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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暗室疗伤 ...


  •   司徒暗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嘲弄,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每个人的识海,随即与那星空棋盘一同消散。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陆忠粗重的喘息和陆明析拾起图纸时衣料的窸窣声打破。

      压力如山,却未能将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压弯。

      陆明析将最后一张图纸抚平,放回案上,动作不见丝毫慌乱。他抬眼,目光先掠过软榻上气息急促、眼神阴鸷的江湛醴,声音沉静如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打到了他的痛处。”

      随即,他转向面无人色的陆忠,语速平稳却不容置疑:“忠叔,立刻封锁消息,尤其是谢大人与无咎先生重伤之事,绝不可外传。去请苏姑娘,让她带上最好的伤药,直接去谢大人处。再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要快。”

      “是,老奴这就去!”陆忠见主人如此镇定,心下稍安,连忙躬身退下,快步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却涌动着更为压抑的风暴。

      江湛醴猛地一拳砸在软榻边缘,牵动了肩伤,剧痛让他额角青筋跳动,他却浑不在意,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司徒暗……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未受伤的肩膀。陆明析不知何时已来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

      “你留下。”陆明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的伤经不起折腾。我去处理。”

      “不行!”江湛醴想也不想地反驳,反手抓住陆明析按在他肩头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谢珩和无咎生死未卜,对方手段狠辣,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正因对方手段狠辣,你才更不能去。”陆明析任由他抓着,目光与他激烈对抗,“你是我方最重要的战力之一,绝不能折损在这种时候。你若再出事,才是真正中了司徒暗的圈套。”他微微俯身,逼近江湛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气息交融,“江湛醴,相信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极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江湛醴的心上。他看着陆明析近在咫尺的、写满坚定与信任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此刻焦躁而狼狈的模样。抓住对方手腕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陆明析趁机抽出手,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苏南霜之前留下的、装着应急丹药的小瓶,倒出一颗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丸,不由分说地塞进江湛醴因惊怒而微张的嘴里。

      “含着,固本培元,平心静气。”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江湛醴微凉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不等江湛醴反应,他已直起身,转身向外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陆明析!”江湛醴在他身后低吼。

      陆明析脚步在门口微顿,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守住这里,等我回来。”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江湛醴看着那扇合拢的门,嘴里的丹丸化开,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翻江倒海般的焦灼与一种陌生的、被强行留下的无力感。他闭上眼,靠在榻上,胸腔剧烈起伏,脑海中全是陆明析独自离去的背影,以及……方才那人指尖擦过他唇瓣时,那转瞬即逝的、却无比清晰的温热触感。

      ---

      陆明析乘坐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谢珩遇袭的那处民宅附近。现场已被谢珩的心腹暗中控制,一片狼藉,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谢珩昏迷不醒,胸前一片焦黑与血迹,气息微弱。无咎盘膝坐在他身旁,脸色比纸还白,僧袍上满是尘土与血污,他强撑着以佛力护住谢珩心脉,自己却已是强弩之末,见到陆明析,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苏南霜已经到了,正全神贯注地为谢珩清理伤口、施针用药,她的动作依旧稳定,但紧抿的唇线和额角的细汗显示着情况的危急。

      “怎么样?”陆明析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

      苏南霜头也不抬,语速极快:“谢大人外伤严重,内腑受震,且有火毒入体。无咎先生旧伤崩裂,内力耗尽,心神受损。需立刻带回府中静室,全力救治!”

      陆明析不再多言,立刻指挥谢珩的心腹,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抬上马车。他亲自在一旁护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异常。

      回到陆府,已是夜幕低垂。静室内,灯火通明。谢珩与无咎被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床榻上。苏南霜立刻投入紧张的救治中,金针、药散、内力疏导……她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

      陆明析守在外面,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压抑痛哼和苏南霜简短的指令,面色沉静如水,负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握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后半夜,静室的门才被轻轻推开。苏南霜一脸疲惫地走出来,脸色苍白,脚步都有些虚浮。

      “如何?”陆明析立刻上前。

      “性命暂时无虞。”苏南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谢大人需静养月余,期间不可动武。无咎先生……情况更麻烦些,旧伤叠新伤,损了根基,恐需更长时间调养,且……日后修为恐难恢复如初。”

      陆明析心头一沉,沉默了片刻,才道:“辛苦苏姑娘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送走苏南霜,陆明析轻轻推开静室的门,走了进去。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谢珩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无咎则醒着,靠坐在床头,脸色灰败,见到陆明析,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却显得无比吃力。

      “陆……陆大人……”他声音微弱。

      “别说话,好生休养。”陆明析走到他床边,拿起旁边温着的清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无咎喝了水,缓了口气,看着陆明析,眼中带着歉意与决然:“贫僧……无能,累得谢大人如此……接下来的事,恐怕……”

      “大师已尽力。”陆明析打断他,语气诚挚,“若非大师舍身相护,明远(谢珩字)恐怕已遭不测。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他顿了顿,看着无咎黯淡的眼神,补充道,“修为之事,不必过于挂怀。心灯不灭,自有菩提。”

      无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低声诵了句佛号。

      安置好两人,陆明析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书房。

      推开门,烛光下,江湛醴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靠在榻上,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那双桃花眼中布满了血丝,在看到陆明析完好无损的瞬间,那紧绷的神经才似乎稍稍松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郁覆盖。

      “他们……”江湛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性命无虞,但需长时间休养。”陆明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冷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

      江湛醴听完,沉默了很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暴戾:“好一个司徒暗……好一招断臂膀……是我们大意了。”

      陆明析走到榻边,看着他肩头纱布上隐隐渗出的血色,知道他定是情绪激动牵动了伤口。他伸出手,想要查看,却被江湛醴猛地抓住手腕。

      这一次,江湛醴的力道不再是阻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寻求确认。他抬起头,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死死盯着陆明析:“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深不见底的“言渊”,此刻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伪装与不羁都被剥开,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与庆幸。

      陆明析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没有挣脱,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在榻边坐下,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覆上江湛醴紧抓着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我没事。”他重复着,目光沉静地回望进那片翻涌的深渊,“你也必须没事。”

      他看着江湛醴肩头那刺目的红,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躺好,我帮你换药。”

      江湛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关心与坚持,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他依言慢慢躺了回去,松开了抓着陆明析的手,却依旧目光灼灼地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陆明析取来干净的纱布和伤药,动作轻柔而熟练地解开他被血浸透的旧纱布。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烛光下,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黑气。陆明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了心神,用沾了清水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对方。微凉的指尖偶尔划过完好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江湛醴闭着眼,感受着那专注而轻柔的触碰,感受着那人近在咫尺的、带着药香与冷冽气息的呼吸,心中那滔天的怒火与暴戾,竟奇异地被一点点抚平,化作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滚烫的东西。

      当陆明析将新的药粉仔细撒在伤口上时,江湛醴忽然睁开眼,声音低哑地开口:“陆明析。”

      “嗯?”陆明析正专注地缠着新的纱布,头也未抬。

      “若我死了……”

      “你不会死。”陆明析打断他,缠着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如寒星般直射入他眼底,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我也不会让你死。”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江湛醴看着他,看着他清隽面容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看着他眼底那为自己而起的波澜,忽然觉得,肩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却真实的笑容。

      “好。”他应道,一个字,重若承诺。

      陆明析不再说话,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那缠绕纱布的指尖,比方才更轻柔了几分。

      烛火摇曳,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与失去后,在这寂静的暗室之中,某种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不容失去。

      夜还很长,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彼此支撑,互为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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