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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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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丽贝卡差不多是被人从床上抱起来的。
尽管投胎重生已经一个多月,她还是没有习惯早起。
她是王宫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谁敢吵她睡觉,骂一顿都算轻的。
如果不是她体恤下人,只怕她宫里那些毛手毛脚的侍人隔几个月就要换一茬。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再赖床可不礼貌了。”
醇厚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不仅不能叫醒她,反而有种催眠的功效。
这是她重生后白得的便宜丈夫,英俊又老实,也很会照顾人,哪怕她现在已不是公主身份,他对她也体贴爱护。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
当然只是偶尔。
大部分时候她是不满意的,这个家太贫穷了。
穷到吃肉都很困难,如果不是她强烈要求,一个月也吃不了两次肉。
当初她刚刚醒过来,刁蛮地拒绝进食,一味吵着要吃肉,害得母亲在月下替人洗了一夜衣服,才换来半斤瘦肉,早晨熬了两碗肉汤,全都进了她一个人的肚子。
她,她一想起来就羞愧。
张宗刮了刮她红红的脸颊:“再不起,我可要扛着你出去了,就这样出门去。”
丽贝卡低头看了眼,单薄透明的小吊带裙,里面的皮肤一览无余,这怎么能见人?
她公主的尊贵还在,脾气里总是带着一种隐约的傲气,感觉到被冒犯,抬脚便朝对方小腹踹去:“滚开。”
张宗就爱她这副清白又端庄的模样,他这一生,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快要把她稀罕上天了。
瞧见他掀开被子,殷勤地伺候她穿衣,嘴角笑出了两个酒窝,快活得仿佛喝了什么美酒,丽贝卡的起床气顿时也消了一大半。
“好心没好报,还说我睡懒觉。”趁着脚在他手里,温柔地套着袜子,她又往里蹬了一下,“我可是写了半夜的信。”
镇上识字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学堂,还是近几年才建起,学生们还没学出来,只有那老师有些文化,市民们有看信写信拟借条之类的事,都得去找他,一次要收20贝。
一般农户一月才不过30贝收入,猎户多些50贝。
哪禁得起这样消费。
张宗一家也没想到,娶了个媳妇,竟然文化比老师还高,不仅是识字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甚至踢球射箭都驾轻就熟。
真是娶了个宝贝。
丽贝卡觉得自己既然嫁作人妇,家中经济又紧张,她自然不能饭来张口,她得帮这个贫穷的家庭减轻负担,于是用一半的价格抢了老师的生意。
丈夫是农户,可近来气候变幻无常,作物收成大打折扣,几乎只够交税,为了生计,他最近正跟着镇上的老猎户出去打猎,只不过新手上路,确实也少有收获。
若不是丽贝卡雪中送炭,这一家怕是只能靠母亲给大户洗衣为生了。
只不过毕竟是小镇,居民对文字的需求并不高,也就昨日忽然爆了次单,让她忙活了几乎一夜,算了算,赚了整整100贝。
“走,我们去买些丰盛的食物,给母亲好好过生辰。”
丽贝卡洗过脸,挎上包,就要出门。
“别了,母亲最不爱看我们铺张浪费,她就吃那一口长寿面,喝一杯我们敬的酒。”
“过生辰怎么能算铺张浪费?我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总得想着以后,万一日后没了这样好的收入,这笔钱是不是就至关重要了?还是存起来罢。”
丽贝卡一听,也有道理,便作罢了。
总要为未来考虑。
丽贝卡不会做饭,所以是张宗煮面,她在锅后烧火。
张宗倒是一手好厨艺,简单的青菜汤面,只用给他一只鸡蛋,就能做出荤味。
丽贝卡还是有些不忿:“怎么也该买些肉回来。”
张宗笑了:“可不是谁都像你爱吃肉,小馋猫。”
话虽亲昵,丽贝卡听着却不怎么受用。
为何爱吃肉叫做馋猫,爱吃菜却不是?爱吃面、吃馒头、吃白米饭,不都是吃爱吃的东西,为何只有吃肉算馋?
谁规定的呢?
若她是这个家的主人,她宣布一句,“爱吃面条”是馋猫,是不是从此,爱吃面条的那个人就要羞愧呢?
丽贝卡公主两个月之前,绝对没想过她这辈子会思考这种无聊又弱智的问题。
甚至还想不出个结果。
因为她以前从来没吃过酱油鸡蛋面、白米饭、大馒头。
婆婆张氏是个和善的妇人,只不过常年辛劳,第一眼看起来以为多凶恶,实际只是皱纹深了些,颧骨较常人高。
她早早便端坐在饭桌前,这是她一年里难得的休闲日,儿子在这一天坚决不许她做任何活计,连饭也不许她烧,她得像王宫里的贵族一样,只需要穿戴整齐,坐在桌前,便由别人将饭菜端上来,吃完还要说话给她逗乐。
敬完酒,丽贝卡高高兴兴地唱了一曲祝寿歌,她的嗓音是标准的甜嗓,唱歌就像山泉一样动听。
然而当她沉浸式一曲唱毕,发现丈夫和婆婆早就对着那碗面条稀里哗啦起来,眼见都快吃完了。
张宗:“快点吃面,丽贝卡,面会冷会坨。”
救命,面会坨。
她从没想过,献唱一曲后,得到的话语是叮嘱“面会坨”。
面怎么比她还要尊贵。
张氏是个不扫兴的人,不吝于对丽贝卡的赞美,夸她聪明能干,还能管住丈夫,是个非常好的儿媳。
丽贝卡礼貌地笑了笑。
“瞧着最近吃饭不怎么香呐,有没有让医生看看?”张氏关切地拍了拍丽贝卡的背。
丽贝卡诚实地说:“我不喜欢吃面条。”
张氏:“还是要看医生,女孩子身子娇贵,不像我们一把老骨头。去瞧瞧,也不花几个钱,万一有了呢?那可得注意了。”
丽贝卡听她说完,发现她没听懂自己的解释,于是耐心地重新说:“没有胃口不好啦,就是不怎么喜欢吃面,所以吃得慢。”
“别强撑,你们年轻人不知道重视身体。下午就去医疗院,听到没?阿青,你陪丽贝卡去。”
丽贝卡这才弄懂了,母亲就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怀孕,吃饭香不香其实只是个话头,并没那么关键。
她害羞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委屈。
她现在还不情愿生孩子呢。
说是“现在不情愿”,已经是她巨大的让步了。
从她十岁那年,看到父王的侧妃因难产死亡,就发誓绝对不生育,父王也同意了。
所以她一开始是没有“结婚就要生育”的自觉的。
可是,民间的习俗不一样,这里每一个人,不管男女,成婚了都很快有了孩子,而且往往不止一个孩子。像张宗,就有几个姐姐。
丽贝卡挣扎了有将近一个月。她现在不是公主,只是平民,并且嫁给了另一个平民,这时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替他孕育孩子。
假如不肯生育,那么她应该会被驱逐。她虽然有维生的收入,可,如今镇上人多房少,可以说一房难求,哪怕像张家这种破旧的小瓦房,她也买不起,那她从张家离开,又要住到哪里去呢?
谁每天给她做饭,鞍前马后地服侍她,嫌热了扇风,嫌冷了捂脚,每天打猎回来,还给她带些小零嘴?
在平民丈夫中,张宗对她算得上不错了,甚至可以说很优秀。
隔壁邻居那些男人……她想想都反胃。
而且张氏也是个很好的母亲,一个母亲该做的都做了,任劳任怨,从来不挑剔她,更别说像别的婆婆一样打骂儿媳,她心里一直对张氏有感激,尤其感激当初那两碗肉汤。
她觉得那是一个婆婆对儿媳最大的善意了。
假如她没有重生,而是嫁给王子当王妃,她的母后绝对不会为了她洗衣做饭,还亲自下厨。
张家人对她这么好,而她又确实是对方法律上的妻子,那么于情于理,她都该生育一个孩子才行。一个就够了,后面说什么都不再生。
是的,她有这样的觉悟。
做人不可以太自私,太骄横,要进退有度,遵纪守法,懂礼节,有奉献。
这些都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以前是全民的表率。
“好的,那我下午去看医生。”丽贝卡放下筷子,点点头。
张氏果然极其高兴,终于有了些寿星的吉祥样子。
大家吃剩的碗筷也是张宗收拾的,张氏去院子后面晒太阳午睡了。
丽贝卡跟在张宗后面碎碎念道:“……哪可能这么快就怀孕,上一回月经才过去几天……”
张宗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说到这事他也显得高兴:“母亲有经验,看得准,她疑心有了,那就去瞧瞧,不吃亏。”
看来他也很期待有个孩子呢。
丽贝卡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宗殷勤问道。
丽贝卡想了想,决定和他坦诚:“我觉得最好攒一点积蓄,再想孩子的事,不然万一将来孩子吃不上饭,可怎么办。”
“嗐,看你愁的。”张宗宽慰她,“钱嘛,都是一天一天慢慢攒的,就算现在立地怀上了,孩子也得将近一年才落地,积蓄到时不就有了?”
“孩子嘛,都是一点点养大的,哪有人先堆好了钱在那,再准备要孩子的?”
见他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说什么“小孩给口吃的就行了,能花几个钱”,丽贝卡大大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丈夫很靠谱。
“别担心,我们夫妻都年轻,母亲又还康健,正是最好的时候。”
张宗擦干净手,揽着她,笑道,
“再说了,还不一定能怀上呢,你就这么急着操心当妈妈了?”
丽贝卡靠在他怀里,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