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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剪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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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北,眼高于顶的代表。
尹氏作为百年大家,其权势、钱财、人脉如树木根系盘错,不仅未曾显现颓势,反倒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进程越发蒸蒸日上。
清末,尹家靠着经年累月积蓄的资本踩着封建王朝的尸体一举发家,后移民,辗转多地,乘着工业革命的尾巴日进斗金。
人,被扔去国外留学,后回国报效祖国;钱,部分投入革命,赢得好名声的同时打通人脉。
所谓大富大贵,一部分看能力,一部分靠运气。尹家历经数次险境仍屹立不倒,因此合该延续至今站稳脚跟,掌握权力。
然而,越是富有的家族越是权力斗争激烈。
人性复杂,倘若他们不过分宣扬繁冗的礼节、守旧的思想,那么谁又会乖乖听话?按照祖辈的规矩,将钱、权薪火相传,把本无限可能的人生坚定摒弃最终循规蹈矩地走下去?
他们披着新时代的外衣,内里却将人严格地分为三六九等,他们的背后留有一条长长的,剪不断的透明辫子。
封建礼教幸而没落在宫廷却不幸余留在各分支庞大的家族中。
体系中的所有人各司其职,像安静的棋子般,守规矩地落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如皇位世袭,家族才得以延续。
尹北的父亲拥有许多外室,这些外室,即为尹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他们连同他们的母亲,需要每隔一段时日便来到尹北的生母面前请安。
尹北能够被父亲指作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并非因其年纪大小,或是众多孩子中第一出生的,而是因为他的母亲。
尹北的母亲是父亲的正妻,承父母之命,因商业联姻嫁到尹家的女人。
尹北从小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他自出生以来,便是众星捧月,万人之上的。
拥有良好的教养,待人接物皆彬彬有礼,但这是中国人特有的谦卑礼节,却不是他作为上位者能够理解的东西。
他是残忍的,可若不残忍,便会暴毙,无法在腥风血雨、群狼环伺的“丛林法则”中长大成人,更别提崭露头角。
人之所成,便在耳濡目染中。
白晓辉见到二十岁的尹北时,那个从天而降的神仙公子俨然将从前随手捡起的乡下流浪狗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在王明烨的有意撮合下,白晓辉喝醉,成功和被下药了的尹北发生一夜情。
再后来,白晓辉抗造,尹北又洁身自好压抑了许多年,如今碰巧有人送上门,索性就留下来当玩具了。
白晓辉十分明晰自个的定位,他见识过尹家的阔气老派,封建迷信。
尹氏本家外围高高的红砖墙外常驻守军队,进门后是一大片园林般的池塘和拱形桥,等见主人家时,又会有仆从拿来用柠檬水浸过的布擦拭手掌……
不过管中窥豹。他所看到的不过一角,因为尹家并不欢迎他,而仅仅是这冰山一角,便已值得他这等普通人惊讶。
加之自己利用、欺骗了尹北,所以尹北对自己如何,白晓辉是绝不奇怪的。
倒是叶天明,仿佛头一次知晓大家封建般,脸色难看得可以。
在叶天明的指示下,托尼继续拾起剪刀开始工作,幸好,只剩最后一点需要修的,不然他得当场搞出点事故请辞。
本来白晓辉刚到这里的时候,他看着这样邋遢的发型底下竟封印着如此秀气的一张脸,十分痛心疾首,乒铃乓啷一顿找,激情澎湃地发誓必须给人来一个大改造,让那尹公子满意。
洗剪吹来一套,烫染卷搞一搞。
但此时此刻,看着白晓辉细软塌的头发,那双乖巧温顺,不管抬起还是垂下都人畜无害到有些惹人心疼的眼睛,托尼老师停手了。
他拿海绵和吹风机把碎屑清理干净,解开理发披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说:“白先生很适合干净、简单的发型呢。”
叶天明认可地点头。
白晓辉不需要过多冗余的装饰和多精心的设计,就像叶天明所言,白晓辉是一块蒙尘璞玉,只需要把灰尘揩拭掉,璞玉莹润的料子便自然而然地显现。这使他生活也如璞玉被世人争夺般,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子下暗流涌动。
倒是白晓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并不那么认为。
他是个男人,十分正常的男人,而且已经二十七的男人。健身不足,身材不怎么雄性俊美,肩膀不够厚实,腰不够粗,力气不够大,无法给予人足够安全感的失败男人。
完工后,叶天明让托尼出去,把这间屋室彻底留给他们。
叶天明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他平日散漫的样子烟消云散,从眉头到眉尾绷得很直,白晓辉觉得甚有压力。
但能回答什么?白晓辉想,他的回答重要吗?说出来能改变什么吗?况且,需要什么改变?尹北是能凭空爱上自己还是怎么?
这么多年都没成,如今倒因为他一句话翻天覆地,谁信?
且但凡现在说点什么,转眼就传到尹北耳朵里了,尹北生气不说,左右在背后议论人家就是不对。虽然他笨,但这点事情还是晓得的。毕竟窝囊的人最怕惹事,索性什么也不干。
白晓辉保持沉默,宽松的羊毛衫将他整个人裹得像只瘫在软皮椅里的兔子。
叶天明看在眼里,心口酸得像被挤了柠檬,又有些口干舌燥。
他换了种说法:“尹哥真的打你了吗……?”叶天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副温声细语的模样有多颠覆往日形象。
白晓辉眼珠子动了动,看了叶天明一眼,挑了个不得罪人地回答:“那不叫打,也许……”
“什么意思?”
“好像你们圈里,很多人都这样玩。”
叶天明浑身一震,双眼瞪圆了。作为情场老手,他瞬间明白了白晓辉的意思。可尹北从未吐露过自己有这般爱好。叶天明惊讶,虽然权势、地位、钱财抵达这种高度的人,几乎没几个不是变态的,但尹北那种乖乖男也会玩这种花样吗?
完全不像。
尹北在叶天明心中,简直跟他亲哥一样,算得上明月般的榜样了。
可白晓辉这身痕迹,总不能是自己凭空变出来的吧……?
叶天明被兄弟崩塌的形象雷得气势全无,塌着肩膀,忙问:“那你……喜欢吗?”叶天明心说,要是白晓辉说句不喜欢,那他拼了命也得把人捞出去。反正只是个白晓辉,又不是什么珍奇异宝,况且于尹家而言只坏不好,尹北那种人利弊分明怎么可能握着不放?等尹哥报复完,欺负腻了,迟早放人离开。
他可以努力把这个过程缩短,结局提前,大不了再送一个差不多的过去得了。
白晓辉闻言定在那,像木头。屁股、胸腹、大腿都隐隐传来阵痛,甚至坐着都刺挠,浑身不熨帖。
他只是习惯忍耐,但真的喜欢吗?
半晌,白晓辉戴上眼镜,盯着自己脚上——今早尹北亲自给自己穿好的新鞋,不大不小,正好合脚。
然后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
“那怎么行?”叶天明还要逼问,结果裤兜里的手机嗡地震起来,他掏出来一看,上头三个大字,王明烨,又瞥了一眼好奇地盯着自己手机屏幕的白晓辉,没避嫌,接了。
“喂,老王。”
白晓辉听着,一动不动,甚至开始无聊地摆动起手指,他的备用机被尹北没收了,说等自己表现好了会还回来。
他们聊了一会,叶天明开始笑,十分不正经地痞笑,空闲的手在大腿处来回揉搓,急促又紧张。
“哎,你知道吗,尹哥居然有那种癖好,简直颠覆形象。”
“就白晓辉呗,他身上有痕迹。”
“对,小白被尹哥抓回来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小白是自愿的。”
“你不信?我亲眼见着呢!他自己拖着行李箱回来的!”
话停止在这,叶天明不知想到什么,耳朵蓦地一红,哼哧哼哧地像个吐泡鱼。
白晓辉听着叶天明的豪放言辞,安静地想,王明烨还和叶天明玩在一起,说明他们仨根本没有闹掰。
看来尹北只知道自己骗了他,为了拿到公司机密不择手段,甚至能出卖身体。
王明烨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合同保密性满分。
叶天明聊完,把电话挂了。
没有别的了吗?不知为何,白晓辉竟从心底生出几分落寞。
托尼被叫进来,叶天明掏出卡,说白晓辉本次造型要记在他的名下。
托尼老师连忙递回去,指了指白晓辉,认真告知:“白先生,是尹少的人,一定得记他卡下。”
“我和尹少是哥们,我帮他付一次又能怎样?”叶天明皱眉,这家店什么时候变迂腐的,他怎么不知道?况且他和尹北的关系,难道容得他人置喙?
豪门恩怨深似海,托尼老师面对这些个富家子弟,那是万万不敢得罪,当下见尹北那二哈傻样,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其一,这是尹少说得;其二,既然叶二少和尹少是朋友,那更得尊重尊重尹少不是?”
意思是,人家的老婆,你上赶着凑什么劲?显得你想偷家似的。
叶二少收回银行卡,琢磨过意思,脸顿时黑了。
什么叫他不尊重?
他哪里不尊重了?
尹北要不是他兄弟,白晓辉早躺他床上醉生梦死了!
叶天明冷着脸往外走,路过白晓辉,看到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来气,非得刺人家一下:“尹哥还真是宝贝你。”
白晓辉没抬头,心里却将那些话全盘否定了。
尹北对他的好,都是随手赠予,并非举足轻重的,像养一只狗那样,喜欢了给点好处,讨厌了就一脚踹开,没把他踹死的原因无非是性///癖见不得人,陌生人玩不尽兴还脏,或是他被打的时候太窝囊了,欺负起来颇富成就感。
总之那不可能是爱,曾经他也傻傻地认错过。
叶天明斜着眼走到门口,站了三秒,想等白晓辉给自己回句话,什么都好,结果人和耳朵聋了没差,压根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坐在那像块顽石,又笨又呆,只有半张脸是好看的。
然后笨蛋举起手,晃荡着咳嗽两声。
真刺眼。
“踏马,被人卖了还巴巴上赶着数钱。”叶天明啐了一口,迈着大步气愤离去,也不知到底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