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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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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薨逝之后,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请陛下再立储君,但都被皇上已太子刚逝不久,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为由搁置了。可没过多久,皇上皇上竟骤然称病,不再临朝理政。这病来得急,太医也未能瞧出是什么病由。父亲暗中遣人调查此事,却未瞧出有何端倪,那时我自从表哥那得知莫玄是魔族之人后,总觉着他与皇上的病以及表哥的死有关系,便隐晦地提醒了父亲,父亲便从莫玄身上探查,怎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傅砚蹙紧了眉头,眼底凝着几分沉郁,莫玄此人太过于狡诈谨慎。
“不久后,皇上猝然驾崩,陆清礼顺理成章登基为帝……我亦是身死之后,魂魄悠悠荡荡飘入皇宫,无意间听闻二人密谈,方才知晓,竟是莫玄施了邪祟妖术。”傅砚念及此,呼吸有些急促,愤恨地用拳击了一下地面。
乐璃静静听完这一切,脑海中回响起说书人在茶肆里娓娓道来的那段传奇故事。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容时轻呷了一口酒,眸光微敛,瞳孔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救我之人是魔族公主,君璃……”容时脑海中闪过他在落崖晕过去前,那抹红色的身影。
傅砚乍闻此事,手猛地一颤,险些将掌中的酒碗打翻,堪堪稳住才没摔落,溅落几滴酒在地。
乐璃听罢,垂下眼睫,指尖微微发颤,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酸涩得发疼。
容时指尖摩挲着微凉的酒碗边缘,薄唇微抿,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乐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眼波轻轻一动,千言万语藏在其间,却未能将此倾倒而出。
“当年我落下悬崖,被君璃所救,那是我并未知晓她的身份,后来回到皇城的日子,我们并未断联,当年你们在冬宫温泉池发现的遗体并非是我,是莫玄使的障眼法。”回到皇城的那些日子里,君璃时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东宫,“当年在东宫,也是她将他救走带回魔界。”
傅砚滞愣着,一双眸子怔怔的,唇瓣微张,指尖猛地一颤,握着酒碗的手微微收紧,胸膛起伏的频次比方才快了几分。
乐璃垂下眉眼,瞧见手边的酒,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灼烈的酒液滚入喉间,呛得她喉间发紧,纷乱的心绪却也随之清明了几分。
容时瞥见她这番动作,眸光微动,不觉朝她看了过去。
玉茗在一旁欲言又止地将目光在乐璃和容时之间来回游移。
“当时受到莫玄的术法的攻击,我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已在魔域,只是那时候,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众人屏息朝容时看去。
“当年神族窥得我在凡间的命格生出异数,循迹查探,才知我身处魔域。神族暗中遣了司命仙君来将我的所有记忆恢复,但不慎被魔君发现了,抓住我们以此挟制神族,而后便展开了神魔之战……”容时手中的酒碗早已见了底,他拎起酒坛,又给自己斟了一碗。
“神魔之战,我不慎负伤,在混沌昏沉中沉浮了许久才恢复。”容时执起酒碗浅酌一口,酒水顺喉而下,那些翻涌的前尘旧事,是醒人的清明,亦是蚀骨的灼热。
众人皆敛声沉默,连一旁小六子扒饭的声响也早已停下,他捧着碗眼神懵懂地望着几个大人,纵使他听得云里雾里,也能够感受到气氛中的沉重。
良久后,玉茗受不住这般严肃的氛围,打破静谧。
“哎呀,今日可是你们两兄弟时隔三百余年重聚的日子,大家不要垂头丧气的嘛!”说罢,玉茗转眼去瞧众人,却见依旧静悄悄的,没一个应声,玉茗嘴角抽了抽,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乐璃。
此时乐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猝不及防被玉茗轻轻一碰,回过神就看到玉茗对着她挤眉弄眼的。
“……”
“你说是吧?乐璃,今日是他们两兄弟的重聚之人,应当高兴才对。”玉茗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乐璃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淡声回应,“是啊,应当高兴嘛。”笑意凝在眉梢,眼底却藏着一缕难以言说的怅惘。
傅砚听此,收起眼底的怅然之色,扬声笑道,“来,表哥,喝酒,这酒过了这么年了,闻着还是熟悉的味道,我也是念了许久,才得小六子捎了回来。”
容时抬手与他的碗壁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浅酌了一口,酒液顺着喉间缓缓淌下。
乐璃又望着容时怔怔出神,玉茗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端起自己的酒碗,轻轻碰了碰乐璃的碗沿,一声轻响让乐璃回过神来,她侧脸看去,玉茗已将碗中酒喝得一干二净,正冲她挑眉道,“所谓一醉解方休,这世间啊,没有什么是酒带不走的,喝吧。”
乐璃看着她豪气干云的宽慰姿态,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随即端起酒碗,也饮了一口碗中辛辣的酒液。
的确是好酒。
几人围坐饮酒,说着宽慰别人的话,劝着别人一醉解千愁的人,自己先倒下了,玉茗喝得酩酊大醉,两颊晕着绯红,她歪坐在地上,身子还在左摇右晃,像是风中的柳枝,最后靠在乐璃的肩上,还伏在乐璃耳边,说着悄悄话,“我跟你说……不要相信……嗝……容时……”
乐璃闻言,心湖微澜,方才舒展的眉头又轻轻拢了起来。
不要相信容时?
容时始终分神观察着乐璃那边的情形,见玉茗醉态尽显,已然有了胡言乱语的苗头,他指尖暗捏法诀,无声无息间,便叫她头一歪,酣然入梦。
傅砚见状,不由开口,“这位公子醉得有些厉害啊,你们……”傅砚下意识就要留客,但发觉他此时的家早已破败不堪,想到着,瞬间噤口不语,余下的话尽数咽回了腹中。
容时听着傅砚的话音戛然而止,久久没有接续。
将手一挥,顷刻间,那排断壁残垣的小屋竟倏然恢复了旧时模样,傅砚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旁的小六子更是傻了眼,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滚出去老远。
他就说他看到神仙了!
“天色已晚,玉茗喝醉了,暂且在此住下吧。”容时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乐璃的身上,乐璃看着肩头的玉茗,微微颔首。
乐璃将玉茗安置好在床榻上,缄默不语地盯着玉茗,脑海中回荡着玉茗睡过去的最后一句,“不要相信……嗝……容时……”还有那日在湖边所说的话……
乐璃眼神变得晦暗。
乐璃刚踏出房门,抬眼便望见月下那抹熟悉的轮廓,正是容时,目光灼灼,在清冷的月色里,竟透出几分滚烫的温度。
乐璃还是第一次见容时用这般眼神瞧她,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乐璃抬脚朝他走去,走到容时跟前。
“我有话同你说。”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彼此听清对方的话后,皆是一愣。
“你先。”容时轻笑着。
乐璃微抿着唇,叹了口气,“仙君,只有一位魔族公主对吗?”
容时听此,不觉一愣,目光沉沉地落在乐璃脸上,“是。”
纵然乐璃心中已对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但此时从容时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心间的万般思量霎时消散,只余下一片无波的静宁。
“你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君璃,唯一的魔族公主,是明熙长老的女儿明澜同君翼之女,一个与她长得极为相像的人。与容时的初见,容时便将她认成了君璃,对她大打出手,他应当是痛恶君璃,可今日听到傅砚说他在房中藏着君璃的画像……
容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指节泛出几分青白,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浸了酒的棉絮,闷得发慌,直视乐璃微凉的眼神,乐璃的眼神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伪装已久外壳。
“我心悦于她。”终于,还是着一句话讲出。
乐璃闻言,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点微疼细细密密地漫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上涌的酸涩感,露出一抹笑,直视容时的眼,“这样子啊……”
“你第一次见我之时对我大打出手,是觉着有人借她的容颜欺骗你?”乐璃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意,目光执拗地锁在容时脸上,分毫没有移开,她不能让容时察觉到她心中的失落。
容时瞧着乐璃脸上那勉强堆砌的笑意,只觉心头像是被钝器碾过一般,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揪痛,揪痛之意漫遍四肢百骸。
初见她之时,确是误以为魔气有幻化成她的模样为他编制的幻境,才出手伤了她。
沉吟片刻后,容时沉声解释,“当年魔气入体,为了控制我的神识,魔气屡屡编造幻境来迷惑我,妄图诱我沉沦其中,而它最常编织的幻境便是关于君璃,为了挣脱幻境的桎梏,我只能一次次在幻象中将君璃杀死……”容时垂眸,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忍,“那次,我误以为是魔气编造的幻境,才出手伤了你。”
魔气一心要将容时拖入深渊泥潭,以他心念为引,编织出一场场逼真幻境,欲叫他就此沉溺,而那些幻境的主角,自始至终都是君璃。
魔气深知他内心的情愫与执念。
想到这里,乐璃的眼神轻轻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