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炸毛指南》青山美生

1、成年礼

　　泛柏舟站在二楼的走廊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楼下大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他的母亲，依旧美丽得如同江南水墨画里走出的佳人，正挽着继父的手臂，笑容温婉地接受着宾客对她们宝贝儿子江砚书的成年祝福。
　　江砚书。
　　这个名字在泛柏舟舌尖滚过，带起一片铁锈般的苦涩。
　　今天是江砚书的十八岁生日，盛大的成年礼。而他的十八岁成年礼，对着一桌子冷掉的饭菜度过的。母亲只打来一个电话，语气带着歉意的匆忙：“柏舟，今天我们要陪弟弟去博物馆，暂时赶不回来，……生日礼物给你转账了，自己去买点喜欢的。”
　　看，多可笑。
　　一滴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砸在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缩。
　　他居然哭了。
　　为这种早已心知肚明的不公？还是为那个永远也等不来的关注？
　　他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湿意，转身想退回自己的房间，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江砚书。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身姿挺拔，面容沉静。那双和他母亲相似，却更为幽深冷静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洞悉他所有狼狈不堪的内心。
　　“哥。”江砚书开口，声音是清朗的，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仪式快开始了，不下去吗？”
　　泛柏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满身的刺，冷笑一声：“下去？去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江砚书，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江砚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目光落在他微红的眼角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让泛柏舟感到一种被剥开的难堪。
　　“随你。”江砚书语气平淡，“另外，张姨说你昨晚又没回家。”
　　“关你屁事！”泛柏舟声音拔高，“江砚书，你以为你是谁？少他妈管我！”
　　“熬夜，夜不归宿，”江砚书无视他的暴怒，慢条斯理地列举，像是在陈述既定事实，“这对身体不好。宴会结束后，我们谈谈。”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他如何歇斯底里，如何恶语相向，江砚书永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用最平静的姿态，将他所有的怒火无声无息地吞没。
　　他讨厌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更讨厌江砚书这副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
　　“谈？”泛柏舟逼近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江砚书，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还有你们江家，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等着江砚书生气，等着他反击。
　　然而江砚书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表情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不赞同。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泛柏舟的肩膀，却被泛柏舟猛地拍开。
　　“别碰我！”
　　江砚书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垂下。他看着泛柏舟，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泛柏舟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哥，”他又叫了一声，声音低沉了几分，“别让自己太难堪。”
　　说完，他转身，从容地走向那片灯火通明，留下泛柏舟独自在阴影里，浑身冰冷，又仿佛被那句话烫伤。
　　“别让自己太难堪。”
　　哈……泛柏舟靠着冰冷的墙壁，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难堪，难道不是他们造成的吗？
　　母亲的爱，家庭的温暖，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这个叫江砚书的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而现在，这个人却总是一副关心他、管教他的姿态。
　　虚伪！
　　强烈的恨意如同毒藤，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他要毁掉江砚书。
　　毁掉这个夺走他一切，又假惺惺地施舍给他“关注”的人。
　　他要让江砚书也尝尝，从云端跌落，被所有人抛弃的滋味！
　　泛柏舟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湿意被燃烧的恨意蒸干。他转身，决绝地走向与那片光明相反的方向。
　　他没有回头，所以不曾看见。
　　楼下觥筹交错的人群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的寿星江砚书，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掠过二楼的走廊转角。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江砚书垂下眼眸，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他的哥哥，又逃回那个冰冷的巢穴了。
　　没关系。
　　他会把他找回来。
　　用他的方式。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