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以爱为牢（第二部）》hermionezhang

1、你如流星，照我永恒

　　那维莱特没想到会在沫芒宫最高审判官办公室见到钟离。看上去，钟离已经等了他许久。他礼貌的向钟离道歉，枫丹科学院建院五百周年庆典，需要枫丹最高统治者的出席和讲话来显示科学院的地位和官方重视的态度，因此，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得端坐在科学院大讲堂最中心的位置上，直到典礼结束。“不过，你远道而来，等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那维莱特礼貌的看着眼前人。

　　合上手中那本科学院五百周年特别典藏手册，钟离含笑望着那维莱特：“没有什么想要和我分享的吗？”

　　那维莱特抬头望向钟离，而钟离的目光落在了最高审判官办公室里那座巨大透明陈列柜里被放在最合适站立观看的位置的一张照片——枫丹科学院建院二百周年合照。照片里，那维莱特正站在中间微微含笑与众位科学家合影留念。

　　“很寻常的照片，不是吗？”

　　“是吗？”钟离回头看着那维莱特微笑起来。

　　那是所有合照里那维莱特唯一一次微微侧身转向身边人。

　　钟离翻开了科学院五百周年典藏册，找到了那维莱特和照片中他的身边人单独合影的新闻照：“我想，她一定是枫丹科学院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该从哪里说起她呢？是三百多年前那次枫丹科技新星论坛吗？她认为胎海水可主动与生物同频共振导致分解，这也解释纯水精灵能够快速溶于胎海且思想和记忆仍在水中可以感知的原因。“换句话说，”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台下的震惊和不满而紧张，眼睛却熠熠发光。“纯水精灵可通过某种振动方式置换出来。也就是说，他们仍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并可以与我们交流。如果各位有兴趣，可以看我论文中破译的少量信息。”

　　台下一片哗然。这样超脱伦理的研究方向和思路，这样超越现实的科技思想和水平。台下参与者均为枫丹科学院的科学家，他们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一旦她的方法付诸实践，那么枫丹整个社会将面临巨大危机。他们转向那维莱特，希望他能做出评价或者——决定，一个能够终结她的研究的决定，为了她好，也为了枫丹好。

　　然而，这是那维莱特第一次发现一个普通人类的科技水平接近了他所拥有读取水中思想的权能。这样大胆的想象力和近乎神明般的创造力，让那维莱特不由想起来百年前的一位故人——雷内。一样的智慧，一样的勇敢，但更加的……鲁莽。那维莱特的目光不禁停留在她身上，纤细瘦小的身躯，微微蓬乱的头发和暗色的衣裙却衬得她的眼睛星辰一般闪亮。

　　几百年来，真正称得上有趣的人不多，她算一个。

　　那维莱特点点头示意下一位演讲者上台，目光却追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走下台去。他想看看她能不能置换出一个纯水精灵，更想看看她能从水中解读出多少思想和记忆，古龙大权在握，事态不会失去控制。

　　科技新星论坛只是那维莱特众多公务中不起眼的插曲，回到沫芒宫最高审判官办公室的日子日复一日，枯燥，重复，但也并非没有乐趣。比如胎海危机之后，梅洛彼得堡公爵莱欧斯利和他的关系拉近了一些，莱欧斯利提交公文时偶尔会到他的办公室和他一起喝杯茶，像老友一样聊两句。

　　由于梅堡科技深度参与枫丹官方和民间的各类项目，为保密和确保内容的准确性，无需经过多道行政审批和修改程序，梅洛彼得堡每月提交的科技文件直达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只是这几个月来，他发现文件页面偶尔沾着咖啡渍，滑石粉，边角画了齿轮和各种形态的机械蝴蝶，他敏锐的嗅觉甚至会觉察到一丝泡泡桔清冽香甜的气味。审阅时，他总是皱着眉头，显然，比起提交给沫芒宫的其他文件，这份文件的撰写者也太不拘小节了一些，但他不得不承认，梅堡文件的内容比科学院出具的文件更为详实精确。所以，忍受一些优秀人才的怪癖大概是他和公爵不得不共同面对的问题吧。

　　和莱欧斯利闲聊梅堡科技发展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那维莱特和公爵都不熟悉提交的科技文件中的数字和内容，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两位枫丹最高管理者看起来像是在渎职，所以当办公室外传来美露莘和一个女孩子毫无顾忌的大笑的时候，他和莱欧斯利都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多听了会儿，没人会在他办公室外笑得这么大声，即便是美露莘们，她们善良又可爱，但在他办公室外也只会听到压低的哧哧的笑声，而这笑声放肆又明亮，似乎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在办公室外发生，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那维莱特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还是请外面那位研究员为我们解释一下本月提交的文件吧。”

　　莱欧斯利站起来走向办公室门口，打开了大门，门外笑声戛然而止。那维莱特抬头看见莱欧斯利冲着门外招招手：“我就知道今天带对了人。那维莱特大人想听你讲讲我们这个月提交的科技文件。”

　　莱欧斯利转身回到那维莱特办公桌前，侧身让出了身后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女孩。那女孩头发乱蓬蓬的，宽大的工装服显得她更加纤细瘦小。她一边走，一边有些慌乱的捋着发梢上沾着的彩色泡沫和纸屑，像春天里一株随风飘落花瓣的绿树，唯独眼睛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亮。
　　莱欧斯利无不骄傲的介绍着女孩，那些事迹对那维莱特都是意料之中，而这次那维莱特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嘉玛。

　　“嘉玛博士几个月前开始负责梅洛彼得堡每月报送的科技文件，所有呈报给沫芒宫的文件都由她来撰写修改，”莱欧斯利望着嘉玛，笑起来。“我今天特意带她过来，是想烦您拨冗指导一下她的工作，”莱欧斯利转向那维莱特。“刚才您提到研究员，你们之前认识吗？”

　　几个月来的疑问和曾经的记忆忽然重叠在那维莱特的眼前。办公室门外那爽朗明媚的笑声，科技新星论坛上那双熠熠如星的双眼，这几个月文件上的咖啡渍、滑石粉，还有她身上泡泡桔味的香水：原来是她！

　　第一次向那维莱特汇报工作的嘉玛紧张的要命，她的声音在发抖，一只手偷偷捏紧了裙子。她和在科技新星论坛上一模一样，那维莱特不由的微笑起来，他听过太多官方模版式的汇报，这一次，他想听听有着天才头脑的嘉玛的真实想法

　　嘉玛的眼睛亮了一下，是的，他没有看错。嘉玛从头讲起，如数家珍的说起每个项目全流程和进展，并认真的分析了可能达到的结果及其利弊。每个项目都是她的思想触角，每个结果都是她的心血结晶。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着兴奋而骄傲的光芒，那维莱特认真的注视着她，不由轻叹，她真像奔流的泉水，纯净又清冽。

　　直到美露莘赛德娜小心翼翼的敲开办公室大门，小声打断了嘉玛的汇报并告诉那维莱特，和公爵大人的见面已经大大超过了预约时间，复律庭的官员在外面多等了半个小时，他才不得不向嘉玛道歉，并对莱欧斯利说：“以后请嘉玛博士每月到沫芒宫汇报一次梅洛彼得堡的科技进展吧。”

　　那维莱特不得不承认，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当然是那种让人开心的草率。嘉玛每次都会提前到沫芒宫，给美露莘们带来德波大饭店的新品小蛋糕和自己发明的各种新奇小玩意，嘉玛到来的日子，总是沫芒宫最为吵闹和开心的时刻，美露莘们也没有了往日的谨慎和拘谨，像真正的孩子一样享受着美食和新奇小玩意。是的，美露莘们都很喜欢她，这是希格雯来看望那维莱特时告诉他的。她向那维莱特提起过嘉玛制作的机械蝴蝶，“是真的可以飞的那种，不是画的！下次我可以带给你看”，还有梅洛彼得堡最下层管道废弃区的水下银河，“那里真的很美，让我常常混淆是不是看到了真的星空，还有人会在那里偷偷祈祷，在我们心中，那里现在已经是非常神圣的地方了呢”。

　　因此，那维莱特在每月排除其他干扰，专门留出两个小时，既是给嘉玛汇报工作，也是给美露莘们和嘉玛的欢聚时间。即便他极少参与这种活动——毕竟谁也不知道嘉玛带来的小玩意是会射出光线还是会喷出彩片弄脏最高审判官的衣服和头发——但在办公室伏案工作或是休息品水时，听着门外的笑声和惊喜的呼喊，他也会觉得莫名的快乐和放松。

　　也不是没有和嘉玛独处的时间，但嘉玛显然不是很适应和最高审判官单独交谈。他和嘉玛常常一问一答几个回合就没有了更多的话题，但那维莱特还是注意到了嘉玛在沉默时会偷偷盯着他的书柜看。

　　“想看看吗？”那维莱特温和的问道。

　　嘉玛眼馋似得点点头。

　　于是，他和嘉玛就有了除了每月汇报工作之外更多的接触。嘉玛常常惊讶于最高审判官大人书柜里的书总有她求而不得的珍本和孤本，而最高审判官也慷慨的向她借出这些珍贵的书籍。

　　“古老的智慧总是给人以新知，对吧？”

　　嘉玛点点头，抱着怀中的书籍如同珍宝，道谢后飞快的跑出办公室，然后和美露莘们一起分享获得赠书的快乐。她并不知道，那些书是那维莱特专门为她收集的，摆放在书柜略高于她伸手能拿到的位置，这样他就有理由从办公桌后走到她身边，为她取下那本书，看着她期待又快乐的眼神，将书郑重地交给她。

　　书籍借出后，就可以期待嘉玛不定期的到访还书了。真是有趣，她以为自己放轻脚步就可以让专注工作或是闭目养神的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可她低估了神明敏锐的听觉和嗅觉。在踏进办公室那一刻，脚步声和泡泡桔清新的味道同时到来，即便背对着她，那维莱特也会不由的微笑起来：“欢迎，嘉玛博士。”

　　原来，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都会快乐。心情，真是神奇的东西。

　　科学家总有莽撞时刻，那维莱特在这几百年里早已体验过无数次，但是当嘉玛站在他面前紧张到支支吾吾，他也觉得嘉玛的请求有些——

　　“我能摸摸你的龙鳞吗，最高审判官大人？”嘉玛直勾勾的看着那维莱特，嘴上叫着“最高审判官”，但那眼神，那维莱特知道，此刻他已经是嘉玛眼中的珍贵样本了。

　　“你——”他惊讶于嘉玛居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惊讶于她居然既不害怕也不震惊，而是想要研究他。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好理解，胎海危机之时，莱欧斯利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公爵把这当成一个秘密和自己的核心技术骨干分享也属正常，但第二问题到底是——

　　“我看了那本《提瓦特龙历史研究》，”嘉玛眼中闪烁着危险又兴奋光芒。“我还去了厄里纳斯找到了龙蜥，捡到了他们褪下的鳞片，结合我之前看的《另一种进化——枫丹珍稀物种研究》，我发现龙蜥的鳞片里有微弱的水元素残留，但是……”嘉玛滔滔不绝的说着她的新发现，这神情那维莱特太熟悉了，是科研热情和求知欲正在熊熊燃烧。这倒是那维莱特没想到的，珍贵书籍点燃的知识之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

　　“所以，最高审判官大人能赠送我一片龙鳞让我研究一下吗？”嘉玛做出了总结陈词，虔诚又认真的看着他，真是令他不忍拒绝，但龙鳞藏与他的神经相连，蕴含无数秘密，和厄里纳斯龙蜥的鳞片完全不同。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抱歉，不可以。”

　　嘉玛眼中的光分明暗淡了下去。

　　她是失望了吗？

　　“请稍等！”那维莱特说着，迅速转身走向一个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刻着繁复暗纹的小小金属盒子，然后走到她面前递给了她：“也许这个可以给你新的研究思路。”

　　这是执律庭百年前从雷内工坊收缴来的物品，是雷内收集的古龙科技的边角料。那维莱特早已检查过，没有被禁忌知识和深渊力量污染，既然与古龙有关，他就自然的收在自己身边。刚才拒绝了她关于龙鳞的请求，那么现在，把这个东西送给她，也许她会开心一些吧。

　　这意外之喜让嘉玛惊讶又开心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连连道谢后转身奔向门外等待好消息的美露莘，还没等那维莱特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响亮的欢呼声，美露莘们正围在举着装那个小盒子的嘉玛拍手大笑，庆祝她拿到了“那维莱特大人的高贵赠礼”。

　　当然，那维莱特也收到了意外之喜。他站在办公室门口震惊的发现塞德娜穿着机械翅膀，正晃晃悠悠的从半空中飞过，赛德娜欢呼着……也许是在求救——

　　嘉玛的小发明越来越离奇了，那维莱特摇摇头，以几乎无人察觉的动作引来一股水元素力量，将塞德娜从空中拉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那维莱特大人，您知道在半空中看着你们是多神奇的感觉吗？嘉玛博士答应等我们下班和我们一起去枫丹廷郊外试飞呢！她说我们美露莘的身体很轻盈，机械翅膀改进后可以飞的更高！”塞德娜迫不及待的和那维莱特分享自己的快乐。

　　那维莱特叹了口气，好奇的美露莘和鲁莽的嘉玛，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安全第一。我会在处理完公务后，去看你们飞行的。”

　　公务从来没让那维莱特觉得如此之多过。处理完当天的文件，他来到海岸边，太阳西沉，漫天晚霞。美露莘们似乎已经回海沫村了，只留下嘉玛拎着裙子追逐着海滩上奔跑的海蟹。

　　她赤着脚在礁石间跳来跳去，翻捡着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幽光星星。他想上前却停下了脚步，生怕她看见自己会拘束。他拿着手杖，静静的站远处，看着嘉玛用海水冲去幽光星星上的沙子，小心的放在兜起的裙子里。她直起身，或许是没站稳，或许是踩到了湿滑的海藻，她在礁石上趔趄了一下。那维莱特微微皱眉，不由的前倾身体，伸出了手，一股海水从嘉玛身后升起想要支撑住她倾斜的身体，但嘉玛很快就找到了平衡，于是，那股海水又悄然落下，那维莱特的手也重新回到了身侧。

　　那维莱特就这样看着，看着嘉玛像一朵浪花一样，欢快的跳跃在海面上，夕阳给两人身上都镀上一层金色。嘉玛似乎累了，她撩起湿了的裙子，坐在礁石上，露出沾着沙子的双腿，长发飘扬，她眯着眼睛吹起了海风，身边几只小小的幽光星星被摆在礁石上，闪烁着光芒。

　　在海流中摇摆着盛开的海露花如果有生命，也应该像此时的她一样吧，那海流岂不就是海中永不停息的风？这个小小的发现让他嘴边扬起了微笑。请她喝一杯茶吧，他想，吹着海风喝着茶应该是不错的享受，不过，也许请她去德波大饭店共进晚餐才算得上正式的邀请。

　　“走吧，小姐，我们在德波大饭店订位的时间快到了，”莱欧斯利拎着嘉玛的鞋子从远处笑着走向她。

　　嘉玛笑眯眯的转向莱欧斯利，牵住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莱欧斯利单腿屈膝，轻轻拍掉了嘉玛腿上的海沙，为她穿上了鞋子。他抬头笑望着嘉玛，站起身将嘉玛拥入怀中。他伸手摸了摸嘉玛的裙子，两人耳语几句，莱欧斯利将外套披在了嘉玛身上，拉着她一起在夕阳中离开了海滩。

　　那几只被嘉玛抓住的幽光星星被遗忘在原地，发出幽微的蓝光，像阴霾天空里几颗孤零零的星星。那维莱特抬头望向夜空，轻叹一声，今晚的云朵遮住了月亮和星光。

　　梅洛彼得堡的科技文件还是每月按时送往他的办公室，但连续三个月，送文件的人都是莱欧斯利。“梅洛彼得堡正在筹建新实验室，工作太忙，嘉玛博士没法过来，”莱欧斯利这样解释。

　　科技文件在那维莱特的桌上沉默着，如同他的办公室，失去了嘉玛和美露莘们每月的欢聚时刻，只剩下那些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美露莘们偶尔的低笑。他拿起文件，还好，他依旧触碰得到页面边角上的涂鸦，偶尔翻开一页，一些滑石粉会抖落在光束里颤动着，泡泡桔的香气也会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等到梅洛彼得堡实验室建成，她会回来吧？

　　沫芒宫的美露莘们显然也被失望笼罩着，她们备好茶歇，却一次次没能等来嘉玛。看着塞德娜又一次失落的将茶歇水果和饮料收起来，那维莱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们为嘉玛博士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因为嘉玛博士会给我们搭配各种口味的饮品呀，”塞德娜回答道。“虽然不是每一种都好喝，但是体验的过程非常有趣，就像做实验一样。”嘉玛也会给她们带来实验室做出的奇怪饮料，各种原料随机混搭，大家围在一起，千般滋味，万分期待，总能找出喜欢的。塞德娜开心的回忆着：“嘉玛博士会在茶里加许多的牛奶，再放一大块泡泡桔布丁，两块糖，醇厚又不失清爽，是她最喜欢喝的，我也尝过，味道很不错！”嘉玛分享椰糖的时候告诉过塞德娜，她十二岁离开家去须弥求学，在教令院生活了八年，最喜欢的就是教令院里的一汪湖水，那水清澈得像是透明的宝石，水中的小鱼像在树影里游动一样。她常在树荫下凝视着湖水，那湖水又美又纯粹，就像教令院无数先贤的学术理想。

　　真好啊，这个世界竟然有像理想一样的湖水。那维莱特轻叹着，摊开手掌，一片闪着蓝色荧光的龙鳞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下次，下次见面就把这片龙鳞给她吧，那维莱特握住了那片麟，或者请她取教令院湖水来换他的龙鳞，因为他也想知道理想一样纯粹的湖水是什么滋味：“哦对了，也请在我的办公室里常备一瓶牛奶吧。”

　　梅洛彼得堡每月的科技文件还是如约上报，但文件彻底变了模样，空洞，苍白，和其他汇报文件一样，无聊透顶。他再也看不到文件上的涂鸦，散落的滑石粉，那清新的泡泡桔香味遥远的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他一页一页的翻完梅堡科技文件，失望像潮水一样涌来。

　　当莱欧斯利第三次把文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时，那维莱特拿过文件翻阅着，平静说道：“梅洛彼得堡最近提交的科技文件很整洁啊。”

　　莱欧斯利抬眼，锐利的锋芒从眼中闪过，然后笑道：“感谢夸奖，我特意将文件整理清洁后重新复印再提交，以便符合沫芒宫的文件标准。”

　　莱欧斯利走后，那维莱特沉默了许久，再也不会有手指抚摩涂鸦的那几秒，也不会有泡泡桔香气让他走神的一瞬了。书柜里那些特意收集来的珍贵书籍，贮藏柜里几百年来那些奇妙的古龙科技碎片，还有，那片被放在精美礼盒中的龙鳞，都等不到她了。

　　此后的日子里，他听到了莱欧斯利和嘉玛结婚的消息，梅洛彼得堡实验室建成的消息，嘉玛生下女儿的消息。期刊上，报纸上，常能看到梅堡科技屡有突破的新闻配上嘉玛的照片，照片里她依旧有着乱蓬蓬的头发和亮的摄人心魄的眼睛。

　　她平静又幸福，对不对？

　　十几年来，他从未缺席过嘉玛现身的学术论坛和讲座，主办方永远为他保留VIP席上最中间的位置，而他的目光也永远直接而大方的落在她的身上。这个时代，没有谁比她更有创造力，没有谁比她培养出更多的杰出学者。

　　“她是枫丹科技的希望与未来，”他这样评价着嘉玛。

　　所以，当枫丹科学院建院二百周年纪念评审当代最杰出科学家时，这个最高荣誉称号毫无悬念的花落嘉玛。科学家们陆续走上颁奖台，嘉玛站在最中间。站在一侧等待颁奖的那维莱特凝望着不远处的嘉玛，她的鬓边长出了几丝白发，眼角有了皱纹，她笑起来时，那维莱特不由的喟叹，那些皱纹就像细雨落在湖面的涟漪，真美啊。

　　他走上台，背对着观众，站在嘉玛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头望向她的双眼。她带着笑意的双眼温暖又明亮，他甚至看得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眼中，她也在抬头望着他。

　　此时此刻，他为她加冕。

　　那维莱特笑了起来，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瞬间了。他将奖杯放入她手中，并用古老的龙族语言对她说出了那句在心中盘亘已久的话。

　　此后经年，他看着活跃于科研论坛和讲座的嘉玛逐渐淡出大众视野，她开始衰老，变得步履蹒跚。在最后一次在科技颁奖礼上公开亮相时，满头白发的她向他致以最衷心的感谢：“感谢沫芒宫几十年如一日的支持，枫丹科技的进步和发展与那维莱特大人密不可分。”

　　他在台下微笑着向嘉玛点头致意，而窗外，细雨悄然落下。

　　死亡，如期而至。

　　嘉玛的墓碑镌刻着梅洛彼得堡地狱三头犬和枫丹科学院沙漏标志。这是她一生的奋斗与荣光。标志下面是莱欧斯利为嘉玛撰写的墓志铭：

　　这里长眠着我的挚爱，她曾是人类智慧最杰出的代表之一，但仍有谜题尚未解开。

　　墓碑底部，是那维莱特向她颁发枫丹当代最杰出科学家时用古龙语言向她说出的那句话，她没有听懂，却将发音记了下来。她想，在她一生最值得纪念的时刻，那维莱特大人说出的那句话应该非常重要，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只是，她终其一生没能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她早就释然了，这个世界本就有着许多她解不开的谜题，这句话中之谜就留给后人吧。

　　那维莱特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嘉玛的手稿上，那句只被记录发音的话语，墨迹已经变淡，页面开始泛黄，手稿边缘也因长期被摩挲而变得有些残缺。

　　原来，她也曾为他的一句话而辗转反侧。

　　那维莱特闭上双眼，雨一滴一滴重重砸在玻璃花窗上，蜿蜒滑落，天地一片模糊。

　　时间的回响宛如远方的江河，奔涌而至时，才听得到澎湃的轰鸣。

　　沉默许久，他在科学院提交的申请嘉玛手稿出版的表格审批栏里签上了同意二字。

　　几百年来，嘉玛的手稿启迪无数后辈，而仅被记录发音的那句话在枫丹也已是传奇公案。没有线索，无从研究，无法理解，前赴后继的研究者猜出的种种可能都与真相相差甚远。他从来不曾揭晓答案，这是另一种铭记：永远有人去研究这个谜题，就永远有人记得她。

　　他予她不朽。

　　“你如流星，照我永恒。”

　　钟离轻叹着摇摇头，摩挲着科学院建院五百周年的纪念册里选摘的嘉玛手稿里的那句话。他读出了那句龙语谜题，但仍未读懂那维莱特：“时间的维度对我们而言总是很特别。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她吗？”

　　窗外的草坪绿了一千多次，泡泡桔树结了七百多次果，沫芒宫翻新了五十多次。那维莱特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招待台上，那里放着茶水和一瓶牛奶。他平静的回答道：“那瓶牛奶，到今天，我已经更换了137875次。”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