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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0章 ...

  •   蒙古格格果然豪放。这种问题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梁诗华也羞于出口。我吃惊得要笑,慌得急忙装咳嗽,不让自己的真实表情泄露在脸上。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乌玛兀自喋喋不休:“……十四阿哥古怪得紧。是他抢着带我去游湖,出去以后又一直阴沉着脸。也是他要单独和我去划船,我让他给我采几支芦苇,他忽然就发怒了。再后面……哎呀,好在岸上有人把他叫回去,不然他真是吓死我了。后来我想着,他该不是在……”
      吃醋?她说胤祯在吃醋?我合不拢嘴,心中逐渐产生了怀疑:乌玛是自恋狂,还是有妄想症?如果她口中那个表现得象怀春少年的人是胤祯,昨天半夜和我胡闹的人又是谁?我的嘴闭上又张开,张开又闭上。我想告诉乌玛:胤祯,基本上,应该还没有开窍。
      乌玛没留意到我的怪异举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面:“……最奇怪的是他叫我离九阿哥远着点儿。若不是他有一点点……喜欢我,这话是为什么?不过我觉着,唔,九阿哥,呃,比他……”
      胤祯还说过这句话?我有些笑不出来了。昨天在宴会上我心底里倒是闪过这句话,可我压根儿没想到胤祯会对乌玛这样说。
      我盯着乌玛的嘴,心底在向胤祯的影子追问原因。从小胤祯的脾气只是霸道些,昨晚却实在暴躁得过分,这句话说得更是可疑。莫非,昨晚上他对我撒了谎?莫非他真的在吃醋?莫非他开窍了,会吃醋了?
      “这样啊——”我喃喃道,也不知是说给乌玛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乌玛停下来,晕生双颊,满脸笑意,仿佛在鼓励我打探她的心事。我自认我们的交情还够不上闺中密友,但捧场是三陪人员应尽的义务。我努力想找个问题,只是神思不属,竟然想不出。
      乌玛提示道:“我阿玛……”
      我心思还没完全转过来,便清了清嗓子,顺嘴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阿玛是?”
      话音刚落,我就被自己的蠢话吓了一跳。乌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她从秋千上站起来,声音颇为自负:“我阿玛,是准噶尔大汗!”
      我点头如捣蒜。我记得,准噶尔汗,策旺阿拉布坦。
      策旺阿拉布坦?我似乎还记起点儿别的什么来。心情无端沉重,又无端轻松。

      胤祯把蝴蝶花样拓到荷包的缎面儿上。我隔着炕桌儿把他反复端详。从前轮廓圆润的脸庞,些微变出硬朗的棱角;从前线条柔软的嘴唇,隐隐抿成骄傲的弧度……而且,他已经许久不问“为什么”。
      这样就算是长大了?

      有没有看过《恐龙特急克塞号》?战士克塞从人间大炮里飞出来落在面前:“克塞前来拜访。”
      然后挥舞手臂划一个圈儿:“时间停止运行!”
      于是一切都静止。时间不再流逝,我们无需成长。

      我来回抚着桌沿,问胤祯道:“你喜欢乌……乌梅汁吗?”
      胤祯抬起头:“还好。”他等了一阵不见我的下文,莫名其妙,便又开始在缎面儿上勾画起来。
      你说说看,你若不喜欢乌玛,又吃的哪门子醋?若不是吃醋,又抽的什么疯?
      “昨儿个我陪乌玛格格荡秋千来着。”
      胤祯偏着头想了想,仍是不解:“那和乌梅汁什么相干?——你这里做了乌梅汁?给我倒一盏来。”
      “没有,吃茶好了。”我倒了茶端给他,看着他喝茶,盘算怎样把话题往我希望的方向引,“我这会儿觉着,其实乌玛,呃,不讨厌。”
      胤祯放下杯子,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我。他迟疑着问道:“你现在……不讨厌她了?”我谨慎的摇摇头。胤祯的性子我了解,他若要维护喜欢的人,再蛮不讲理的事他也干得理直气壮。也许他真喜欢乌玛呢,我还是小心不要惹恼他为妙。何况,我已经在后悔前天晚上口不择言了。难道那天晚上,他眼中的不快乐就是为了乌玛?
      我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补充道:“其实我,呃,有些喜欢她了。”胤祯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藏不住眼神里面若有所思的疑惑,他的脸上也透着淡淡的、跃跃欲试般的兴奋。
      我忽然就有些怨愤。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乌玛才来几天,胤祯就五迷三道的,居然做脸色给我看。我冲口而出:“你喜欢上乌玛了?”
      我问得如此卤莽,简直不敢去看胤祯的眼睛。乘着一股子余勇,我语无伦次的往下发挥:“乌玛是聒噪了些,性子却是爽利,讨人,呃,喜欢。前儿晚上那事儿,呃,她并没有记恨。乌玛、很好。你们这样,这样,呃,挺好。乌玛的身份,呃,准噶尔,呃,她阿玛……”我越说越心虚,偷偷打量胤祯,他的兴奋在逐渐消失,逐渐被一种恼怒的神情代替。他一言不发埋下头,飞快的往荷包上描着。
      我终于尴尬的住了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到底在想什么?说讨厌乌玛他不开心,夸乌玛他又生气。从来没有在胤祯面前这样难堪过,我怅怅的想,我们俩什么时候开始说话也变得扭捏了?

      小齐儿,师傅让做的四篇文章我给忘了。皇阿玛说今儿晚上要看,快来替我诌两篇。
      我哪儿会做文章,找胤禟不行吗?
      别废话,赶紧做。过会儿我自己写完,还等着抄出你的来呢。
      好吧好吧,不过你额娘说明儿个斋戒,你得想法儿把我要出去。我可吃不惯那些个劳什子斋。
      还用你说,我都跟额娘讲好了。快写!

      以前说话,不都是不用顾忌的吗?那些一起爬树,一起扔石子儿,一起闯祸,一起撒谎的日子,难道一去不复返了?
      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导自己:总不能让他陪我做一辈子孤家寡人。
      可是不能和乌玛。胤禟不能,胤祯更不能。
      我把想说的那件事在心中起了无数种腹稿,却找不到一套恰当的起承转合。胤祯忽地站起来,把荷包重重掼到我怀里。
      “描好了。我回去了。”
      我捏着荷包还在犹豫,眼看胤祯已经走到门口。冲动一时占了上风,我抓住第一时间涌到嘴边的话喊了出来:“你不能喜欢她!”
      胤祯仿佛被我惊住了,他老半天才回过头来:“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将在康熙五十七年受封为抚远大将军,奉旨征讨准噶尔策旺阿拉布坦。
      因为你的福晋姓完颜,不姓这个乱七八糟的蒙古姓。
      还因为,我很自私,我不想看到我们的改变。

      我嚅嗫着说:“因为、因为、我其实不喜欢她。”我脸上热浪滚滚袭来,这么狗血的理由亏我说得出口。胤祯抿紧嘴唇,用目光在我脸上溜来溜去。他走回到我身边,镇定自若的问:“我几时说过我喜欢她?”
      我语塞。
      胤祯在我脑门上凿了个暴栗,带了点儿得意,又带了点儿不屑笑道:“莫名其妙。”他顿了顿,笑得越发得意:“莫名其妙!”
      虚惊一场。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可笑,简直无地自容。昨天被乌玛说糊涂了,胤祯早摆明讨厌乌玛,怎么会是喜欢她呢?杞人忧天,无事生非,可笑,可笑。我捂着脑门笑得打跌,低了头一眼遛到胤祯描好的荷包。
      “喂!”只一眼,我笑容尽去,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狠狠的把荷包掷回给他,大声质问道:“你描的是什么?!”
      这哪里是蝴蝶。荷包缎面儿上原先描蝴蝶的地方,被胤祯涂成了黑压压的一团。

      无论乌玛怎样自负收服了胤祯的心,胤祯的余威尚在。胤禟面前乌玛虽然还是两眼放光,言谈举止却大为收敛。自从她那天在秋千架下和我谈话以后,便常常背着侍女和我聊些小女儿心事,话题多半儿是围绕胤禟。我苦不堪言,在和乌玛山间遛马的时候,心怀叵测的提醒她说“九福晋我在宫里见过,温柔贤淑,兰心慧质”云云。
      乌玛倒很实际:“那又怎么样?我是准噶尔汗的公主,她是什么?”
      她是胤禟的嫡妻。我明白胤禟和云珊不亲近,可我更明白胤禟的身份和脾性。乌玛格格,即使你能独占他的心,也不能独占他的人。何况,他心里有你吗,你了解他的心吗?
      “你呢?”
      凭空冒出来的问话象是接着我心里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乌玛执着的重复了一遍:“你呢,你没有意中人吗?”
      我的脸变得滚烫,支吾着说道:“我,咳,我,啊,我……”
      乌玛哈哈大笑:“你们满人的格格怎么也这样别扭?我知道你有的,那天在宴席上我看见了。我对面坐着的那个阿哥直往我们这边看,我好奇得很,盯了他好久,才瞧出他在看你。嘻嘻,你别和我装,你还能不知道,就是坐在桂花树旁边那个。咦,对了,还有十四阿哥也在往我们这里瞧,不知道瞧谁。”
      当然是瞧我,难不成是瞧你?可谁坐在桂花树旁边,我一片茫然。是谁?这下他和胤祯不是都看到我黑着脸在拿糕饼练鹰爪功了?我呻吟了一声,这形象糟糕至极,千万别传到老康耳朵里才好。

      乌玛去后很久,我还独自在山谷间怔忪游荡。几滴水点儿打在我身上,我才清醒过来。下雨了?我扬起脸看天,又是几滴雨,正好落在我眼睛里。
      “格格,您怎么逛这儿来了?”
      我定睛望去,不远处的树丛前面站着个青衣小帽的人,是胤禟身边的何玉柱。我四顾道:“你今儿没当差么,一个人在外头?”
      正说着,胤禟从树后走出来。他解下斗篷给我披上,笑道:“淋上了还不知道躲。不是说在陪汗格格骑马的吗,马呢?”
      我痛苦的想起,我竟然把马留在和乌玛分开的地方,自己也不知逛了多远。我懊恼万分,今儿不合借了胤祯的马出来显摆,那可是他的宝贝。
      胤禟注视着我表情的变化,一脸的好笑:“忘哪儿了?回头叫人给你找去。”他看了看天,“这雨不大。或者,我这会儿跟你去找?”
      我低下了头,揉着帽兜沿儿说:“那马性子烈,恐怕认生,还得我去。”
      他轻轻一笑,吩咐小何道:“你先回去。”
      我和胤禟一路往丢马的地方走。转弯处鬼使神差的回头,我看见何玉柱领着一个人匆匆离去,那人的背影让我眼熟。
      “怎么了?”胤禟不紧不慢的问。
      “没什么。”我慢慢的摇头,“快去找马,我怎么今儿偏忘了。”
      胤禟吃吃笑道:“象你这么糊涂,也算难得。”

      胤禟说得不对,雨越下越大。胤禟拉了我往突出的山石下避雨,我把斗篷脱下来铺在干燥的地方坐上去。雨点在地面上溅起水花,胤禟坐在外侧,把它们都挡在我身前。
      “这下没得说,你冒雨寻马来着,十四弟一准儿感激涕零。”
      我忧心忡忡的说:“别叫他着急就好。我猜胤祯有什么心事,只是不说。他这阵儿脾气大着呢,你瞧先头他怎么待乌玛。——咦,不是有什么人支使他去的吧?”
      我盯紧胤禟,他失笑道:“别看我,你什么时候见我使得动他?再说,我犯得着为乌玛这么上劲?”他顿了顿,又笑道:“凭他怎么待乌玛,你也没损失什么不是?”
      这叫什么话,我掐了他一把,顺势把他拖进来一些。他低笑了两声,接着我们同时沉默下去。
      一阵秋雨一阵凉。风透进来,令我往胤禟身边靠了靠。胤禟低头向我笑,微微转了方向,挡在风口上。胤禟也有心事,我也有心事,也只是不说。
      “胤禟,咱们什么时候该回京了吧?”
      他转过脸端详我,半晌方轻声道:“就这两天。”

      事实上,当晚京里就送来加急文书,说太子胤礽病倒了。老康几乎是即刻传令回京。第二天大队人马匆匆开拔,我没有再见到乌玛。我想,这一生一世,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归根结底,落水事件引发的糊涂帐我还是没算清楚,但我已不关心。既然暂时没有看到改变,我就假装一切都没有改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象只鸵鸟,尽可能的在逃避现实。好在鸵鸟皮粗肉厚,抗打击能力相当强。
      胤禟说我没有损失。他又说得不对。至少,我损失了一张上好的缎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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