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成灰》兰漪漪

3、Chapter 3

　　忘记一个人，并非从今往后不再想起，而是偶尔想起的时候，心里却像古井里的水一样波澜不起。
　　曾经认为真正忘记一个人，是不需要努力的，自然而然地听着听着就忘记了你总充满欣喜的的声音，看着看着就忘了你眉眼生动的表情，走着走着就忘了你磨磨蹭蹭的步调……然后你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用了七年的时间在大洋彼岸等你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越想忘记却越是记起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所以我回来了。
　　既然不能忘记，那么就重新开始吧。

　　车窗外，浮光掠影不停地向后倒退，模糊成一片的灯光像一道波动起伏的泛着柔亮光泽的绸缎。
　　车窗内，面无表情的林故纸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上支着额头。
　　终于见到她了，只是匆匆一瞥，那双永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的张皇和惊恐让他心忽然抽疼不止。
　　她在害怕他。
　　她不想再见到他。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欣喜。
　　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被人潮淹没，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所萦绕着的悲伤与无助。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伤她如此之深，至今都无法痊愈。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为什么离开得那么仓促，还来未来得及找到她就已经飞向大洋的另一端。
　　手机在一旁呜呜的震动着，林故纸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小林子啊！”
　　一听到那个称呼，林故纸立马把手机拿到离耳朵远一点的地方，除了他的发小兼好友徐政，没人能发出这种比扩音器还震彻耳膜的声音。
　　徐政和他从小就住在同一个单位大院里，小学到高中又都是同班同学，尽管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但一点也不影响两人感情的要好。后来上了大学才分开，林故纸上了K大的地理科学，而徐政则选择了W大的临床内科。
　　“你现在在W市是吧？出来见见你老哥吧，七年不见，我都想死你了！”
　　林故纸唇边浮起笑容，用一如既往的冷清口吻问道：“我前天才回国的，你怎么知道我在W市？”
　　“你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我就知道。你现在就来河清大街的‘末日荒城’，我在那里恭候林大公子的大驾。”徐政在手机那端哇啦哇啦的说了一通之后就挂了。
　　“末日荒城”是W市最大的酒吧，灯红酒绿的巨大招牌在夜幕下尤为醒目。门前的停车场停满了车，林故纸开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不少个性张扬的跑车，看来来这里销金的多半是些富二代。
　　林故纸到的时候，徐政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看见林故纸从车上下来，迎上来就是一拳砸在林故纸的肩窝。
　　“我还以为金灿灿的美利坚让你乐不思蜀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怎么样，还是咱自己的地界好吧？”徐政一边笑嘻嘻的说着，一边勾着林故纸的肩膀往“末日荒城”里走。
　　林故纸扯了扯领口松松垮垮的领带，抬头看了徐政一眼并不说话，徐政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嬉皮笑脸。时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已经融入了骨子里的感情却不是它轻而易举就能够颠覆的，比如友情，比如爱情。
　　“哎，我说你小子去了美国那么多年有女朋友了没？你别告诉我没有哈，哥哥我才不信。”
　　“没有。”
　　林故纸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让徐政很受打击，“好吧，你是千年的冰坨万年的山，那就让哥哥如火的热情把你融化。”
　　听到这话，林故纸冷冷的瞟着徐政，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病毒。“我不是Gay,你找错人了。”
　　“半星子幽默感都没有，怪不得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徐政撇撇嘴，脸色沉重的感叹，“念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就好媒做到底，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帮你牵红线的。”
　　正色不到一分钟，徐政又挤眉弄眼地笑着说：“嘿嘿，今天来的可都是我们医院男医生选举出来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医生和护士，怎么样，哥哥我够意思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黑着脸的林故纸推进包厢。里面正在唱K和说笑的人见到林故纸都愣了一下，徐政十分满意这种效果，他兴冲冲地介绍道：“这个就是我兄弟林故纸，他前几天刚从美国回来，现在是W大的教授。”
　　“原来是只海龟啊。”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美女，她优雅的向林故纸伸出手，“你好，我叫丁湘，是大徐的同事。”
　　林故纸礼节性的轻握了一下就抽回了手，而向来倚仗美貌在与人交往上无往不利的丁湘灿烂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僵硬。一旁看出了丁湘尴尬的徐政忙上前打哈哈，“哎呀呀，我们的丁大美女出手就是快啊。”
　　“那是，‘护士之花’哪有落人之后的时候，对吧？”沙发上一个穿白色短袖体恤蓝色牛仔裤的女人端着一扎啤酒朝林故纸眨眨眼，“哈喽，帅哥，我是王瑶，和大徐同一个科室。”
　　丁湘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可是却并不反驳，只是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林故纸，这只黄金海龟虽然十分诱人，然而要钓上手可是要费一番功夫啊。
　　“喂，我说兄弟，你也太不给哥哥我面子了吧。”徐政和包厢里的其他人寒暄了一会儿就凑到坐在角落里的林故纸跟前，“这样的大美女都瞧不上，你眼界也忒高了。”
　　林故纸端起桌上的玻璃大马克杯碰了碰徐政手里的啤酒瓶，他勾着唇角说了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然后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啤酒。
　　徐政也将啤酒一饮而尽，剔着眉毛看向林故纸，“该不是你已经看上什么人了？”
　　见林故纸不接话，徐政一拍自己的脑门，“嗨，又是我多事了不是，真是白忙活一场。你也是，看上什么人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等事成了之后，会带她来见你。”
　　“什么！”徐政瞪大眼睛惊讶得下巴都要摔到地上了，“还有你林大公子追不上的人？”
　　林故纸点点头不冷不热地说，“是原来在H大交的女朋友，在我去美国前分了手，她现在也在W大。”
　　“难怪那么多国内名校和研究所高薪聘请你去他们那里你都不去，嘿嘿，原来这就是你选择W大的原因。”
　　林故纸长叹着仰头靠在沙发上，头顶上冷蓝色的灯光映在他清爽而干净的侧脸，糅合着冷色调的光芒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俊逸的脸上深沉且坚定的线条。

　　“喝！喝！小林子，你走那么早干嘛？”喝得迷迷糊糊的徐政显然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了，整个人都挂在林故纸的肩上，“咱们哥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应该喝上个三天三夜！”
　　一个晚上就把你放倒了，还三天三夜呢。林故纸皱着眉将硬要跟着自己出来的徐政拖出“末日荒城”，看样子徐政是根本不可能自己开车回去了，可是他又不知道徐政住在哪里。
　　正在想是不是该让徐政送到附近的酒店住一夜的时候，和徐政一起来的那些同事出来了。
　　“林先生怎么还没走？”
　　刚刚在包厢里和林故纸说过一会儿话的那个叫王瑶的女医生远远的看见林故纸扶着徐政站在门口就走了过来，她看了看醉得一塌糊涂的徐政笑了笑，“没想到大徐酒量那么差，这样子也开不了车了。你这是要送他回去吗？”
　　跟着王瑶一起过来的丁湘抬头看着林故纸，笑着说，“林先生怕是不知道大徐住在哪里吧？”
　　“丁护士知道徐政家的地址？”
　　丁湘微笑着点头，“林先生应该开了车吧，我家离大徐那里不远，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就搭个顺风车和你一起送大徐回去？”
　　王瑶似笑非笑地扭头看向丁湘，“你家在中山中街，和大徐住的博爱东街隔着四、五条大街，还不算远吗？”
　　对于王瑶的讥讽，丁湘仍是很优雅地笑着说，“远不远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乐意你怎么着？”
　　取车回来的林故纸一抬头看见对面的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忙摇下车窗对正要开门扶徐政上车的丁湘说，“很抱歉，我忽然有点事要去处理，就麻烦丁小姐先把徐政送回去。”
　　沉默地看着扬尘而去的白色宝马混入车流的背影，丁湘若无其事扬起的明媚笑容缓缓地绽放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中。

　　电脑的键盘忽然坏了，正忙着输入新生资料的顾成灰对着桌上还剩下的厚厚一叠的学生信息表气得直跳脚。想着这些繁琐的东西是明天一早就要交上教务处的，顾成灰只能认命的拿上钱包和钥匙出门去买键盘。
　　市区的电器城在搞夏季促销活动，电器城外的人群汇集，顾成灰提着袋子挤出热浪翻滚的人群站在公车站台等车。
　　公交站台对面是灯光闪亮的豪华酒吧，远远看着宝马香车在酒吧门口进进出出，顾成灰长叹，自己还要拼个多少年才能开得上那样的车，以她现在的积蓄可能连一个轮子都买不起。
　　正在顾成灰感叹贫富差距的时候，站台上的等车人看到了一般只能在电视剧或电影上看到的一幕。
　　一辆高档的白色BMW缓缓地停在站台边，开车的男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清俊之极的脸。虽然银幕上的人多半是面带微笑的，但是车内淡然得几乎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男人比起他们有一种天然的高贵气质，这气质让他看上去就算是开着夏利也像一个贵族。
　　在看清楚车内的人是谁之后，顾成灰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如雪，她楞楞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林故纸。
　　“故……”，张开的嘴刚要吐出一个称呼却在意识到以前唤过无数遍的称呼已经过于亲昵的那一刻把未说完的字咽回喉咙。
　　“上车！”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她拒绝的强势。
　　“不必了，我家离这里没有多远，公交车十分钟一次。”顾成灰在冷峻的目光中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尽管她知道反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无效的，但她还在百分之零点一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快点上车，这里不许停车。”车内的人皱着眉看着她催促了一遍。
　　顾成灰在站台的众目睽睽下有些尴尬，她无奈地垂着头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