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寺的桃花》北方的城

2、在劫难逃

　　第二章在劫难逃

　　启城真的有点小，小到所有的人关系都千丝万缕，梁尘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点，经常听到谁家的大舅的连襟的小姨子的外甥家的小女儿在打听隔壁小叔家的姑姑家孙子的三女儿，看看合适不合适.........
　　梁尘觉得这种背调很不人道，就像菜市场的白菜被人家剥了一层又一层，然后还要问能不能少两毛钱。问得再仔细点大概连祖上是从哪个地方迁来的都要问出来。
　　在这里，如果你要走相亲这条路基本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大到你家里几个人，每个人做什么工作，小到你幼儿园尿过几次裤子都能给你打听出来。
　　梁尘觉得自己选择流浪在江南不回来是最英明的决定，江南很有界限感：比如，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时候只要有空位，绝对不会有人坐陌生人身边的位置，如果你坐了，别人会认为你有毛病或者精神病。
　　所以等梁尘完成去舅舅家拜年的任务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和她说许凌的老公来家里找她的时候，梁尘的头都炸了。
　　梁尘当时的脸一定是惨白的，那一刹那，她体会到了被一夜情的女人抱着孩子找到家的男人的感觉：就那么0.1秒，梁尘把她从幼儿园开始招惹过的男生都过了一遍，包括告白了，被无情拒绝的那几个校草，总不能是抱着孩子来认祖归宗的吧！发小的老公上门找梁尘来，要来干嘛呢？关键是她竟然还不知道许凌的老公是谁。问了老妈，只是说是高中同学，说不出是谁。
　　梁尘最害怕的是会不会是江毅或者裴泯然、冯祁，就因为她没按照他们的剧本走，就娶了她的发小来恶心她，转念一想，也不对，他们应该不会拿自己的终生大事来恶心自己，代价有点太大。
　　梁尘忐忑了一下午，最终也没等来小学同学的老公。
　　等梁尘回到江南的时候，有一天接到启城的一个陌生电话，她接了，电话那头是杨侨，说春节时候到家里找过梁尘了，但是没见着，本来说下午再去的，但是中饭喝多了。没去成。”
　　梁尘深深舒了一口气，气不打一出来：“杨侨，你怎么就娶了我小学发小？我都不知道！你Y的说也不说！”
　　杨侨是梁尘高二文理分班以后的同学，和裴泯然是同桌，在梁尘和缪葭的前桌，两年的高中同学。
　　“不对，”梁尘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你娶了许凌，那庄一念呢？！”
　　庄一念是杨侨高二开始的女朋友。
　　但是杨侨确沉默了，他没有回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简直在梁尘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开始。
　　不过他俩的开始一定是因为在同一排，只隔了一个过道。
　　他俩很低调，也有理有节，没有阿七和燕子那样腻腻歪歪，经常在一起，但是我们就是知道他俩在谈，问他也没否认。
　　转眼几年过去，梁尘她的高中兄弟，竟然娶了她的发小，还是就在自己家隔壁。杨侨华丽丽地由一个兄弟，变成了发小的家属。梁尘一个头变好几个大，这叫什么事请，亲上加亲吗？
　　梁尘突然感觉她离开的这几年，好像是穿越了一样，每个人都用一种新的身份回归，让她觉得她错过了很多，也想起了很多：人还是那些人，但是又不是那些人。一切熟悉又陌生。
　　两年后的一天，裴泯然在微信上说，庄一念的父亲因病去世，他和杨侨一起去吊唁过了。本来他没空去和杨侨说礼金带去就好，但是杨侨一定要去，裴泯然只能陪他走一趟。
　　“杨侨大概是担心庄一念吧！”裴泯然是这么说的.
　　那天晚上，梁尘在微信上联系了杨侨。
　　“你一定要看一眼才放心吗？”梁尘在对话框里打着字，“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大概就是想看一下她是不是好，”杨侨很久才回复，“她很伤心。”
　　“这个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她有丈夫，有孩子，有亲戚朋友，不是吗？
　　“我知道，但是总觉得还是应该去一下。”杨侨说不出其他的话，就是反复强调自己应该去。
　　“那当初你俩为什么要分开？”梁尘觉得他像复读机，换了个问题,“这么多年了还觉得比较重要怎么当初还要分开？我们都不知道，裴泯然不敢问，你谁也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杨侨的对话框安静了很久，也没有“正在输入”显示。大概20分种以后，梁尘都要放弃这次聊天了，那头才出现了一行字，“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不是一件事，两件事，大概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吧！”
　　“你俩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梁尘很不客气回怼他。
　　“我家里父母一直说庄一念家里条件比我好太多了，这样以后会有矛盾，很多观念是不一样的。”杨侨在那头断断续续打字，“我也觉得我会拖累她，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连承诺的话都不敢说。”
　　“..........”
　　“那一段时间，两个人就一直吵，为了一句话，为了一点点小事吵，无来由地吵........”
　　“..........”
　　“后来是我说的分手，她哭着走了.......”
　　“你这样没有担当还有胆小，懦弱，真是活该.......”
　　“然后姐姐公司有个工程要开工，我去西藏林芝待了大半年，回来家里有人介绍相亲，我就想敷衍一下，然后就见到了许凌.”
　　“你这个转场倒是丝滑........”
　　“其实结婚这回事.............是谁......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了.....”
　　“..........”
　　本来想讽刺一下杨侨的水性杨花，突然又深深的难受，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围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杨侨可以这么迅速地结婚，为什么他却在我问他的时候可以坦诚布公。告诉梁尘那是因为他是梁尘的朋友，而许凌是梁尘的发小，梁尘不会告诉许凌杨侨当初结婚时候的想法。
　　“成年了想的总会比较多，但有时候反而想简单点。呵呵”杨侨在网络的那头自我解嘲。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是应该往前看的，很多东西一旦放手了，就不要再去看。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人没珍惜就是没珍惜，先错过的人没有脸回头，不珍惜的人没资格怀恋，是啊，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这都是自己选的…”梁尘打完这么多的字后，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团棉花，气短缺氧。
　　杨侨看着屏幕久久无法平静，他知道梁尘是为他好，但是有些事情，总在心底的最深处，就像很多年前在人迹罕至的林芝和那首一直陪着他的歌曲：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台这么望着我，
　　你突然发现心中翻动一团未曾熄灭的火；
　　很多朋友早已走出我的生活，
　　我所有的梦却只有你全都看过，
　　记得分手那天，让你受了一点点委屈，
　　今天我还不时琢磨，那些点点滴滴
　　地铁列车接上所有的人匆匆驶过，
　　霎时站台上就剩下我们两个
　　当你走后我终于知道，在你面前我在劫难逃，
　　那些照片早已烧成了灰烬，
　　可那些回忆怎么点也点不着，
　　你的眼睛让我知道，
　　你怀抱让我在劫难逃，
　　那些日子早已无处寻找，
　　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这是孽还是劫啊？
　　是劫也应该历劫完了吧.......

　　梁尘突然觉得自己很矛盾，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虚伪。如果杨侨不是娶了许凌，是另外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她会给出另外一个建议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都有自己绕不开的十字路口。
　　干靖在约梁尘回来的时候聚聚，梁尘说好的地点就在干靖家的庄园，最近请了个烧江南菜的厨师，让梁尘来品鉴一下正不正宗。梁尘欣然同意了，有好吃的，总让人心生愉悦。
　　“有件事我要先和你打个招呼，江毅在问他能不能来？”干靖小心翼翼地问梁尘，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八成，不，应该是九成九是NO，但是还在硬着头皮试，“我们和江毅也很久没见了，就一起好了，人多热闹。要不，我还要找时间另外再开一桌，有点浪费。”
　　“你家的那个家底有多少，谁不知道？怎么会差那一顿饭？”我都懒得看她，让我和江毅同桌吃饭，还不如让我和干靖养的那几只不讲卫生的鸵鸟一起啃白菜，“要不我就不来了，那天我有别的事情，我记得........”
　　“ 我错了，我错了，就我们几个，好吧？”干靖深深后悔今天充当江毅的说客。
　　梁尘明明知道知道江毅想要做什么，因为不久前，他给梁尘打电话，问她还要不要回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梁尘会立刻挂电话，但是江毅他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谁知道却是问梁尘要不要回来？
　　“回来啊，春节会回来，”梁尘很正式的回答他。
　　“我说的你要不要回来，从江南回启城来，工作生活？”这时梁尘才明白他说的回来，不是指春节回来过年的“回来”，而是要不要回启城生活。
　　“有区别吗？和你有什么关系？”梁尘觉得很好奇，江毅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如果你回来，我就等你。”
　　“我不会回来了，我更喜欢江南，这里更适合我。”梁尘没有思索就回答。
　　“那我去江南，见面谈。”
　　“不用了，江毅，我有我的生活和工作了，而且，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谈的？”
　　“你真的不给我机会吗？哪怕一次？”
　　“机会都给你消耗完了，别人打了我的左脸，我不会再把右脸伸过去跟他打。”梁尘平静地和他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