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出逃·花园》花离间

15、暮然回首

　　安静的夜，空知坐在书桌前，台灯的白光映照在他脸上，使本就严肃的表情更加冰冷。
　　笔尖停在省略号最后一点，摊开的日记本写了半句开头：我又破例带哗哗去见珍真了，它……
　　空知不知如何描述这陌生的心情，烦躁地扔开笔，笔滚了一段距离，被相框阻停。相框里，哗哗站在颁奖台上，佩戴奖牌，手捧鲜花，对着镜头微笑。光线落在它身上，折射出淡淡的彩光，明媚而耀眼。
　　过了许久，空知再次拿起笔，继续写道：它对我很疏离。它们说悄悄话，刻意不让我听清。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净化日近在咫尺，它们的小秘密我才没兴趣透露，这般防备，仿佛我才是外人。明明它是我捡回来的小怪物……唉，好吧，都是我捡回来的，以后不要随便捡漂亮贝壳，千万不要。等净化结束，它就会慢慢忘记这个贝壳朋友，回归正常，我要更多地向它介绍人类世界的美好之处。
　　写毕，空知合上日记，关灯睡下。
　　准点睡觉，准点起床，准点用餐，准点工作，这便是净化者的日常。
　　空知负责给珍真送餐，看在即将执行净化的份上，他额外采了一束白花带去。
　　“叮铃铃——”空知敲响用餐铃。
　　“早餐时间。”空知呼唤道，通过送餐口把餐盘和花束放入房间。
　　没有动静。
　　“最后一餐，别饿着自己。”
　　没有动静。
　　空知眯起眼睛，从观察孔只看到红贝壳的小缝隙里有微弱反光。
　　“哗哗说你喜欢花，我采了一些。今早刚摘的，还带着露水。”
　　没有动静，异常死寂。
　　空知心头一紧，用力拍门：“小怪物，回话！”
　　安静依旧，空知赶紧联系其他净化者调监控。不多时，三名净化者赶来，手里的电子屏显示着禁闭室四个角度的监控。空知往前快进，画面仿佛按下暂停键一般毫无变化，珍真最后一次行动是昨晚吃过饭后爬进贝壳，贝壳合上便再没有出来。
　　“开门！”空知喊道，一名净化者立刻上前开锁。门一开，空知就冲向红贝壳，急切地掰开。
　　里面只有珍珠，没有怪物。
　　空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袋的通讯如催命一般滴滴响起。
　　“喂？”空知接听。
　　“一三五，你的怪物不见了！我送早餐过去，房间里没有怪物，窗户开着，我猜它又逃走了！”
　　挂断通讯，空知如雕像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警报拉响，净化基地进入戒备状态，其他净化者已经跑去搜索，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啊……怪物就是怪物。
　　一上午的搜寻毫无进展，临近正午时，禁闭室的方向飘来刺鼻的焦糊味，净化者们立刻意识到危险。
　　“花圃起火了！”
　　“快，召集人手救火！”
　　火势不大，却因花草易燃迅速蔓延。跃动的火苗兴奋地吞噬一丛丛娇嫩鲜花，将红的、白的、黄的等等全化为焦黑。火舌附近的空气燥热扭曲，飞舞着几片纸屑，一张大片纸屑随着人群移动的气流落在稍远的地方，无人在意。空知路过时，认出上面的方程式是哗哗的字迹，可以猜到它是用草稿纸做了引信。
　　净化者们一部分寻找哗哗和诱导者，一部分控制火势。灌溉系统开始往禁闭室引水，十分钟左右，禁闭室的火得以控制。然而没能喘息太久，较远的另一处花圃冒起了浓烟。
　　与浓烟一同升起的，还有怪物们低沉的嘶鸣。净化者们各自忙碌，忽视了怪物宿舍的看守，怪物们像收到某种信号一般，在某一时刻集体发狂，或从门或从窗地奔出宿舍，个个原形毕露。来自高山的、丛林的、冰川的、火山口的……各式各样的怪物以各式各样的可怖姿态涌出，宛如一场灾难性狂欢。
　　一处、两处、三处……烟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十只、二十只、三十只……怪物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咳咳……不行，咳咳咳，烟太大了！”
　　“开门，疏通空气！”
　　“可万一怪物跑出去……”
　　“安全第一，启动应急方案！”
　　净化者们收到命令，迅速分散执行。空知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乱象，本就纷乱的思绪越发混沌，只能麻木地跟随指令行动。
　　突然，空知想起他的小怪物，那一团让他又爱又恨的黏液，初见时那么纯良无害，小手又软又凉，把全部依赖给了他。
　　冥冥之中，空知朝大门看去，目光恰好落在靠近门口的廊柱底部。
　　他清楚地看到一团小黑影倏的缩回廊柱后。
　　鬼使神差，他犹豫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三五，有发现？”远处的同伴呼唤他。
　　“没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奔入救火的队伍。
　　……
　　火扑灭后，暴走的怪物们也逐渐冷静下来。怪物们没有受伤，几名净化者吸入过多浓烟，但无生命危险，最大的损失是超半数的漂亮花圃化为焦炭废墟。哗哗和诱导者不知所踪，基地无暇寻找，判定失踪后封存档案。
　　安静的夜晚，空知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摊开日记，提笔：
　　可能它现在觉得，规则管的太宽。以后它会明白的，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地方，连规则也触及不到，那时候，它必须自己去努力，去开拓……不过，等它成长，总有一天我将触及不到它的世界。这一天，可能只是提前来了。
　　笔尖停驻在句末，墨水浸透纸张，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