所以你喜欢温柔的？
　　杨冰有点别扭：……那……也不是吧。
　　文映轩说：总有喜欢的明星或者谁吧？
　　杨冰摇头：没有。
　　看着文映轩的表情他说：我必须有吗？
　　他又挑衅地问：所以你有咯?
　　文映轩笑了：你好幼稚……
　　我当然有啊。
　　林青霞啊。

　　杨冰虽然很爱看电影，但当时几乎不记得林青霞长啥样。
　　他唯一有点印象的是东方不败。
　　所以他当时的结论是，原来文映轩喜欢比较英气的女人。
　　后来的后来，他上网顺手一搜，发现哦，人家也有如梦如幻的少女时光。
　　那天过去没多久，文映轩带他去看了小黑。
　　文映轩告诉他，它是小母猫，名字叫芝麻。那只彩色的，叫花椒。
　　杨冰默默地想：好吧，起名是比我有文采。
　　芝麻看见杨冰的时候愣了一下，它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犹疑。虽说如此，它还是迟缓地靠近文映轩的手心，并矜持地接受旁边杨冰蜻蜓点水地一摸。然后原地踯躅了一下，认真吃起了猫粮。
　　它吃东西的样子，也很文静，很好看。
　　相比之下，花椒就很莽撞，也很冷淡。它看了一眼杨冰就旁若无人走向自己的食盆，看起来也并不喜欢被摸。文映轩rua他的时候，它的表情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在恩赐一场临幸。
　　这种和远观完全不同的体验让杨冰莞尔。完全出乎意料，同时生动得纤毫毕现。
　　他第一次发现与小动物个体化的可沟通性，宛如打开新世界。

　　文映轩说：芝麻其实很敏感，亲人，清高但是喜欢你了就很贴心，也很懂感情。花椒反而没心没肺的，还很高傲，显然就并不太在乎人类。
　　他抱起小黑，搂在怀里。用手指去点对方的鼻子。他穿了一件杏色外套，小黑又很黑，衬得本来就白的他洁净如玉。
　　杨冰有点呆。直到文映轩说：你直愣愣地看什么。
　　杨冰坦率地说：我感觉你头顶着圣洁的光环。
　　文映轩笑出了声：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圣母。
　　杨冰：那倒不至于。
　　他又说：没想到你其实挺开朗的。对小动物还很温柔。
　　文映轩蹙了一下眉：温柔是什么鬼。
　　又诧异地看他一眼：我难道平时显得很自闭？
　　杨冰说：没有……就是比较高冷吧。
　　文映轩没好气说：那是你吧？

　　杨冰觉得无所谓，高冷是校园抢手款。
　　他揶揄：也好，我就是高冷了。
　　文映轩思考：我家小区有一栋一楼的一个快退休的阿姨，说喜欢猫，我想考察一下，看她行不行，行就把它俩都带去。
　　杨冰不明所以：怎么考察？
　　文映轩说：就和她聊聊，看人怎么样，家庭状况，家里有没有话语权，对小动物什么态度。
　　杨冰无语：还要知道这么多?
　　文映轩皱起眉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在□□上问了经常救助的外地的姐姐，她告诉我要注意这些，这些都会影响到小动物的情绪。小动物如果和主人建立了感情又被抛弃，就会受到二次伤害，还不如流浪一直没人爱。
　　杨冰没想到他养宠知识这么丰富。
　　他沉思：不如一直没有被爱过。对么？
　　他觉得自己可能表情凝重，因为文映轩认真看了他两眼。
　　他说：我带你来看小猫了，你呢，你答应说的事儿呢。
　　杨冰“啊？”了一声。
　　文映轩说：所以你在便利店到底是干嘛？

　　杨冰带文映轩去了便利店，他告诉文映轩他觉得也许可以说服老板收养起码一只小猫。
　　那天路上，文映轩围绕他为什么要打工和深哥的前世今生，问了几万个问题。
　　杨冰都有点惊异他竟然能这么多话。
　　十万个为什么的文映轩有点孩子气，不是和他分析犯罪心理时候那么老神在在。
　　末了，文映轩说：你好像那种成长青春片的男主。逃避家庭氛围，孤独地成长。
　　其实杨冰对家里尽可能一笔带过，但文映轩这么说，他就又想笑又一阵“突遇知己”的顾影自怜——可不是呢！正在孤独地成长！！

　　到了便利店，深哥不在。小姐姐说，送货去了。于是文映轩跟着杨冰，把整个店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最后点评：嗯，挺好的，还有一定活动空间。
　　又研究：如果要养，这扇窗户可能要装上纱窗。
　　杨冰疑惑：意思是以后就不能出去玩儿了？
　　文映轩深沉地表示：不能，这就是他们能够混吃等死的代价。
　　等了快两个小时，深哥终于回来了。

　　这是一场很难被忘记的会面，深哥进来就把文映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杨冰说：你还有这么有品位的朋友？？？
　　烫着非主流发型，穿得花花绿绿，当天脸上还有点风尘仆仆的深哥说出这样的评语，一时让人不知该开心还是皱眉。
　　杨冰暗自惴惴，文映轩却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接口：深哥也有品位啊。
　　深哥说：这鞋在哪儿买的？
　　……
　　他们就衣服的牌子和各自最喜欢的颜色与款式，莫名其妙大大沟通了一番。
　　文映轩有问必答，答不出的就说：我回去问问我妈，她买的。
　　落落大方，简直社交达人。
　　也是多年以后，杨冰才反应过来文映轩也确实是在娴熟地社交。和自由自在一无所知的自己截然不同。
　　当听见文映轩说自己很喜欢这种洗剪吹发型，只是学校不能弄没办法尝试……
　　杨冰简直瞳孔地震，心中对他刮目相看。

　　氛围水到渠成之际，二人说出恳求。
　　文映轩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声音轻轻地：他们相依为命好久了，我们有点舍不得他们分开。而且也不敢随便托付给别人。
　　杨冰看他这样自由切换信手拈来，心里又是一阵错愕的佩服。
　　深哥抓了抓头发，想了大概十秒：可以啊，我也有点怕店里有老鼠。
　　两只，这房子够了吧？
　　二人疯狂点头。够了够了。
　　杨冰看了眼文映轩，文映轩欣喜得满脸发光，欣慰道：那他俩可以做伴儿了。
　　深哥点了点头，说：嗯……你俩跟我去吃夜宵吗？
　　……两人完全懵逼，但当然从善如流。
　　于是大家就一起转场到……夜宵摊了（？）。
　　当时正是初夏，柏油马路的气味混合着车辆的燃油味儿、烧烤味儿、麻辣烫味儿，蒸出一股方圆百米挥之不去的味道。
　　夜宵摊的灯光，每每滑过的车灯光束，高分贝的鸣笛声，食客们的七嘴八舌，一帧帧片段。
　　没有被特意记住过，但杨冰也一直没忘掉。

　　因为整个过程顺利到像在做梦，杨冰夜宵中途还特意求证了一次：所以深哥你真的愿意两只都养么？
　　深哥说：是啊，听你同学说的，一只两只……也没啥差别？
　　杨冰看了眼文映轩，他也在看自己，给了他一个会心的眼神。
　　这事儿就这么轻松拍板了。
　　很长时间里，杨冰都不太懂文映轩和深哥是怎么迅速谈妥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模糊地明白，并非他的社交手段说服了深哥，而是深哥不忍心拂逆他们作为高中生如此竭尽全力的善意。

　　L市的烧烤是一绝。夜宵之丰富也远近闻名。
　　文映轩和自己都吃了很多，文映轩尤其来者不拒，边吃边说：原来烧烤这么好吃。
　　深哥了然地说：是不是家长不准你吃这些。
　　文映轩点头，有点赧然。
　　杨冰觉得他的表情现在像个小学生。
　　好笑的是。深哥还悄悄问了杨冰：你同学家里是不是挺有钱？
　　杨冰一脸懵：可能吧，怎么了呢？
　　深哥说：他刚和我说，我店里的纱窗他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