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升煕》萤木三章

2、第 2 章

　　工作一忙起来能减轻些自己的担忧，但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临熙整理好今天的工作表格，换掉行服，准备关电脑下班，去托班接耀耀。

　　刚踏出银行大门口，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上海手机号码，临熙以为是自己的客户，边走边接听：
　　“喂，你好。”

　　对方一直没有动静，临熙看了眼手机确定还在线，又说了句你好，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我。”

　　临熙楞在原地，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毕竟前天在停车场刚骂过她贱人。

　　她缓了片刻，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也没了声音，两人皆是沉默。

　　临熙头脑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举着电话，刚想问有什么事，对方先开口了：“我想找你聊聊。”

　　临熙脱口而出：“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对方却像没听到她的回答似的，自顾自地说：“今晚你有空吗？”

　　“没有。”

　　“那明天呢？”

　　“没有。”

　　“你在哪儿上班，我明天去你公司附近找你。”临熙苦笑，还是这么自我、任性，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你找我什么事？”临熙轻叹了口气。

　　“就是想找你聊聊。”有点死皮赖脸的。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临熙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就是不甘心，想做个了结。”

　　果然。

　　临熙抬头看着树叶和阳光在跳着交谊舞，上下摇摆，做好决定，“周末吧，上班我不太方便出来。”

　　“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北京，应该不会再来了。”

　　临熙五味杂陈，先是放下心来，接着心又被挖了一块，说不出话来。

　　“明天中午可以吗？吃午饭的时间应该有的。”对方铁了心要见一面。

　　临熙抬脚向前走去，回道：“好，我十一点半可以出来，地址一会发你。”

　　“好，明天见。”对方挂断了电话。

　　上了车，临熙把银行附近的咖啡店地址通过短信发过去，对方秒回一个“恩”。

　　又是一个上午的魂不守舍，临熙思绪很乱，工作也没了热情，机械地回答客户的问题，还差点翻倒了一杯水。

　　终于熬到了中午，她立马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去咖啡店。

　　等红绿灯时，就看到马路对面转角咖啡店里，临窗而坐的季升。双手放在桌子上看手机，身子前倾。

　　虽然是富二代，季升身上没有纨绔子弟那种吊儿郎当的形态，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着，腰都挺地直直的，像个军人一样。

　　有次临熙好奇地问他，腰整天这么板着不累么，对方一下子把她推倒在沙发上，贴着耳朵吐着气，幽幽地说：“谁说一直板着的，可灵活了，你昨晚不是刚试过么？”

　　一想到这些还是会面红耳赤，急促刺耳的摩托车喇叭声把临熙的思绪拽了回来，眼神恢复了冷清。

　　门上挂着的风铃响动，临熙径直走去坐下。

　　季升看着眼前的身影缓缓入座，按灭了手机屏幕，身子后仰，淡淡地说：“给你叫了之前常喝的拿铁，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临熙双手放在桌下，低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陷入沉默。

　　临熙抬头，谨慎地瞄了一眼对面的熟人，“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季升看着对方这疏离又质问的口气，苦笑道：“给了停车场的保安一盒烟，他们的收费系统有登记手机号码。”

　　临熙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绞来绞去的手指。

　　又陷入沉默。

　　季升从旁边拿出一个玩具礼盒，推到临熙面前，说道：“这是给孩子的礼物，前天我有点冲动，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时临熙才抬起头正式地看着季升，样子没怎么变，比三年前瘦了些，棱角更明显。还是那么地养尊处优，不像自己憔悴了很多。

　　对方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一道灼灼的眼神射来，临熙瞬间烫红了脸，她立马低头，双手捧着杯子，两眼观察着咖啡的温度，艰难说道：“不用了，都过去了。”

　　季升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俯身上前，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距离捧着咖啡的双手只有两公分。

　　他笑了一下：“别这么见外，前男友也是友啊。”

　　临熙不想再这么坐立难安地耗下去，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季升看了临熙片刻，又靠了回去，懒懒地说：“没什么事，就想找你叙叙旧。”

　　临熙有些心烦，“季升，都过去了。”

　　“我过不去。”他不自觉地声音大了一些，看着临熙错愕的表情，平静了下，缓缓说道：“我回去算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算孩子都不是我的。”

　　对面的女生皱了眉头，随后又缓缓舒展，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男人逐渐激动，继续质问：“你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舒心，当初电话里直接通知要和我分手，接着玩消失，和丢个垃圾似的。”他顿了顿，两眼紧紧盯着，想要把临熙吃掉：“凭什么？”

　　缓缓的话语比烈火还厉害，临熙额头都沁出了汗，不是因为对方的质疑，而是为了自己这几年的艰辛。

　　她红了眼眶，不敢抬眼，也不想再多纠缠节外生枝：“当初是我处理的方式不好，我向你道歉。”

　　“我想知道，你当时是不是早就和别人勾搭上了？”

　　鄙夷的眼神迎来了决然的对抗，临熙毫不畏惧地看着对方，斩钉截铁地回：“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季升被这坚定的眼神晃了一下神，降低了音量：“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不信吵个架就能到分手的程度。”

　　临熙心里惨然，想起了那天苏静瑾“碰巧”在行里对她说出的真相。

　　“真没想到你们俩能谈地这么稳定，他的历任前女友都没有超过三个月的。”

　　“当初还以为他是为了打赌，和你玩玩的，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

　　“就是在ktv你给我送蛋糕那次，他们刺激季升，说一个月都拿不下你，拿了辆跑车做赌注。”

　　“你是挺让我刮目相看的，竟然大半年才答应。”

　　“我们都以为他赌输了赔了辆车，游戏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没放弃，也许是不甘心吧。”

　　“等你终于答应他了，以为他终于证明自己，要把你甩了，结果又一次颠覆了我们的认知，你俩还认真谈起了恋爱。”

　　“季升和你谈的这一年变化挺大的，脾气好了很多。你也知道，他以前脾气很臭。”

　　“今天我说的有点多了，你别多想，你俩现在这样挺好的，他真的挺喜欢你，你也很适合他。”

　　“对了，希望你别把这事告诉季升，他要知道是我说的肯定就闹僵了，我还不想失去这个富二代朋友。”

　　临熙闭上眼睛，不愿去回忆，还是信守了承诺，冷冷地说道：“你的脾气太大了，动不动就冷战或是发火，我累了。”

　　季升听到这个答案，紧握拳头，“那你为什么不当面说清楚？也不给我改正的机会，一个电话就判了死刑？”

　　曾想过当面问你，却看到你不是一个人从家里出来，不过，这都已经过去了。

　　临熙泰然：“我怕你纠缠”。

　　“顾临熙，你真绝情啊！为了怕我纠缠，工作、房子、手机号全换了，甚至换了个城市！我有让你这么恶心吗？！”季升情绪失控，又忍不住叫了起来，引来咖啡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临熙定定地望着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中难掩失望：“季升，你还是没怎么变。”

　　季升懊恼地把头埋在两臂间，身子一沉一浮，像是在喘着粗气。

　　良久，抬起头来，惨笑了一声，挖苦道：“你倒是变了不少，现在老公的脾气肯定很好。”

　　临熙无话可说，心里有个无底洞。

　　“我本来打算带你去见父母，想结婚了。”

　　临熙瞬间身子僵住，舌尖全是苦味。

　　“戒指都买好了，想和你道歉，哄你开心然后求婚，没想到却等来了分手通知书。”季升自嘲地笑了一下，摩挲着杯子，接着说道：

　　“下个月我就结婚了，和林双婷，陆放的表妹，你见过的。”

　　胃里翻江倒海地汹涌，临熙不敢开口，也不敢眨眼，怕对方看出端倪，怕洪水倾斜而下。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这么不堪。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顿了下，接着又说：“见了面也当做不认识吧。”

　　临熙死命地压住内心的翻滚，稳住情绪，不住地、悄无声息地深呼吸，稍一稳定，露出祝福的微笑：“祝你们幸福，我先回去了。”

　　立马转身离开，不敢抬手，生怕被对方发现异样。她快步走出咖啡厅，直到过了马路才敢擦下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恩，真的结束了。

　　临熙浑浑噩噩地回到行里，直奔更衣室换行服，微颤的双手怎么也解不开最上面的纽扣，怕吵醒隔壁休息室午睡的同事，咬着唇不敢发出声，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后背起伏不已。

　　这不是三年前自己的选择吗，早已知道结局如此，怎么再次面对他，得知对方即将结婚的消息，还是这么痛苦呢？

　　是因为这次真的要结束了吧。

　　那些未说出口的期待，那些藏在心底的侥幸，终于由他本人画上了句号。

　　哭了很久，眼泪从汹涌而至，到涓涓细流，再到最后干涸碎裂，腿都蹲麻了。

　　临熙缓缓起身靠着更衣柜站了一会，缓解了头晕目眩，没有了不适后，换上行服，摘了隐形带上眼镜，慢慢下楼。

　　午间临时顶班的小方看到临熙下楼，跑上前来说：“临熙姐，刚刚有个男的来给你送玩具，说你忘拿了，我放后面玻璃房了。”说完还一脸八卦地看着临熙笑：“带着口罩都觉得很帅，是你老公吗？”

　　临熙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淡淡地回：“只是个朋友。”正巧来了个客户，临熙迎了上去，摆脱了小方的八卦之心。

　　貌似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仿佛季升从没有出现过。

　　临熙很快投入到忙碌的赚钱事业中，每天两点一线，努力拓展客户，积极销售行里的各类产品。

　　除了耀耀的衣食住行，自己很少消费，想尽快攒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好让耀耀顺利上学。

　　之前在北京四大行工作那几年，也攒下不少积蓄，但是去香港读书一年、生孩子，都花光了，父母还贴了不少，临熙再也不好意思向年迈的父母提出其他要求，只好全靠自己，给耀耀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环境。

　　现在每个月最大的开支除了房租，就是耀耀的托育费。

　　还好目前工作的银行不是市中心，也不算郊区，交通方便、房租适宜，住同一小区的园长妈妈付阿姨也很照顾耀耀，碰到临熙临时加班时，还会帮忙照顾下。

　　扣除生活费，一个月结束也能攒下一半的工资，实属不易了，但是离买房的首付还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