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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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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温时安坐在宿舍的书桌前,黑色耳机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却压不住窗外的雨声。书桌上放着陆司南让宿管阿姨送来的酸奶和面包,酸奶还是冰的,面包袋没拆,他没碰——从下午回到宿舍,他就一直坐在这儿,没动,也没说话。
胃里的恶心感又上来了,比下午更严重。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想压下那阵不适,指尖却又开始发抖。焦虑症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尤其是在情绪波动大的时候。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落在他手腕的绷带上,映出里面隐隐的褐色印子。他盯着那道印子,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上次自残是三天前,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刀片划下去的时候,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的烦躁好像能跟着血一起流出来。
雨声越来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温时安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头开始剧烈地疼,眼前的书桌似乎也在旋转。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想去拿药,脚步却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桌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没起来,只是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桌,把头埋在膝盖里。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放,却变成了刺耳的噪音,让他的头疼得更厉害。
“别吵了……”温时安低声呢喃,伸手想把耳机摘掉,手指却抖得厉害,半天没碰到耳机。
胃里的恶心感突然加剧,他猛地捂住嘴,冲到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瓷砖上,和雨水透过窗户缝渗进来的水渍混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像纸,灰紫色的瞳孔里满是血丝,右眼角的泪痣被冷汗打湿,显得格外刺眼。嘴唇上的唇钉泛着冷光,下颌线绷得很紧,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一碰就碎。
“真没用……”温时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住,活着干什么?”
指尖又开始发痒——那是想自残的信号。他摸了摸兜里,没带刀片,早上出门时把刀片放在了枕头底下。转身冲回卧室,掀开枕头,果然看到了那片银色的刀片。
刀片的边缘泛着冷光,贴在温时安缠着绷带的手腕上时,他甚至没觉得疼。指尖微微用力,绷带下刚愈合些的皮肤瞬间被划开,温热的血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绷带,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靠在床头,看着血一点点漫开,心里那股窒息般的烦躁竟真的淡了些。雨声还在敲打着窗户,耳机里的纯音乐早就停了,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混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胃里的恶心感还没散,头也依旧疼得厉害,可他好像麻木了,只盯着手腕上的血,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他想起陆司南下午在宿舍楼下说的话,想起他眼底的失望,想起他递酸奶时的认真——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却只让他更觉得自己可笑。
“依赖了又能怎么样……”温时安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最后还不是会被丢下……”
母亲走的时候,没留下一句话;温建明眼里只有陆南安,从来没问过他疼不疼;陆司南现在对他好,可总有一天,也会像别人一样,觉得他麻烦,觉得他累赘,然后离开他。
越想,心里的绝望就越重。他又拿起刀片,想再划下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了。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却又没弄疼他。温时安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满是慌乱和怒意的湛蓝色瞳孔里——是陆司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司南没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温时安的手腕,目光落在那片染红的绷带上,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刚才在S大宿舍坐立难安,总觉得温时安会出事,没等雨停就打车往H大赶,没想到刚到宿舍楼下,就听到温时安宿舍里传来东西摔倒的声音。
他没顾得上敲门,直接用温时安之前落在他那儿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就看到温时安拿着刀片,手腕上全是血。
“温时安!你疯了吗?!”陆司南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压抑不住的怒意,他一把夺过温时安手里的刀片,扔到窗外,然后拉着他往卫生间走,“跟我来!”
温时安没反抗,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陆司南拉着走。他看着陆司南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耳根,心里竟莫名泛起一阵暖流,又很快被愧疚淹没——他又让陆司南担心了。
陆司南把温时安按在卫生间的椅子上,然后翻出医药箱。他的手还在抖,打开碘伏棉签的包装时,差点把棉签掉在地上。温时安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想开口说“我自己来”,却没发出声音。
“疼就说一声。”陆司南的声音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温时安手腕上的旧绷带,看到那道新的伤口时,眼底的心疼更浓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温时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碘伏擦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却没躲,只是盯着陆司南的手指——指尖很细,骨节分明,此刻正认真地给他处理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
雨还在下,卫生间里很安静,只有陆司南拆绷带、剪纱布的声音。温时安看着陆司南的侧脸,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弄死才甘心?”陆司南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后怕,“我从下午就一直担心你,总觉得你会出事,果然……”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新的绷带缠在温时安的手腕上,缠得很紧,却又不会让他觉得勒得慌。
“对不起。”温时安低声说。
“对不起有什么用?”陆司南抬起头,看着他,湛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无奈,“温时安,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是你好好的。你能不能别总这么不爱自己?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陆司南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温时安心上。他看着陆司南眼底的慌乱和后怕,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下来——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他的安危而担心,真的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我……”温时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告诉陆司南,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哽咽,“我以后不会了。”
陆司南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心里的怒意瞬间消散了。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温时安的头,动作很温柔:“嗯,我相信你。”
他扶着温时安站起来,往卧室走:“你先躺在床上休息,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再把面包热一下。”
温时安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在床上。陆司南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转身去了厨房。温时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
没过多久,陆司南端着一杯热水和一盘热好的面包走了进来。他把水杯递给温时安:“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温时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的恶心感淡了些。他看着陆司南递过来的面包,没拒绝,拿起一块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陆司南坐在床边,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他知道,温时安的改变很慢,很艰难,但只要有一点进步,他就觉得很满足。
“吃完早点睡,明天我来接你去上课。”陆司南说。
温时安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他:“你不用去S大上课吗?”
“我跟老师请假了。”陆司南笑了,“你比上课重要。”
温时安的耳尖又红了,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吃完面包,温时安躺下,陆司南坐在床边,没走。他怕温时安晚上又会失眠,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想陪着他。
“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你回去吧。”温时安说,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我不回去。”陆司南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儿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温时安没再拒绝,只是闭上了眼睛。陆司南坐在床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温时安躺在床上,听着陆司南的呼吸声,心里竟莫名觉得安心。他没再想那些烦心的事,没再担心焦虑症会发作,没再害怕失眠——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久没有这样安稳过。
陆司南看着温时安熟睡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轻轻起身,给温时安掖了掖被子,然后坐在椅子上,继续陪着他。
他知道,他们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可他不怕,只要能让温时安好好的,只要能陪在温时安身边,不管多难,他都愿意等,愿意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