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春天》豆黎

22、第二十二章

　　今年的农历新年比较早，元旦之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试，考完每科老师各发了半斤试卷后，就放他们离了校。

　　年前余樾找了家火锅店的寒假工兼职，每天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偶尔碰到打烊但客人还没散席的时候，等收拾完再回家就已经是凌晨了。

　　栗青林寒假的作息很固定，早上七点起床边洗漱边听英语广播，吃完早饭背一篇英语作文或者一篇文言文，九点到十一点写一张试卷，吃完午饭后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再写两张试卷外加订正、复盘今日试卷。

　　不去学校之后，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栗青林也经常一连几天见不到余樾。

　　那天他来敲她家的门，给她送了两张火锅店的五十元优惠券，说她如果想去的话，他到时候再偷偷送她两盘青菜和一份水果。

　　栗青林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这个需求，优惠券也就一直放在她的书桌上，没有机会拿去用。

　　大年三十的一早，巷子里就陆续响起了鞭炮声。栗青林在睡梦中被炸醒，心悸了一阵，等终于静下来，竟然也能在弥漫开来的爆竹味里再睡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有点晚了，但一想到今天是除夕，家里只有她自己，好像赖个床偷偷懒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栗青林慢慢悠悠伸懒腰，听到屋外欢快的狗叫声，她就知道肯定是大彪又来讨酸奶吃了。

　　她拿上酸奶出门，门一开，差点和一个跨步到她跟前的余樾迎面撞上。

　　“你——”
　　“哎哟我去！”

　　两个人同时往旁边避了半步。

　　余樾左手拎着一个浆糊桶，右手胳膊上挂着幅红底金字的对联，对联有点长，都快要拖地了。

　　栗青林好奇地问：“你这是？”

　　“给你家贴对联啊。”

　　余樾举起右手给她展示，“你是不是都忘了除夕要贴对联这事了？”

　　也不是栗青林忘记，而是在她记忆里，她家好像从来就没有贴过春联。

　　看她没说话，余樾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
　　“我就知道，”余樾说，“春联可不能太晚贴，别家都是一大早就贴好了。正好你来了，就帮我扶下梯子吧。”

　　栗青林望了一圈，其他家的门框确实都已经贴上了红对联，一眼过去，红彤彤的别提多喜庆了。

　　“你家怎么没贴红色？”
　　栗青林注意到他家的对联竟然不太一样，他家的对联是绿色的。

　　“我姥爷前年去世的，我们这里的习俗亲人去世没过三年不能贴红色的对联。”

　　这种说法栗青林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余樾拿浆糊刷的手刚举起来，栗青林一把拉住他，说：
　　“我家也不能贴红色。”

　　“嗯？”

　　栗青林：“我爸死了。”

　　余樾：“啊？”

　　“今年刚死。”

　　“哦哦刚死啊……”
　　这个信息对余樾来说，有点突然，突然得让他措手不及。

　　加上她提及的语气实在太过平静，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爸爸，像是在说家里的一株花花草草。

　　“那是不能贴红色，得贴白色。”余樾压制住心里的情绪，努力跟上她的话题。

　　“不是绿色吗？”

　　“第一年贴白色，第二年是黄色，第三年才是绿色。”

　　“这么讲究。”栗青林喃喃感叹。

　　两人一时无话。
　　栗青林是脑子里还在琢磨几种颜色的区别，而余樾纯粹是还有些没缓过来神。

　　“樾小子！你人呢！都几点了，赶紧收拾收拾得出发了！”
　　他姥姥隔着一堵墙在院子里喊他，中气足到似乎要把人天灵盖都掀开。

　　“来了来了！”余樾连声应着，又转头和栗青林说：“那我一会出门再带一副白色的回来，你就不要管了。”

　　“你这是，要出门？”

　　撞上栗青林的眼神，余樾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我妈这几天状态不错，我姥就想趁除夕去拍张全家福。本来照相馆今天都关门了，她去店里说了好久别人才松口开半天门。”

　　从刚才见面，栗青林就隐约觉得他哪儿不太对，这么一看，他今天特意梳了个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眉眼，羽绒服里穿了一件立挺的白色衬衣、外搭v领黑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挺好的。”栗青林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挺帅。”

　　她这话说的随意，但听在余樾耳朵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垂眸低头，踢了踢地上不存在的石子，嘴里满不在乎地说着：“嗐都是自己瞎折腾。”
　　话没说完，耳朵尖都红透了。

　　“我先走啦！”余樾面朝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晚上来我家吃年夜饭吧，我下厨！等我回来了就来叫你，我们一起包饺子。”

　　余樾走后，栗青林在家转了好几圈，发现除了看书学习，她好像找不到事情做。

　　别人的除夕都是怎么过来着？

　　栗青林出门在巷子里走了一趟，大人们在爬高趴低忙着打扫卫生，小孩子拿着烟花爆竹在四处窜，各家各户时不时传出几声欢笑打闹，几乎每家的厨房窗口都是煎炒烹炸的年夜饭味道。

　　也不知道林慈在寺庙是怎么过的除夕。

　　不过她也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原来在家时她也是吃完晚饭早早就回了房间，不看春晚也没有守岁的习惯，今年大概率也一样。
　　这样也好，不至于有太大的落差。

　　她也还好，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们家的年味儿一直都不浓，今年她一个人过，也并不觉得冷清和难过。

　　走一圈再回来时，栗青林看到余樾家门口聚集了好多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栗青林走近了才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真可怜、疯了、没良心、这大过年的……

　　“怎么了？”

　　“哎真是可怜啊这娘仨儿！好好的除夕拍个全家福结果碰到前夫一大家子，这不，他妈刚好没两天，一下受到刺激又疯了！真是造孽啊，这个年怕是都过不好了……”

　　栗青林愣怔了好久。
　　她在想，余樾该有多难受，明明出门前还高高兴兴抓了头发，结果回来却变成了这样。

　　“都回去吧，该做年夜饭了。”
　　栗青林走到虚掩的门前，用力将门关上，也阻隔了其他人往里张望的目光。

　　等人散了后，栗青林又站了会，想了想最后还是回了家。

　　门框上还是空空荡荡，他大概也没有精力再去管什么白对联绿对联。
　　不过她也不在意。

　　栗青林用抹布把家里四处擦了擦，之前家具们安安静静呆着时没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竟然堆积了好多灰尘。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要大扫除，现在看来这个习俗还是很有必要。

　　栗青林不怎么擅长做家务，平时干得也不多，但今天难得做一次，发现也别有一番乐趣。它能让你只沉浸在眼前的这一方天地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把它擦干净。

　　桌角有一块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陈年油渍，栗青林用开水、洗洁精最后连洗衣液都倒上了，一通忙活下来她都出汗了污渍依然顽固。

　　查了百度，说小苏打和洗洁精有用，栗青林拿上钥匙准备出门买小苏打。

　　其实角落里一块不怎么显眼污渍而已，她一年上桌吃饭的频率少之又少，要不是今天临时兴起，说不定等她离开都发现不了，不处理也不会怎么样。

　　但大概是她太无聊了。
　　大年三十，每个人都在忙，忙着干活忙着玩儿忙着吃，就她冷冷清清在屋里子待着，好像还挺凄凉的。

　　她刚一出门，正好碰到同样开门走出来的余樾。

　　“你——”
　　“要出门？”

　　余樾还穿着上午那身衣服，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额头几缕碎发落下来，神色倒是如常，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你买了对联？”
　　栗青林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的白色对联。

　　“嗯，说好了要给你家贴的嘛。”余樾把一旁的梯子搬过来，“你来帮我扶一下？”

　　余樾干活很利落，三两下就刷好了高处的浆糊，栗青林帮他看了下高度，确认没问题后他“啪”一下就把横联贴上了。

　　“你刚是准备出门？”
　　栗青林把桌角的油渍跟他说了，“……怎么擦都擦不掉。”

　　“晚点我去看看。估计是时间太久，油沁进木头里了，不行的话我就重新帮你打磨再上漆。”

　　没见到他之前，栗青林还很担心他的情绪会受到影响，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她想多了。

　　“贴好了。”余樾拍拍手上的灰，从梯子上跳下来，“我准备包饺子了，你想要一块儿吗？”

　　栗青林想问一下他妈妈的情况，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一直到开始包饺子，她都没有问出口。

　　余樾把调好的馅料放到桌子上，又端来一碗水，“素馅儿的饺子放左边，肉馅儿的放右边。”

　　“我还是第一次见豆腐馅的饺子。”
　　素馅他准备的是豆腐、胡萝卜还有鸡蛋和一点点韭菜。

　　“那你晚上多吃一点。”

　　栗青林不会包饺子，余樾给她示范了两个，“把馅儿放到饺子皮中间，边缘抹一点水，两个虎口一起用力，看这样就行了。”

　　明明她每个动作都和他的一模一样，但就是包出来的饺子怎么看都是两模两样。

　　余樾看她包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饺子，眼睛里全是止不住的笑意，“没事，你只管包，晚上一锅下去我都吃了。”

　　栗青林很不好意思，但她也没法拒绝他的好意，因为她包的这些丑东西，她是真的一个都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