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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纪 ...

  •   十三岁那年,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妻子,年纪比他长三岁。她身上华丽的装束绚丽夺目,反而让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脸。卸下盛装,他和她正襟危坐在喜床边。他很累,因此对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很不满意。
      他说:“朕要就寝,你退下吧。”
      她涨红了脸,尴尬极了,磨蹭了很久,才挪到门口。
      他一直非常不悦地瞪着她,看着她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回来,在他脚边跪下,静静地说:“妾身不能出去。”
      他有些吃惊。“什么?”
      她还是那么平静:“妾身今晚若是出去,从明天开始,陛下和妾身都有麻烦。”
      他更加诧异,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她的面容那么沉着,她坚定的目光直视着他,对自己的决定毫不动摇。
      他在她的目光中妥协,但决不允许有人和他分享一张床,尤其是这个女人——他不明白她,不信赖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听不懂她说的话。于是,她在床前踏脚的木榻上睡了三年。
      从那以后,他一直不明白她,仿佛她永远都是陌生人。
      后来,他明白她为何不能出去,每当想起自己当时说的话,他就忍不住微笑——这是她做过的唯一能让他微笑的事。多数时候,他有些怕她:她总是太坚定,在她面前,他总是不得不妥协。
      虽然皇后陛下那晚没有“出去”,以后的日子却还是有很多麻烦。
      她在后宫颇受非议。后宫的嫔妃不大忌惮她,因为她们都知道:他不喜欢她。

      ※ ※ ※ ※ ※
      十六岁那年,他开始挑选自己的嫔妃。
      与皇后的政治联姻多少让他觉得有些遗憾。这个受到严格正统教育的少年心中,对浪漫没有概念,但他渴望凡事能够自己作主。能够自己挑选女人,决定她们的命运,这让他有些兴奋。至于送到他面前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并不是很介意——反正不会太差劲。
      婕妤就是这些不太差劲的女人中的一个。
      他心里有些明白:她的装扮在一群女子中如此突出,让他一眼看到并且欣赏,一定是下过大功夫的。这些大功夫可能包括:摸清他的喜好,打听其他女子的行头以便与众不同,搜罗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聘请最有名的裁缝、匠人裁衣制饰……等等。
      能下到如此功夫,让他喜欢她身上的每一样饰物,也喜欢在饰物装扮下的人,可见她的出身不差。他对于来自豪族的女人有些心悸——譬如皇后——她们是来做他的女人,同时也是背负着使命来陪伴他。
      不过,他不能否认:她的功夫下得好。其他人也一定挖空心思入他的法眼,却没有她这样成功。
      他喜欢成功的女人。
      他对她笑笑,她也落落大方地回了一个柔美的笑脸。
      于是,谕旨一道,她成了婕妤。
      初入宫闱便登上婕妤之位的她流露出自信,让他喜欢——十五岁的婕妤,身上有和他接近的朝气。相比之下,皇后虽然不过十九岁,却像中年妇人一般死气沉沉。可是她的自信偶尔也让他有些着恼。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不会承认自己做错,这让他很心烦。
      很快,婕妤和皇后不和的流言在后宫悄悄蔓延。他对此付之一笑:她们的家族已经“不和”了若干代,他原本就没期望来自这两个家族的女人能和睦相处。他估摸着:一个是正得宠的婕妤,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势均力敌,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大乱子。
      他对女人的钩心斗角没兴趣。反倒是一向冷静的皇后如何应付这个挑战、恃宠而骄的婕妤什么时候学会收敛,这个问题还值得期待。后来回想,他才发现:他一早就认定了婕妤会败。不过他想不透,皇后是胜在以静制动的定力,还是胜在对他和婕妤的性子太了解。
      那天,婕妤拖着一个半死的宫女,到他面前哭诉。他静静地听着,她说皇后派人给她下毒……看来她家族的势力在深宫里还不够强,陷害皇后这样的事情,交给新入宫的她,担子有些太重。怎么没人给她出个更好的主意呢?
      他看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十五岁的女孩,忽然哈哈大笑。
      他笑了好久,婕妤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她不明白这一笑的含义,吓得不敢再哭泣。直到他止住笑声,她仍然不敢吭气。
      他笑吟吟地看着婕妤,摇摇头,说:“婕妤,我可以给你很多,但不能为你废后。不是因为我不宠你、不疼你,而是因为,我还没有为你失去理智。”
      婕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看到那难看的脸色,他在心里惋惜:她也变得不像十五岁了。

      ※ ※ ※ ※ ※
      十八岁那年,他的大殿上来了一位异国的公主。她身着铠甲匍匐在他的阶下,哭诉邻国对她的国家长达三年的侵略,如今她的国家无力继续抵抗,请求他出兵援救。
      他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很明白那个国家为什么派来一个妙龄公主,而且是如此秀美绝伦的公主。当公主抬起朦胧泪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时,那凄艳的脸庞确实令人心疼。她红着脸说出求援的代价是她时,纤细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似乎也为这令她难堪的词句而羞赧。
      但他只是淡淡地问:“还有没有更好的理由?”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他依旧淡然:“我早知道:公主的美貌才华天下闻名,无数贵族拜倒裙下。但是,一个女人不值得我派出军队——即使这个女人举世无双。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给我一个值得为你的国家出动军队的理由。”
      她一时无语。他懒懒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第二天,她又出现在大殿上,气度反而比昨天更加洒脱。
      她问,陛下知道什么是爱民如子吗?
      这句话是他从小背熟了的。只是,他又没有儿子,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民如子”?
      她说,虽然我们从小都被这样教育,但我以前也不明白。太平时,我曾经私离宫闱,到民间游玩。那时看到的是人民的笑脸。而在我征战的两年中,甚至在一路逃亡来这里求救时,看到的是人民被屠戮时的惶恐和悲哀——我发誓,决不允许有人践踏我的百姓。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以公主的身份为代价交换军队。我是军人,军人该做的,是为解救国家舍身——我能选择的舍身方式不多,这已经是我能采纳的最好方法。
      他静静地听着。
      其实他也知道,这对建立两国联盟是个好机会。但他不能为一个女人动用军队,他不能成为那样的帝王。
      虽然一个女人不值得,但当这个女人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公主,同时又是一个豁出一切的将军时——值得。他在心里算计着:她在她的军队中声望非常好,而且是正统皇族;她的父亲哥哥都死了,皇位的继承人是她堂兄——一个没什么实际功绩的人。
      她应该成为那个国家的女主。她有着舍身的决心,一定能赢。她必须赢,他会帮她赢——只有他给她的皇位,能让她领导的国家与他结成真正稳固的联盟。
      她毫不畏惧地望着他,他也用研究的目光看着她。
      这也许是他经历过的最长的对视。
      最后,他看了早就跃跃欲试的兵马大元帅一眼,对方立刻出班跪倒,恳请他弘扬正义。在诸多大臣冠冕堂皇的请求中,他点点头。

      这一仗打了半年多,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战争结束时成为一国女主——该国历史上第一位女主。
      两国结盟的盛宴上,他没有看到她的微笑——这是预料之中的。她太直率,不会掩饰自己的疲惫,但无论身心如何劳顿,她仍然强打精神向他真诚道谢。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二十年后,你若还能记得我做过的事,再道谢吧。”

      ※ ※ ※ ※ ※
      二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微服私访。
      他的某位祖先曾经说,身在王家不如生为平民。但这个喟叹并没有引起他的共鸣——民间一点都不好玩。小饭馆里有恼人的异味,苍蝇在空中飞舞,让他不能相信这里的饭菜干净;大饭馆里条件稍好,但盘子里那条清蒸鱼没有剔去鱼刺,他毫无防备,差点殒命在此。走了半天之后,他的袍子下摆让尘土污了。他蹙眉,径直走到最体面的店铺里换了一套新的,虽然不够舒适,好歹干净。
      “你是游客吗?”一个活泼的声音问。
      他回头,看到一个干净整齐的女孩儿。
      “你是从姜国来的吧?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我们这里人。”女孩儿喋喋不休地跟上了他,“自从我们国君帮你们打赢了仗,你们那里好多人都来游学。你是初来的吧?”
      他没理她,径直走自己的路。
      他的冷漠并没有把女孩儿吓退,她凑上来:“我带你去附近的名胜观光,好不好?”
      他斜眼看看她。她坦率地笑道:“报酬就用你不要的袍子来抵,如何?我们去逸凤山吧?我对山路很熟。”
      逸凤山正好是他的目的地。他打量着女孩儿:她的四肢不像练过击技,呼吸也不似身怀绝技,应该不是危险的刺客。于是他把那件没地方处理的脏衣服抛在她怀里,“走吧。”

      逸凤山很美,美得高不可攀。他却坚持攀到了山顶。
      女孩儿一开始还有力气讲一些民间典故,后来也没了这份心思。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不在听故事。
      “为什么人都喜欢往最高的地方爬?”她气喘吁吁地问。
      他在山风里敞开胸怀微笑,指点着山下说:“如果不是登上高山之巅,谁能欣赏这样的美景?谁能俯瞰世界?”
      她四下看了几眼,无趣地撇撇嘴:“可是,登上山巅,才发现美景都在下面……只能俯瞰世界,却不能和世界亲近,太孤独了。”
      他的嘴动了动,无法回答。
      “我要回家了……”女孩儿说,“不知道为什么,离开才一会儿,就想家了。”
      “家有什么好想的,又不会跑了。”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女孩儿笑嘻嘻回答:“漂泊的时候知道自己有归宿,孤独的时候知道在那儿有人会想你,这还不够吗?你的家在哪里?”
      他垂下头,黯然道:“我没有家。”
      女孩儿有些吃惊,眨了眨眼睛,同情地说:“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累。……不如去我家休息一下,吃过晚饭休息一宿,再继续游历吧。”

      她的家很简陋,却让人觉得舒适。
      不可否认,她很有趣,和她在一起,让他觉得非常新鲜。她的话、她的行为、她的思考方式都让他忍俊不禁,胸中似乎开阔了不少。
      在她眼中看来,他对于民间生活的手足无措,也很有趣吧?他能感受到她善意和关切的目光。
      甚至在一刹那,他想:要是一直让她呆在他身边,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个家?
      然而这只是一刹那的念头——能在皇宫生活的人,不是“有趣”就可以。能成为他的嫔妃的人,必须具备在宫廷中生存下去的能力和素质——虽然皇后和婕妤不尽如人意,但她们是这样的女人。
      他应该让这一段短短的相逢成为一个愉快的插曲。但分别时,她依依不舍的目光却让他怦然心动——这孩子喜欢他。
      而皇宫中的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他生平第一次任性,任性地牵起她的手,把她从一个世界拉到另一个世界。他并没有抱很大希望,但在内心深处某个微小的地方,隐隐期待她的到来可以让这个世界有一点点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改变也好。

      然而,气质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三年五载可以练成的。培养一个贵族,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
      她即使套上华丽的裙裾,仍像是个偷穿了别人衣服的丫环。他不想把她带到皇后面前。皇后那种冷冷的目光,会让这孩子受不了。他也不想让她加入婕妤的圈子。婕妤没有容忍其他后妃的气度。她被他小心地保护着,她的寝宫成了他的小小桃花源,远离真实的宫闱。
      这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日复一日,她依旧和皇宫格格不入,他开始后悔。如果她真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那便意味着她失去了他喜爱的那种品格;如果她一直不能改变,生活在这里无疑是个悲剧。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让她怎么样。
      她越来越消沉,总是跑到宫中最高的阁楼眺望遥远的天空,终于闷闷地病了。
      他心疼地守了好几天,她的身体却没有在隆恩中好转。
      “我想回家。”她虚弱地流着眼泪。
      他悲哀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在这儿,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才是主角。”她用更加悲哀的眼神看着他:“答应我,以后别把我的世界里的人生生拉进来。”
      他点点头,其实心里早有这样的决定。
      她微微一笑,说:“这辈子能在你的世界里做一个配角,我也没什么好抱怨。别为我伤心,这是我自己选的。”

      她死了。他消沉了很久,知道在这宫中,他只能有吃住的地方,却再也不可能有“家”。

      ※ ※ ※ ※ ※
      有时候,他会想:他的心大概是死了吧?为什么看着后宫眷属时,他只剩下一脸漠然?曾经让他畏惧的皇后,曾经让他宠爱的婕妤,如今好像都变成一个模样。后宫之中充斥着同样的面具,面对她们,他连叹息的情绪都没有。
      有时候,他会想:只要把她们当作传承香火的道具就好,只要她们能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就好,这样他就不需要为她们的明争暗斗烦恼,她们有了孩子也会很高兴。
      他在宫闱中徘徊,不特别宠爱谁,也不会冷落了哪个。
      二十六岁时,他已经有一个儿子,四个女儿。
      他并不特别喜欢哪个,就像他并不特别宠爱哪个妃嫔。但最小的公主却特别喜欢粘着父亲,与此同时,她绝不允许其他哥哥姐姐和她分享父亲的关注。
      她真像一个小动物,他想。
      缺乏生存能力的小动物有种本能: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尽量引起父母亲的注意。只有这样,它才能得到父母亲更多的保护和哺育,生存下去。
      四公主的这项本能实在很强烈。强到让他觉得不妥。
      她用孩子的天真央求他一起吃饭睡觉,甚至父亲沐浴时,她也要到那个宽大的浴池中游水。游猎、夜宴、祭祀……她总是出现在他身边,人人都以为他非常宠爱这个女儿。其实他没有这样想。
      他几乎没有私人的空间,与其应付这个孩子,他宁可去应付朝中众臣。
      当四公主渐渐长大,不止是她的哥哥姐姐和妹妹们不能分享他,甚至后宫的嫔妃要接近他,也会被四公主怨恨地冷嘲热讽。连她的生母——婕妤——也不能从她憎恶的眼神中豁免。
      他多次对婕妤说:“你那女儿需要管一管。”
      婕妤只是回敬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婕妤愚顿,请陛下明示:四公主该怎么管?”
      他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叹息:“给她挑个好婆家,嫁了吧。”公主已经十五岁,也该出嫁了。
      婕妤点点头,找来女儿,问:“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四公主的脸红了,回答却毫不犹豫:“像父皇这样的。”
      婕妤笑笑:“你父皇优点多了,你想要的夫婿,应该像他什么地方?”
      “整个人都像!”四公主急忙说:“不像父皇的,我不要!”
      他冷冷地插嘴:“要那么像干吗?难道你想让你的夫婿日后接替父皇?”
      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婕妤立刻吓得脸色苍白,四公主却委屈地咬着下唇,倔犟地说:“他敢有那样的心思,我杀了他!父皇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
      他的嘴角抽动,似笑非笑。
      这孩子,是不能在宫里久留啦!他想。

      ※ ※ ※ ※ ※
      三十八岁那一年,当初匍匐在大殿玉阶下的公主,又来到他的金銮殿。她仍然很美,保养得当,虽然这年也是三十八岁,却如同不到三十岁的少妇。时隔二十年的重逢,两人都不禁感慨岁月如梭。
      “你还是那么俊朗,一点看不出是三十八岁的人。”她说。
      他笑,“你称赞别人的口气,听起来还是这么坦诚。”

      两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一国的国主亲访,这还是第一次。
      她来为她唯一的儿子求婚。
      宴席间,他戏问:“还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吗?”她戏答:“那件事国民替我记着呢。我倒是记得另一件事。”
      他挑眉。
      她说:“二十年前的结盟盛宴,你的微笑让我明白一件事:虽然小时候受到的皇家教育可能差不多,但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
      他无语。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不信她没有算计过别人、没有权衡过利益的大小。
      她叹息一声,唏嘘道:“即使当初不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了。”
      他又微笑了,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惺惺相惜。他在登上皇位两年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何况她已经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年。
      与此同时,他开始揣测她变了多少,会不会有翻脸的一天。
      她知道他在计算,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他说:“我的女儿当中,只有十六岁的四公主合适,你带了她去吧。”

      四公主对父亲的决定自然不满意。她大哭大闹,整个后宫被折腾得鸡飞狗跳,谁劝她,她就跟谁过不去。
      “父皇,你不疼我了吗?”她跪在他膝下,紧紧扯着他的衣襟,边哭边问。
      他看着她,露出缥缈的微笑。他曾经疼爱过她吗?在他印象中,对她从来只有容忍,没有特意做过什么疼爱她的表现。
      “父皇,我宁可不嫁人,也不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如果我说不嫁人,父皇一定会生气。所以我一直忍着,即使父皇随便让我嫁给谁,我也会忍着——只要能留在京城,留在父皇的身边,嫁给谁都可以。可我不要嫁到远离父皇的地方!如果父皇一定要我嫁到姜国,我就死在姜国的婚堂上!”
      他站起身,冷冷地甩开她的手,说:“那你不如现在就死给我看,让我看看,你为了反抗我的旨意,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看着他冷淡的脸庞,呆若木鸡。
      “二十年前,我就知道,姜国不会永远记得我们的好处。”他平静地说,“你给我搞清楚:你不只是去嫁人而已。姜国的太子不止是你的丈夫,还是未来的国君。还有……你生在王家,就不要想着可以和普通少女一样又哭又闹、央求父亲改变心意。况且你追求的,也不是普通人正常的幸福。”
      听到最后,她捂上脸,颤抖着哭泣:“父皇……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呢?”
      他笑笑:“什么都需要我教吗?我又不知道姜国的皇庭是什么情形。你要是不能在夫家立足,到我死之前,你都不用回来看我了。”

      四公主出嫁的队伍很庞大,只是她苍白的脸在喜庆的红色中有些刺眼。
      她没有回头,只留给父母一个倔犟的背影。
      他叹息:这孩子到了姜国,不要像在这里一样跋扈,应该能很好地活下去——如果她是他的女儿,就不会活不下去。

      回宫以后,他随意走着,不知怎么,信步走到四公主的寝宫。如今已经人去楼空……他叹口气:这孩子啊,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呢?让他觉得心烦,必须把她赶到远远的地方,他才能平静。
      其他六个女儿——三个比四公主年长,三个比她年幼——不知道有没有古怪的念头。他一向被四公主缠着,对其他的公主没有深刻印象。今晚既然走到这里,不妨去看看她们。

      公主们聚集在御花园里,表面上说是为四公主向月神祈福,脸上却有着相同的欣喜。
      打发了她们讨厌的四公主,她们应该松了口气吧?他正想着,忽然听到三公主和七公主的对话。
      “姜国的女王真有气质啊!”三公主说。
      “所以父皇当年才支持她继位。”年幼的七公主随口应承。
      三公主若有所思,又说:“如此说来,父皇并不反对女人称帝呢……”
      “什么意思?”她妹妹茫然不解。
      他却心中一动。
      三公主和四公主同年生,如今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他蹙起眉。孩子长大了,真是让人心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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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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