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3、藏剑双壁与淬火新峰

　　藏剑峰，与其名相符，整座山峰便如同一柄倒插云霄的巨剑，陡峭、嶙峋，弥漫着无处不在的锋锐之气。官铜钱被凌霜剑尊直接带回了峰顶大殿。

　　她身上的雷伤已被剑尊以精纯剑气梳理过，敷上了灵药，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只是行动间仍有些隐痛，更显得她面色苍白，却偏偏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倔强。

　　“即入我门，当守我规。” 凌霜剑尊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剑，敲打在官铜钱心头，“藏剑峰不论出身，只问剑心。你既登顶天梯，便有资格习我藏剑真传。”

　　他目光扫过官铜钱依旧紧握在手的待望剑，并未多问，只道：“此剑与你气息相合，好生温养。” 随即，他唤道：“见贤，知非。”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大殿门口。

　　左侧一人，身着朴素的灰色劲装，面容敦厚，眼神沉稳，周身气息凝练厚重，宛如山岳。他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对着凌霜剑尊恭敬行礼：“师尊。” 这便是大师兄，沈见贤。

　　右侧一人，则截然不同。他穿着松垮的蓝色弟子服，腰间随意挂着个酒葫芦，墨发未束，几缕碎发遮住了半边眉眼，嘴角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狂。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老头，叫我们干嘛？哟，来新人了？” 目光便落在了官铜钱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这便是二师兄，谢知非。

　　“这是你们的小师妹，官铜钱。” 凌霜剑尊对谢知非的态度似乎早已习惯，直接吩咐道，“见贤，铜钱初来，你负责带她熟悉峰内事务，传授基础剑诀。知非……” 他顿了顿，“你看着她，别让她走岔了路。”

　　“是，师尊。” 沈见贤肃然应下。

　　谢知非则挑了挑眉，目光在官铜钱苍白却倔强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瞥了眼她手中那柄古朴的待望剑，懒懒一笑：“走着瞧呗。”

　　---

　　接下来的日子，官铜钱便在藏剑峰住了下来。

　　大师兄沈见贤人如其名，见贤思齐，勤勉得近乎苛刻。每日天未亮，他便已在峰顶的演武场练剑，直至月上中天。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沉稳雄浑，每一式都力求完美，将藏剑峰基础剑诀“藏锋九式”练得炉火纯青，灵力磅礴而精纯。他教导官铜钱也极有耐心，一招一式拆解，不厌其烦。

　　“小师妹，剑道一途，无有捷径。唯有以勤补拙，以恒心磨砺锋芒。” 沈见贤看着官铜钱演练剑式，沉声道，“你的天赋很好，但切不可骄躁。”

　　官铜钱抿着唇，认真点头。她确实骄傲，但也深知修行之艰。大师兄的勤勉，她看在眼里，也以此鞭策自己。她练得比沈见贤更狠，除了完成他布置的功课，还会自行加练，将每一式剑诀反复锤炼千百遍，直到手臂酸软抬不起来，便打坐恢复灵力，然后继续。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连沈见贤都暗自心惊。

　　而二师兄谢知非，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官铜钱几乎很少在演武场看到他。他要么窝在自己的小院里睡觉，要么就不知跑到哪个山头喝酒，或是躺在云海边的巨石上晒太阳，嘴里叼着根草茎，望着天空发呆。

　　偶尔，他会在官铜钱练剑时突然出现，倚在远处的树下，漫不经心地看几眼。

　　“小铜钱，剑不是那么死的。” 某次，他看着官铜钱一丝不苟、力求与剑诀图谱分毫不差地练习，忍不住出声，“剑有灵，你得顺着它，也让它顺着你。”

　　官铜钱停下，蹙眉看他：“二师兄，剑诀便是规矩，规矩岂能轻改？” 她信奉的是绝对的控制与精准，这是漾允州师父自幼教导的，也是她天生剑骨带来的自信。

　　谢知非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拔出腰间那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剑，随手一挥。一道看似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剑气掠过，却精准地击中了百步外一片飘落的树叶，叶片瞬间化为齑粉，而旁边的树叶纹丝不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收剑入鞘，打了个哈欠，“你那剑，绷得太紧了，小心哪天‘铮’一声，断了。” 说完，也不等官铜钱反驳，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官铜钱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唇。她承认二师兄那一剑蕴含着她无法理解的“意”，但她更相信水滴石穿的苦功。她认为谢知非是天赋异禀却浪费才华，心中虽未轻视，却也并不认同他的方式。

　　她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疯狂地修炼。白天练剑，晚上引气入体，打磨金、火、水三系灵力。待望剑在她手中愈发得心应手，那古朴的剑身似乎也渐渐被她蓬勃的剑意与灵力滋养，隐有乌光流转。

　　她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不过月余，藏锋九式已颇具火候，灵力修为也稳步提升，已然突破了练气中期。那份属于天才的傲气，在藏剑峰这处剑修圣地，非但没有被磨平，反而在刻苦修行中愈发沉淀，化作一种内敛的锋芒。

　　沈见贤对她赞赏有加，认为她心性坚毅，是继承藏剑峰道统的好苗子。

　　谢知非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偶尔看向官铜钱那拼命三郎般的修炼身影时，懒散的目光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一日，官铜钱正在后山竹林独自练剑，待望剑划破空气，带起凌厉的尖啸。她心中憋着一股劲，不仅要练好，更要练到极致，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官铜钱，配得上待望剑，配得上藏剑峰亲传之名！

　　剑风扫过，竹叶纷飞。

　　忽然，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竹梢传来：

　　“小师妹，练得这么狠，是想找谁报仇吗？”

　　官铜钱剑势猛地一顿，豁然抬头，只见谢知非不知何时躺在了高高的竹梢之上，随着竹枝轻轻晃动，手里还拿着那个熟悉的酒葫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那看似随意的话语，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官铜钱内心深处，那个被她用刻苦修行强行封印的、血色的夜晚。

　　她握着待望剑的手，指节瞬间攥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