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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反抗 ...

  •   刀疤男的话字字诛心地传进白晓辉耳朵里,他呼吸都滞住了。他要死了?他苟活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在今天死掉了?
      明明幻想过无数次会暴毙的场景,明明许多次因承受不住痛苦而恨不得突然死掉,可是……可是,白晓辉倏然静下来,静得像根即将枯死的木头。
      可是他现在……明明不想死啊……
      到底是谁要他的命呢?明明他的命已经足够卑贱了。

      木头讷讷地抬起头,眼眸里蓄满泪水,一张脸狼狈到一塌糊涂,他问:“尹北,我要死了?”
      “不会。”尹北心口疼得厉害,他的呼吸变得急切,浮现出一种复杂的,不知是怜悯还是乞求……般的神情,他冷漠的眉眼竟然在刹那间变得柔和,说不准是在努力支撑起白晓辉的勇气,还是自己的。
      刀疤男则露出一口黄牙,哈哈一笑:“是啊,本来可以不死的,谁叫你的男朋友要喊警察呢?”

      棍子带着劲风落下——那风几乎擦着尹北的头顶,尹北拧眉偏头,用力抓住棍子,刀疤男的力道震得他小臂发麻,然后尹北用力一掰,将棍子硬生生折断了。
      “力气很足嘛。”刀疤男有些惊讶。
      尹北得到半截武器,毫不留情地抽向刀疤男的脖子,被躲掉后,他愤怒地,一字一顿地呐喊:“杀一个他,值得这么多人吗?”

      尹北之所以愤怒,更是因为这份不值得。
      杀掉白晓辉太过容易,只需要这群人中一人出马,便足以毁掉白晓辉的努力生存了二十七年的懦弱人生。甚至现在,只需要尹北扔下白晓辉独善其身逃命,白晓辉支撑不到一秒,就可以离开人世。

      这样窝囊、卑微而废物的普通男人,这样一个战战兢兢拼了命才活下去的男人,这样一个即将就能获得爱的男人!命运对其何其不公,多少人践踏他活下去的希望,多少人使他浮沉痛苦,又有多少人,害他徘徊于生死?!
      是想打死他的父亲,冷眼旁观的路人,还是霸凌的他同学,亦或者……抢走他饭钱又施行殴打的混混?
      明明已经努力了,明明已经丢掉尊严了,明明已经认命了,明明已经……
      这样一个人却被人买去生命,在平凡的午后迎来大张旗鼓的绞杀,丧命在幸福来临的前夜,怎么能叫人不愤怒!!

      不过,其实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像白晓辉一样活着,他们或死或生,尹北看不见,纵使看见了,也不会有除了同情外的再多感受。所以——千万前缀后,得再加一条,只因为是白晓辉,所以尹北开始愤懑。

      寂静——现场竟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刀疤男摇摇头,笑得停不下来:“值不值得?那得看买手觉不觉得!”
      也许有的人认为,浩荡的刺杀是对白晓辉倒霉、可怜的一生的尊重,长痛不如短痛,所以给予了盛大的落幕,这样的人和尹北,终究是背道而驰的。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尹北将夺来的武器放在白晓辉手心中,死死攥紧了他的手,将那半截棍子连同白晓辉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握紧了。
      力量似乎涓涓而至,四周黑压压的人影,他们被光照着,白晓辉瞧着尹北,不知怎的,空洞的身体忽然就生出些力气来。
      白晓辉清晰地感知到尹北的手在抖,他们离得极近,白晓辉听到尹北咚咚咚的,飙升到似乎快要死掉的心跳——尹北在害怕。
      那声音太大,于是白晓辉陡然清醒了。

      “知道。”刀疤男把不趁手的武器随手扔掉,伙伴给了他一根新的棍子,“不会杀了你的,也不会让你尹少受太重的伤,反正上头是这样说的。”
      那狰狞丑陋的,像被刀划伤留下的疤从他剃干净的头一直延伸到眼周,再从眼周蔓延到下巴,男人一笑,疤痕跟着动。
      “所以,如果现在尹少愿意把你身边这个男人交出来,也可以完好无损、云淡风轻地走出去。”

      “不可能。”尹北第一时间有了判断,果不其然,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谋杀,他们绝不是生活在这片的本土居民,而是某个地位不低的氏族培养的死侍。
      他黝黑的眼珠子动了动,白晓辉正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他,尹北嘴唇嚅动,说了几个字,随后拳头握紧冲了出去。
      伴随着拳风,尹北的话跟着传到犯罪团伙里。
      “我不会死,但你们。”下巴低着,眉眼却抬着,手电筒光打在他身上,尹北咧嘴笑道,“会下地狱的。”

      肉搏除了躯体发出声音,还伴随着惨痛的吼叫。前面的人张牙舞爪,后方的人屡屡偷袭,尹北顾头顾尾,手脚无法完全施展。
      白晓辉挨了好几下,脑子里回荡起尹北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如果可以,求你活下去。”手中的木棍带着凹凸不平的断面,沉甸甸的。
      数不清地人挤在一块,前仆后继、拳掌相交,臭哄的汗味和血味,连着肌肉与肌肉之间的挤压。大臂三道口,大腿被扎了两下,小腹处五道轻微划痕,刀数次险险擦过,或插进肉里拔出,衣服被划烂,冒出汩汩的血,疼痛犹如巨大的陨石撞地球,白晓辉却只溢出几声闷哼。
      他不能让尹北分心,尹北已经把背后交给自己了。

      血流如注使白晓辉的脸越发苍白,他的头发湿透了,眼镜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满身分不清是脏水还是血亦或是汗的液体,睫毛颤抖着,满面泪痕,脑袋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尹北那低低的声音如雷般乍响于耳畔,活下去?求你活下去?尹北希望我活下去?尹北希望我……反抗……

      他也可以……反抗吗?白晓辉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沾满血的手,和手上那根尹北夺来的棍子。

      好一会,在男人们的起哄中,一个看起来比白晓辉还些许瘦弱的男孩,穿过人群握着刀朝他走来。男孩脸上带着鄙夷,用看垃圾的态度轻视这个在别人口中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
      不过呼吸间,男孩来到了白晓辉面前,他很年轻,骨架还没长好,个子却和白晓辉差不多高,握刀的姿势很业余,但那样刺下来,也会要命。

      刀刃闪着寒光,在白晓辉的眼中不断放大、放大,白晓辉不自觉憋着口气,双手开始发抖,腿软得站不住。
      他这样窝囊了一辈子,挨揍了一辈子,习惯性弯下脊梁臣服命运的人,也可以反抗吗?其实死才是最好的吧。如果自己死了,尹北才能立刻被放走。所以,其实臣服才是最好的选择……对吗?
      男孩正得意地跑来,他们之间越来越近,近到白晓辉能闻到男孩身上潮湿的汗,就像少年被围殴时那些霸凌者身上的气味,带着强烈的恶意,是那样的难闻,腥臭无比,令人无比作呕。
      因为太过紧张,白晓辉漂亮的眼睛开始发红,眼珠子似乎都微微往外凸起,他恐怖地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刀以绝对运动曲线跑向自己胸口。
      在刀口距离心脏仅剩三十厘米的时刻,白晓辉动了。

      “啊!!!”棍子被毫无章法地甩出去,白晓辉没有任何格斗技巧,双手不停地舞动,他的蛮力使那半截残缺的棍子就像一条长鞭,抽得男孩跌倒在地。
      不知怎么,白晓辉眼泪再次决堤,他粗喘着气,男孩惊讶后恼羞成怒的表情深深印入白晓辉眼帘。
      白晓辉的第一次还手——原来,这就是反抗的滋味啊。

      “干得好。”尹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似乎只是抽空注意了一秒白晓辉,便能欣慰地夸奖道,“就是这样,白晓辉,打出去。大声告诉他们,你是一个人,而不是可供买卖的商品。”
      又是一棍,男孩的刀被抽飞出去,白晓辉惊呆了。
      他意识到——是的,他是个正常的人,且是一个拥有力量的男人,他现在必须,也应该为自己而战斗。命运并非绝对,更何况这并非命运,连阎王爷都不是的人来买自己的命?他凭什么要给?他以前不反抗,是因为没有意义,而且没有力气,但现在,现在……
      尹北正在自己的身后,而他,也是个二十七岁的男人了。

      现在,他们和那群人扭打在一块,大多数攻击都被尹北收下,可双拳难抵四手,腹背受敌的尹北纵使技术再高超,也无法拖着白晓辉在这样窄的巷子里做到全身而退。但幸好巷子太窄了,即便对面人数众多,也无法一拥而上。

      白晓辉在混乱中挨了几下,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得益于飙升的肾上腺素,害怕被反抗的喜悦吞没,血液一股股地涌向头顶,挨揍时的疼痛都减少了。
      在密密麻麻的攻势下,以白晓辉的技术只能努力调整出“打这里不会死的”姿势,而后再进行反击。所以不一会儿,脸上便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血,体力在一点点流失,但白晓辉仍然在反抗,就像在奋力挣脱什么。

      身上又冷又疼,血被风一吹,像要结冰。白晓辉狼狈躲开一击,抬起头,两三个人瞄准了尹北的脖子!
      “小、小心!”白晓辉气喘如牛,推了一把尹北。
      来不及了!
      白晓辉双手手臂交叉,几道黑影接二连三落下,啪、啪、啪,棍棍到肉,他的胳膊快断了,但仍有攻击落在尹北身上,那声音重得可怕,尹北脸色一青,嘴一张,鲜血狂喷在自己身上!

      温热的液体……血,尹北的血!白晓辉大惊失色:“尹北!尹北!”
      尹北随手一抹,肱二头肌暴起几乎要撕破内衬,双颊咬合肌鼓动,举起半截棍子一挥,三四个人被击中后,口鼻出血,几乎是在瞬间晕了过去。

      尹北还记得自己方才听到了咔嚓一声,顾不得恋战,趁着间隙立刻为白晓辉检查。
      这不看还好,一看尹北的脸色顿时如纸惨白——白晓辉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样,他身上全是伤,这一处,那一处,尹北把手贴上去,还是温的,血不停地流。
      尹北的眼泪掉下来。
      “白晓辉……白晓辉……对不起……”
      “我还活着……”
      “疼……是不是很疼?白晓辉,为什么这么多血,是你的吗?”尹北哭了。白晓辉从来没见过尹北哭,甚至几乎都见不到这个男人的眼圈发红,他最擅长的表情是装扑克牌,死板又冷酷。
      况且,尹北到底对不起什么呢?明明是因为自己才深陷苦战受伤,不要怪我才是啊……

      “我反抗了。”白晓辉想了想,扯出一个笑。好疼啊,只是想笑一下都很疼,比以前挨过的打都疼。
      他被尹北抱进了怀里,手臂被打麻了,一点劲使不上,但棍子还牢牢粘在手上,他想抱回去都做不到。
      但是白晓辉的心从未如此轻盈过,就像飞在蓝天上,是一只真正获得新生的自由小鸟,他对尹北说:“感觉真好。”

      白晓辉说话已经没法连续了,两句简短的话被拖长了。尹北抱住他,白晓辉流出来的血多到把他的内衬打湿,热了一会,又被风吹凉了,但尹北心里热,热得发烫了。
      尹北足够高,足够壮,他可以把白晓辉整个抱在怀里,完全笼住。他说:“白晓辉,你今天真帅。”

      又有人来了,拳头、棍棒、管制刀具没再落到白晓辉身上,那些响动隔着一个人,显得很模糊。
      尹北正抱着白晓辉,豆大的眼泪砸在他的锁骨上,白晓辉那点委屈便疯了似的往外泄,跟着一起号啕。
      距离上次尹北为自己打走小混混,已经过去十年,他可能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办法再离开尹北了。
      白晓辉一边哭一边想,等这件事情结束,他要告诉尹北全部事情,从十七到二十七,不管尹北还记不记得,他都要说。还有,他要告诉他,不管那个男人到底爱不爱自己,他都要告诉他,自己非常、非常爱他。

      尹北把人摁住,带血的吻烙在白晓辉肿胀的眼皮上,尹北用珍重的语气说:“……别怕,我们会得救的。”
      白晓辉当然知道,且无比确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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