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日常症候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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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冰的车停在急诊入口附近，此时雨业已停了，只留下斑驳濡湿的地面。
“小裴说他到警局了。”俞和音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行冰正在后备箱里找毯子，取了一深灰色的羊绒毯，绕回车边打开车门。
他探进车内，将独立座椅的椅背放下来，卸下扶手翻出皮垫延展空间。
倚在车门边的俞和音正垂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撕手指上的倒欠。
“可以上来了。”行冰叫他。
俞和音躬身进来，捉着手机：“我要定个闹钟。”
他望了一眼行冰，眼珠子跟玻璃球一样剔透。
行冰觑到他手机屏幕，道：“不用那么早，小音。”
俞和音只定了半个小时，只打算睡半个小时就去。
“我来定闹钟吧，到时候我叫醒你。”行冰道。
俞和音凑上去看了看，很诧异：“七点半？”
“来得及么？”
他心里不赞同，问道：“如果不能赶紧立案的话，澄清就更晚了，虽然事发时间大部分人都在休息，但也有不少熬夜网民，直播视频已经流传出去，不尽快公关把方向控制住的话，很难说会不会演变成网络暴力，影响到冯工的病情和公司的形象就糟糕了…”
俞和音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是在边讲话边思考。
“小音，你现在好好睡一觉，不止是为你的身体考虑，如果你不休息好，就算去做笔录，状态不佳，效率也不会很高。”
“这样么？”俞和音有些茫然地看着行冰，试图理解他的逻辑。
行冰把毯子递到他手上：“是的，快躺下吧小音。”
俞和音捧着煊软舒适的毛毯，坐在皮椅上，缓缓躺下。
“你要记得叫我——如果我没醒来的话。”俞和音突然蹭起来抓住行冰的手臂。
行冰心中一悸，他点点头，握住了俞和音有些冰凉的手，虚虚引着他躺下。
“这只手小心一些，别压到伤口了，”行冰把他受伤的手轻轻放在上面，“麻药过没过，会不会很疼？”
“偏偏还是右手，养伤期间就不能写字画画拿东西了。”行冰道。
他说得太顺口，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看见俞和音奇怪的表情。
他能感觉到俞和音困得有点迷糊了，对他都多了些话讲。
“我不画画了。”俞和音告诉他。
“我再也不会画画了。”俞和音摸了摸手掌上的绷带。
俞和音翻了个身，蜷缩着闭上眼，准备入睡。
柔软微凉的手从行冰手里滑了出去。
行冰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俞和音削瘦的脊背，没由来地感到恐慌。
风暴在心中蔓延，掀起一阵觳觫。
***
行冰坐在另一边的座椅里，没有放平椅背，他就这样坐着，因为有些睡不着。
闭上眼，眼前跑马灯似地演着许多画面。
俞和音许是太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声又轻又浅。行冰在一旁数着他的气息，不知不觉地也眯了过去。
再次醒来，行冰看了一眼手机，已是七点，坐着睡了半宿自然浑身不舒服。他关掉了闹钟，控制着动静略活动了下身体。
目光落到旁边，俞和音面朝着他，和入睡时的姿势不一样，一支胳膊伸出来垂着，羊毛毯子斜斜地裹着他，却盖不住一双脚，细细的脚脖子露在外面。
行冰伸出手想替他拉一拉毯子，还未触碰到，便察觉到细微的声响。他循声望去，是俞和音在梦呓，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沾上了几缕发丝。
“……不、不！”
行冰正用一只手指拨弄他的额发，不及防被一把攥住——俞和音醒了。
二人四目相对，行冰撞见他眼里残留的惊惶。俞和音才如梦初醒，松开行冰的手，缓慢地坐起来。
他将脸埋入手掌，丝线般的黑发也跟着亸下来。
“……几点了？”俞和音一边抬头一边把头发捋到脑后，扯出手腕里的皮圈，磕磕绊绊地扎好了发束。
“我们现在过去么？”
“好。”行冰从一旁的收纳柜里拿出湿面巾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递给俞和音。
俞和音接过来，已偏过脸，准备下车，却犹豫道：“谢谢你，行冰。”
行冰正在收毯子，闻言一愣，并没有回答。
在急诊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之后，行冰便驱车将俞和音送去了警察局。
裴易旸没有回酒店，大概四五点他做完笔录，在警察局附近找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趴了一会儿。
得知行冰跟俞和音在过来的路上，裴易旸买了些早点便走过去同他们汇合。
俞和音知道他没有回去休息的时候，很惊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着裴易旸眼下的青黑，道：“小裴你回酒店补补觉吧，到点了顺便把房间一起退掉。”
俞和音翻出口袋的自己的房卡递给裴易旸。
“可是……”裴易旸还想说什么，驾驶座的行冰下来了，道：“让俞老师回头在系统上替你补假条，给你们半天假休整休整，昨天加班辛苦了。”
“俞老师也是，上午做完笔录不用急着回公司，算事假。”
裴易旸便接过了房卡，将手里的早餐拿出来，道：“俞老师、行总，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买了一点。”
“谢谢小裴。”
俞和音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从口袋里捡了一个打得热热的芝士火腿三明治。
“行总要么？”
行冰拿走了一瓶costa。
“好了小裴，快去休息吧。我马上去做笔录了。”俞和音道。
行冰看了看时间，叫了遍俞和音，道：“小音，我该回公司了，你自己可以么？”
此时临近八点，警察局快交早班。
俞和音点点头，回应道：“你去吧。”
他见行冰一动不动站在车门边，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便想劝两句。
行冰却道：“我走了，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怔了。从重逢到现在，他们并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俞和音抿了抿唇，道：“等立案了我马上知会公司，到时候就好跟着出声明了。”
行冰颔首：“我的号码没变过。”
***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因证据链比较完整，加上俞和音的证词侧面说明嫌疑人的惯犯行迹，他做完笔录，警方就准备立案了。
由于昨晚直播视频流出，事件在网络上发酵，引发了诸多的揣测，警方立案后当即出了声明，解释了案件的前因后果。
而直播的网红也紧跟着出了道歉声明，并配合永夏做相关澄清，将公众的注意力拉回了夜店安全、下药□□等事情上，尽量将对公司和冯连的名誉影响降到最低。
夜店方也针对此次的事件做出了回应，向公众致歉并进行相应的整改，以保障客户的人身安全。
俞和音走出警察局的时候，裴易旸打电话告诉他，冯连醒了。
“上车吧小音。”
上完夜班休息了一上午的司靖知道俞和音在警局，并且要去医院，开着车就来接他了。
中午的路况还好，不是特别拥挤。
“过几天怎么安排？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司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俞和音，捕捉到了他眉目间的疲惫，温声询问道。
俞和音查了查日历，合计道：“如果不加班的话，明天下班就可以出发。”
“我先把酒店订上。”
司靖道：“可以住我家里。”
俞和音婉拒道：“不麻烦叔叔阿姨了。”
“好吧，”司靖无奈点头，“你知道我在那边不跟他们住一起的。”
俞和音只笑了笑：“那你要住家里还是酒店？”
司靖两手打着方向盘转弯，道：“肯定陪你啊。”
俞和音低着头看了会儿手机，问道：“之前那个钟点阿姨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了，你还有么？”
司靖注意着路况，分出神略一思索：“你说艾姐？有的，等会儿我发给你。”
“我回去帮你打扫也可以。”司靖玩笑道。
俞和音愣了愣，随即笑道：“司大夫还兼职保洁么？”
司靖失笑，透过后视镜与俞和音对上视线，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轿车驶入医院，司靖轻车熟路地往精神科开去。
“要到了，一会儿要我来接你回去么？”司靖从收纳盒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后座的俞和音。
俞和音接过来：“你回去补觉吧，昨天值夜班你肯定也没睡好。我下午还要回公司。”
***
笃、笃
俞和音敲响了精神科主任的房门。
“俞老师来了。”陈主任笑着招呼他落座。
“昨晚麻烦你们了。”俞和音含着歉意笑道。
“这有什么，我都听他们说了，事发突然，情况又紧急，不耽误病人的病情是最优先的。”
冯连此刻安置在精神科紧急处理的病房，针对他的病情已用上了嗅盐。
“我听说我同事醒了，刚刚做完笔录，来找您谈谈转院的事情。”
陈主任闻言一笑，道：“俞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细致体贴。”
“我们公司跟绥和中心的精神团队有合作，等他木僵的情况好转，可以去那边继续治疗。”
“我知道咱们市中心精神科的软硬件都是一流的，不过作为综合性的大医院，病人多，我们哪好意思占用过多的医疗资源。”
俞和音莞尔一笑。
“好！界时病人情况稳定，我们就协调转院。”陈主任爽朗道。
俞和音微微颔首，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我能去看看我同事么？我不进去打扰，只在外面看看。”
陈主任略一沉吟道：“虽然急病期规定不许探视，是为了不防扰治疗，为病人的病情考虑，俞老师既不进去，只是看上一眼，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麻烦主任了。”
“因为涉及到案件，后续警察还要访问收集证词。”
陈主任道：“那得等到病人恢复言语、行动能力了。”
又是一阵敲门声，正巧昨晚值班的精神医生来提交资料。
陈主任招呼道：“你来得正好，带俞老师去紧急病房转一转。”
***
俞和音隔着玻璃窗窥探到病房内的情形，冯连睡在病床上，双手不再是上举的姿势，注射镇静剂后，肌肉松弛下来，被护士摩挲着放平了。
打点滴的手捆着束缚带，防止针头滑落。
冯连的表情很平静，一片空白，鼻头上残留着使用嗅盐的红印。
精神医生轻声道：“病人很配合，情绪也还算稳定，所以没有过多的束缚。”
俞和音的鼻尖戳在冰冷的玻璃面上，后知后觉感到冰凉。
他朝医生笑了笑：“辛苦了，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
医生不大在意地点点头，望着里面的护士用沾水的棉签往病人嘴唇上涂抹。
“俞老师放宽心，昨晚的事情我上网冲浪也搞清楚了，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病人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俞和音一怔，就见医生安抚性地对他眨了眨眼。
作为各司其职的同行，精神医生非常能够理解俞和音，他甚至觉得咨询师的心理压力会更大，精神医生主要负责诊断、开处方、临床治疗，不用过度、频繁地曝露在病人面前，受到影响的程度相比而言会小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日常症候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