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泉》夜桥寒风

10、第 10 章

　　霍铮言没有选择上车，去酒店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着回去，冷风能醒酒。

　　陆泉陪着他走回去，一路上，也许是这样的场景和工作两个字相差甚远，令她无法再重复那些工作上的问题，所以她提起了一些有趣的小事。

　　例如，导演有时冒出来的粤语让北方的演员做了与他期待的方向所截然不同的动作，录音师来现场取材做特效音的时候，用吃的做了很多种环境音，以及陆泉每天都会去尝一口当地的酸奶，很酸，但很醇厚。

　　她将这些小事讲得很有趣，将霍铮言的疲乏与酒意都冲淡了许多。

　　这样轻松的氛围是陆泉刻意营造出来的，霍铮言知道。

　　陆泉聪明又细腻，知道什么样的话题是安全的，什么样的话题是可以谈论的。

　　他们一路走到了酒店，剧组的人都已经到了很久，大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铮言对站着不动的陆泉说：“走吧，我送你上去。”

　　电梯到站，两人沿着昏黄的走廊往前走。霍铮言看见远处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串门，很是热闹。

　　有人朝着两人招手，霍铮言微微点头。

　　陆泉推开门，霍铮言站在门框处，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布包，巴掌大，看起来有些粗糙。

　　“拿着。”霍铮言把这封利是（红包）递给陆泉，“演完大戏的演员要去去晦气，压在枕头底下睡，图个吉利。”

　　陆泉愣愣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想过会收到这份礼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双手接了过去。

　　见她收下，霍铮言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泉站在房间门口，有些沾沾自喜，她并不认为霍铮言会走进来，只是因为在一路上，自己讲了一些令他放松下来的话，这样的成就感，令她沾沾自喜。

　　她完全意外，没有想过霍铮言会给她一个红包。

　　这和陆泉在电视里见过的红包不一样，丝绒布的触感，里面能够摸到铜板的硬度。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显得失态。

　　霍铮言转身离开，陆泉甚至忘了要和他说一声谢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房门。

　　陆泉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住红色的小布包。

　　陆泉的家境并不好，也说不上坏。她来自一座大山，但她很普通。没有那么多励志的故事，她成绩平平，外貌也算不得特别出众。

　　她的父母生育了四个孩子，在贫瘠的家庭里生活，孩子之间的关系也很难称得上相互扶持。

　　陆泉是第三个孩子，不起眼，常常会被人忘记。

　　她小时候爱去同学家蹭电视，每个人都会记得在电视里的演员，她也想那样。

　　因此，在她念完大学之后，她就留在了这个城市。

　　家里人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家境普通，家里人提供不了帮助，而陆泉也没有为他们增加烦恼，这样对双方都好。

　　陆泉枕在枕头上，时不时调节红包的位置，她想感觉到这个红包，又害怕自己睡着之后无意识的举动把这个红包弄坏。

　　它是一种陆泉从未拥有过的、带着庇护与关怀的温情的礼物。

　　一股温暖的情绪蔓延着，让陆泉酸涩得想落泪。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陆泉终于有空整理那些从片场买回来的东西。

　　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来整理，不仅是买回来的东西，还有家里那一堆过期或是临期的东西。

　　陆泉整理着自己买的零碎的小东西，斟酌着价值和她对于收到礼物的人的了解，一件一件打包整理好。

　　给霍铮言的是最大的一箱，里面有旧书和手工艺品。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陆泉很纠结要把那个红包放在哪里，握着红包在家里走来走去，最终选了床头的柜子。

　　在阳光下，陆泉仔细地查看这个红包，外面的布是细绒绣花的，里面的钱币一共三枚。

　　陆泉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在查了很多信息之后，才着手拆开红包。

　　打开之后，是三枚古钱币。陆泉拍照识图出来，是康熙通宝，不昂贵，但很有意义。

　　三枚，代表着天、地、人这三才，意味着送红包的人希望她能得到天地护佑；而康熙通宝，则取了健健康康的意思。

　　陆泉和杨渝林约了时间，她把两个大小对比明显的箱子一起拿出来，杨渝林耸了耸肩膀，脸上只剩下了然。

　　“霍总要去港城谈生意，”杨渝林顺便和陆泉提了一嘴，“两周之后才会回来。如果你联系不上他，先联系我。”

　　两周？

　　陆泉抬头问他：“我装落下了一个东西，能麻烦你待会儿和我回去吗？”

　　说来俗气，陆泉写了一封信。

　　不同于日常的工作汇报，也不是简单的重复，陆泉把自己这些天学到的东西，都字斟句酌，放在了这封信里。

　　霍铮言养成了一个习惯，习惯是很可怕的。

　　这个习惯让他每天下班后总是会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安静的聊天框，然后意识到陆泉已经快一周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他其实很喜欢文字，就像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所有朋友里，只有他爱写信。

　　霍铮言觉得文字和信纸很浪漫，但他已经快三十了，这样的爱好对于别人来说，显得有些不够稳重。

　　陆泉的文字质朴又细腻，那些霍铮言没有留意过的东西，都变得鲜活有趣。

　　杨渝林把箱子送过来的时候，霍铮言有些意外。

　　他想过，以陆泉的性格，多少会给自己一些伴手礼，但没想到这么多。

　　霍铮言没有拆，让管家分类放进储藏室里，他则拿起了箱子外面的那封信。

　　时间很紧，日程很满，霍铮言一直没找到机会拆开这封信。

　　在飞往港城的飞机上，霍铮言终于有时间看一看这封信。信里每个字都透着真诚的感激。

　　她写着感谢霍铮言让她变得更好，学到了更多，每个点点滴滴，霍铮言都能从他们相处不多的时间里得到印证。

　　看着陆泉从一个服务员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得到了导演认可的新人，霍铮言觉得很好。

　　他心里有一种成就感，一方面，他作为商人，很享受自己投资带来回报的瞬间，不是回报本身令他喜悦，而是验证了他的眼光精准这件事令他喜悦；一方面，他对于陆泉有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而陆泉的改变则加深了这种感觉，像是皮格马利翁凝视着自己的作品。

　　霍铮言忍不住设想，假如自己给了她更多的机会，更宽广的平台，她能够生长出什么模样。

　　这令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