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温度》沈小郁

1、飞升

　　夏天的溪城很像一口不断冒着热气的大锅，顶上还盖着盖子的那种。

　　偶尔掀开盖子往锅里灌热水，一瓢水浇下去，蒸汽四溢。

　　江离现在就有这种熟透的感觉，他好像就快被咬碎，吃干抹净。有人伏在他身上，很重，压得他呼吸不了。一滴汗珠落在江离的锁骨上，弄得他很痒，压着他的那个人注意到后，就想帮江离抹掉。

　　这个人的手指很粗糙，摸到肌肤上有种沙沙的痛感，江离躲开了。

　　牧云辙不满意，于是腰腹更用力，在听到熟悉的甜腻呻吟后才心满意足，“你刚才躲什么？”

　　江离不说话，他在床上一向不说话，叫()倒是叫得很好听。牧云辙也不逼他，“周末和我回家见爷爷好吗？”

　　没人理他。

　　这没关系啊，牧云辙知道百试百灵的一招。他凑近江离的耳边，用一种混合着好奇和天真的语气，一种十七岁少年不谙世事的声线，“好吗，老师？”

　　江老师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两个人像打仗一样，非要挣个你死我活。江离越抗拒这个称呼，牧云辙就越要这么一声声喊他。最后江离是真的没办法了，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晕过去，或许是在牧云辙的下一次挺进后，也或许就是下一秒。他只得鸣金收兵，颤抖着求饶，“小牧，好宝宝，你乖一点，好吗？让让老师吧。”

　　牧云辙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了。

　　他抱着江离去清理，顺便帮他把晚上需要的衣服都准备好。江离仔细检查过脖子以上没任何痕迹后，抓了件睡袍披着，又顺手从床头的小柜子上摸了根烟，给自己点上。

　　在烟雾缭绕中，江离又变得无坚不摧，他很冷淡地对忙前忙后收拾床铺的牧云辙说，“去年写的那个先婚后爱的本子卖掉了，那边说下周签合同打款。到账后加上这个月演了十六场赚的四万块，我一起打给你。”

　　牧云辙没说话，他说过很多次不用还，可江离从来不听。

　　江离除了是个音乐剧演员外，还是业界非常有名的编剧和写手。出名原因包括不限于效率高，写得牛逼，还在于他来者不拒，什么都接。按道理说，文人，搞写作搞电影的人，或多或少有点清高，或者说多少有点挑剔。可是江离没有，什么下三路狗血无脑的东西他都愿意去试试，价格再高点署名权也给你。这就导致了他虽然写得牛逼，风评却没那么好。

　　毕竟人都是拜高踩低，你自己不拿乔，没人愿意捧着一个枪手。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都没见过江离的脸，不然都得跪下唱征服。

　　烟还剩个小尾巴，江离随手塞给可怜巴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人。没在意如获至宝的牧云辙，他粗粗算了下帐，等拍完这部电影，欠牧云辙的钱就差不多能还完。这么想着，他心情好了一点，连牧云辙都勉强看得顺眼了。

　　四点半，闹钟响起来，江离把睡袍脱掉，穿上牧云辙给他搭配好的衣服。抱着外套关门前，他顺口说了句，“我上班了。”

　　牧云辙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受宠若惊，“那我去接你好吗？”

　　那么两步道，要你接？江离这么想着，也没心思和牧云辙拉扯。撂下一句“随你”后，关上了门。

　　今天已经是这半个月里难得的低温了，然而也并不凉快。小雨是提前了十五分钟就往外跑的，为此还错过了最后一首合唱的大歌。

　　小雨等待的时候和朋友聊了会儿今天晚上的剧，朋友问她今晚坐在哪儿了，小雨说我今天坐A区一排那个互动位，专门盯江离的位置。朋友又说她刚才刷小红书，说今晚卖了个大的，真的假的？

　　不说还好，一说小雨就想起了今晚那个擦到了江离唇角的吻。偏偏她周围的几个剧女都很吃这一对，全场因为这个意外发生的吻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很轻，很克制，基本上笑了一两声后就都停下来了。

　　不过小雨有点坐不下去了，她是真的很讨厌看江离卖腐，就提前跑出来了。

　　其实这场还是她加价两千从朋友那收的票，小雨又有点后悔，至少拍个返场啊，回去还有图可以修。

　　今晚是江离这一部剧的毕业场。他未来三个月都没有排期，小红书的大字报说他又要飞升娱乐圈了。

　　这个“又”字是蛮灵性的，江离商演不到两年，已经勇闯过一次娱乐圈，是一部江离为了出演不惜炸掉已经出了排期的三个月里所有场次的电影，一部据说拍了一半后被江离单方面解约的电影。

　　估计应该是个很好的饼。豆瓣有一栋楼神神秘秘地说，当时那部电影可是奔着能拿奖的程度去拍的。或者拿不拿奖的都是后话，至少去拍电影那可就是踏进娱乐圈了，能进娱乐圈谁演音乐剧啊，赚的钱是一个数吗？别说音乐剧公司还总欠演员工资。

　　要是说炸卡，谁没因为各种各样或真实或瞎编的原因炸过几场呢。最多最多，就是江离炸卡的那三个月中，他的几个毕业场都赶到一块儿了，粉丝好多都是收的溢价票，加上快过年了，机酒也不算便宜。不过人家粉丝都没说什么呢，别人也就更没资格说了。

　　飞升的话术已经为江离定制好，问题在于他不争气啊，飞升一半摔下来了，又回来接着演音乐剧。这下就很有意思，同事和对家粉丝都有意无意地拿这件事嘲笑江离，让他装，让他眼高于顶，玩脱了吧？谁知道你是主动解约还是被刷下来了啊。

　　不过江离似乎不太在意这个，他还是演他自己的，空闲时候写写剧本，看看电影。脸好看，业务能力也强，粉丝就又都陆陆续续跑回来了，甚至跑来了更多新的。

　　小雨正和朋友激情吐槽今晚卖腐卖得太恶心的功夫，门口开始往外跑人。她们层层叠叠地挡住了有着彩色涂鸦的车库大门，这是江离固定的sd口。

　　人挤人挤人的时候，江离终于从另一个门口出来，身后又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波人。

　　这回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一片，最里面几乎透不过气，还得背着沉重的相机和拍立得。大家都望眼欲穿，三排以后的人只能透过前面的缝隙看江离的一小片布料。小雨庆幸自己抢到了前排，旁边有她眼熟的大粉问今天怎么d，签票吗？可以拍拍立得吗？

　　江离温柔地笑笑，“陪大家聊聊天好吗？”

　　大家也没有很失望，毕竟人太多了，江离很久以前就不签不拍了。结果江离不经意地往远处瞟了一眼后，突然问了一句，“大家今晚看得开心吗？”

　　女孩们纷纷说开心啊，演得很好，唱的也好好听。磕江离和台上另一个演员cp的女孩喊了一嗓子，说你俩今天好甜，江离就笑了，说今天上台前我们俩特意对了下调度。

　　“下午刚下完雨，大家过来很不容易吧？估计毕业场的票也不太好抢，”江离稍微歪了下头，让后排的观众也能拍到他的脸，“聊会儿天，然后着急赶车赶地铁的朋友可以先走，如果没什么事的朋友们咱们今天一人拍一张，好吧？一人一张。”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

　　牧云辙坐在一家小咖啡厅的靠窗位置，隔着一条街和一块玻璃看江离。江离很像一个漂亮精巧的娃娃，随着面前不同女孩子的指令摆出不同的动作和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很可爱。

　　牧云辙认真地琢磨了下要不要把这些拍立得都买过来，他也想看，可是江离是不会乖乖站在他面前，摆好动作让他拍的。

　　全拍完时已经将近一点，咖啡店早已打烊。江离嘱咐最后几个小姑娘注意安全，到了酒店后在粉丝群里发个消息，最好一起打车走。

　　剩下的几个人里有陪江离时间最久的老粉，差不多是从他商演以后就一场不落的看。小雨也凑在其中，听着大粉姐姐和江离的对话，她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进组？江离说差不多后天吧。拎着紫色拍立得的女孩子说加油哦，原著粉还挺多的，听说是原作者亲自挑的人，真的吗？

　　江离含含糊糊地说大概吧？面试的时候也没仔细看哪个是原作者，反正演了一小段，就说过了。

　　那你运气很好欸！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演技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帅，肯定没问题的啦。小雨也鼓起勇气插了句话，她说没关系，别紧张，大不了还可以回来演音乐剧的嘛。

　　这句话说完，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凌晨的街道此时才显示出它的空旷和寂寥。

　　过了几分钟，江离率先开口，“对呗，反正至少你们会看的，对吧？”

　　“是啊是啊，一定看啊。”个子最高的女孩子说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见嘛。

　　大家纷纷应和，江离也俯身去拎地上的礼物和信。

　　小雨临走前，没忍住又回头拍了张江离抱着信的照片，江离看到了，就停下动作让她拍。

　　离开前，江离还对她挥了挥手，“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