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共我》橘子醒酒

4、刘邦

　　泗水郡，沛县，丰邑中阳里。

　　这地方出了个“人物”，名叫刘季。在乡邻父老口中，这位“刘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跟“人物”二字是不沾边的，更常被提及的词汇是——“无赖”。

　　是的，无赖。不是后世那种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那种让你又气又笑，提起来直摇头的泼皮角色。他不事生产，他好酒及色，他口袋里没几个钱，却总爱往王媪、武负两位老板娘开的酒馆里钻，赊账喝酒，喝醉了就大咧咧地躺在人家酒馆里鼾声如雷。神奇的是，每当他醉卧之时，老板娘们总能看到他身上隐隐有龙形环绕（太史公写的，咱就这么一看），而且他来的日子，店里生意总比平常好上数倍。于是，年终算账，两位老板娘便常常“折券弃责”，把他那点酒债给免了。这运气，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爹刘太公，一个本分的老农，没少拿着棍子追着他骂：“你个不肖子！看看你二哥，置办下多大家业！你瞧瞧你，整天游手好闲，你能有什么出息？！”（原文：“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这话，刘季当时是嬉皮笑脸地听着，但心里记没记下，我们后面再说。

　　但他并非全无优点。他性情豁达大度，胸襟开阔，虽然自己没啥钱，但仗义疏财（主要疏的是别人的财和自己未来的财），乐于结交三教九流。从县里的小吏萧何、曹参，到杀狗屠狗的樊哙，吹鼓手周勃，甚至给人操办丧事挣口饭吃的“周勃”，都是他的座上宾，虽然这个“座”，可能只是田埂上或者酒馆的破桌子。他还有个最大的本事：吹牛，而且吹得让人愿意相信。

　　有一回，他作为亭长，押送徒役去骊山服劳役。这基本是个死亡任务，路上徒役逃跑是常态，送到了他自己也可能被治罪。刚出沛县没多久，人就跑了一大半。刘季掂量了一下，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走到丰西的大泽中，他停下脚步，把剩下徒役的绳索都解开了，拿出身上最后一点钱打了酒，请大家痛饮一场。
　　他喝得满面红光，大手一挥：“诸位都走吧！我也从此远走高飞了！”
　　有十几个人被他的气概（或者说酒气）所感染，愿意跟着他干。这就是他最初的创业团队，寒酸得可怜。

　　当晚，他们醉醺醺地走在泽中小路上，前面的人忽然惊慌地跑回来报告：“老大，不好了！前面有条大白蛇挡路，咱们绕道吧！”
　　喝了酒的刘季，胆气比平时更壮，他把眼一瞪：“壮士行路，有什么好怕的！”拎着剑就冲上前去，果然看到一条巨大的白蛇盘踞道中。他借着酒劲，手起剑落，将白蛇斩为两段。队伍得以继续前行。
　　这故事本来挺英雄，可后面越传越神。说后来有人在那地方看到一个老婆婆哭诉，说：“我儿子是白帝子，化身为蛇挡在路上，被赤帝子给杀了！”说完人就没了。得，“赤帝子”这顶高帽，就这么扣在了刘季头上。团队成员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刘季自己呢？心里恐怕也在嘀咕：“还有这种好事？”表面上，自然是更加自负了。

　　就这样，他带着几十号人，躲进了芒砀山当起了“山大王”。而他留在沛县的家小，可就倒了霉。妻子吕雉时常辛苦跋涉进山给他送吃穿。有一次吕雉居然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刘季很奇怪。吕雉说：“你待的地方，天上常有云气，跟着云气走，就找到你了。”（“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得，又一个神异事件。我们可以想象，刘季当时摸着下巴，心里乐开了花：“嗯，这宣传口径很好，要保持！”

　　风云际会，沛公起兵

　　就在刘季在芒砀山当他的“赤帝子”时，天下已经大乱。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代最强音。烽火迅速蔓延，各地郡县纷纷杀其长官以响应。

　　沛县县令也害怕了，想主动响应起义，保住性命和官位。萧何、曹参这两位县吏就劝他：“您是秦朝的官吏，现在想背叛朝廷，恐怕沛县子弟不会听您的。不如把那些流亡在外的人召回来，能聚集几百人，再用他们来挟持县里众人，大家就不敢不听了。”
　　县令觉得有理：“流亡在外的头头，不就是刘季那小子吗？”
　　于是派人去召刘季。这时候，刘季手下已经聚集了近百人了。

　　可等刘季兴冲冲带着人赶到沛县城下，县令又后悔了！他害怕刘季这家伙进城后不受控制，自己反而遭殃，于是下令关闭城门，还要杀掉萧何、曹参。萧、曹二人吓得赶紧翻越城墙，投奔了刘季。

　　刘季一看，哟呵，请我来的是你，关城门的也是你，还动我兄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弄了封帛书，用箭射进城里，给沛县的父老乡亲们做思想工作：
　　“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第一，指出矛盾根源是“苦秦”；第二，指出危险现状是“今屠沛”；第三，给出解决方案是“诛令择立”；第四，点明好处是“家室完”。软硬兼施，逻辑清晰。

　　城里的父老们一看，说得在理啊！于是群起而攻之，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接刘季，并要推举他为沛令。
　　这时候，刘季开始“表演”了，他连连摆手推辞：“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
　　这话说得漂亮，既显得谦虚，又把利害关系摆明了。萧何、曹参都是文吏，爱惜自身，担心事不成被秦朝族诛，都极力推举刘季。于是众人占卜，结果显示最吉利的也是刘季。再三推让之下，没人敢当，刘季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大家尊称他为“沛公”。

　　至此，那个沛县的无赖刘季，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反秦义军的一方首领。他祠黄帝，祭蚩尤，用赤色旗帜，宣布自己是“赤帝子”起兵。萧何、曹参、樊哙等人四处招兵买马，队伍迅速发展到两三千人。

　　沛公的军队在初期也经历了胜败起伏，后来他投奔了当时反秦义军名义上的领袖——项梁。项梁给了他五千兵马，让他实力大增。项梁战死后，楚怀王成为新的共主。当时秦军主力章邯正围攻赵国，楚怀王与诸将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也极其危险的任务。关中是什么地方？是秦朝的老巢，函谷关天险，易守难攻。而且当时秦军势大，诸将都畏惧不前。唯独项羽，因为怨恨秦军杀了他叔父项梁，主动请缨愿意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
　　楚怀王身边的一些老将却劝阻说：“项羽为人僄悍滑贼，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最终，楚怀王没有答应项羽的请求，而是派沛公收拢陈胜、项梁的散兵，西进伐秦。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刘季的“宽大长者”人设，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一路西行，政策灵活，能不硬攻就劝降，劝降不成再打。他采纳郦食其、张良等人的计谋，避实击虚，进展顺利。
　　最关键的是，他非常懂得收买人心。公元前206年十月，他的军队率先抵达霸上，逼近咸阳。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在轵道旁投降。
　　秦朝，灭亡了。

　　沛公的部下们争着跑进秦朝的府库分抢金帛财物，沛公自己呢？他走进了秦始皇居住的宫殿。我的天！那连绵的宫室，华丽的帷帐，数不清的狗马、珍宝、美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景象。他腿一软，就想住下来不走了。
　　“大哥，使不得啊！”连襟樊哙闯进来劝他，让他出去住，他不听。还是张良苦口婆心：“正因为秦朝无道，您才能到这里。为天下除残去贼，应该以朴素为本。现在刚入秦宫，就想着安享其乐，这真是‘助桀为虐’啊！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希望您能听樊哙的劝谏。”
　　刘季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劝，尤其是关键时候。他虽然极不情愿，还是咽了咽口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秦宫，还军霸上。

　　接着，他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他把关中各县的父老、豪杰召集起来，郑重宣布：
　　“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
　　这就是著名的“约法三章”。他还派人带着告示到各县乡邑去广泛宣传。

　　关中的老百姓是什么反应？大喜！他们被秦朝严刑峻法折磨得太久了，此刻简直像遇到了救星。大家争先恐后地牵着牛羊，抬着酒食，来犒劳沛公的军队。沛公又辞让不受，说：“仓库里的粮食很多，不缺，不能让百姓破费。”
　　这一下，民心彻底被他收服了。“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你看，从无赖到“宽大长者”，刘季完成了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次形象升级和品牌塑造。

　　然而，好景不长。另一个脾气火爆的“天选之子”项羽，在巨鹿破釜沉舟，消灭了秦军主力后，正带着四十万诸侯联军，气势汹汹地杀向函谷关。到了关前，发现关门紧闭，又听说沛公已经平定关中，项羽勃然大怒，下令攻破函谷关，驻军鸿门。

　　当时项羽的谋士范增看出沛公志不在小，劝项羽“急击勿失”。项羽的叔父项伯，因为和张良有旧交，连夜跑到沛公军营私见张良，想拉他逃走。张良却把消息告诉了沛公。

　　沛公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发挥他顶级的情商和演技，对项伯以兄长相称，敬酒祝寿，还攀儿女亲家，解释说：“我入关后，秋毫不敢有所近，登记吏民，封存府库，就是等着项将军来。之所以派兵守关，是为了防备其他盗贼出入和意外变故。我日夜盼着项将军到来，怎么敢反叛呢？希望您把我的话详细转告项将军，我不敢背叛他的恩德。”

　　这番话，把自己摆得极低，把项羽捧得极高，既解释了行为，又表了忠心。项伯信了，回去一番劝说，项羽的怒气消了一半。

　　于是就有了惊心动魄的“鸿门宴”。宴会上，范增数次举玦示意项羽下决心杀沛公，项羽默然不应。范增又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身体掩护沛公。气氛紧张到极点。
　　沛公这边，张良赶紧把樊哙叫进来。樊哙带着盾牌撞倒卫士闯入军门，怒发冲冠，瞪视项羽。项羽倒是欣赏这等壮士，赐他酒肉。樊哙趁机说了一番大道理，核心思想跟沛公对项伯说的差不多：我们沛公劳苦功高，没得到封赏，你反而听信小人之言要杀有功之人，这是在走亡秦的老路啊！

　　项羽没话说了。

　　沛公一看气氛稍缓，立刻借口上厕所，把樊哙也叫出来。然后，他做了他一生中最“果断”的决定之一——跑！连车队和一百多随从都不要了，只骑了一匹马，让樊哙等四人持剑盾步行，从骊山脚下，经芷阳，抄小路逃回了霸上军营。留下张良替他送礼善后。
　　回到军中，他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内奸曹无伤。
　　鸿门宴，是刘季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他靠着低姿态、高超的演技和当机立断的“跑路”，硬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随后，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了子婴，烧了秦宫室（话说，那火是怎么烧了三个月都没灭的），收取宝物妇女，然后东归。他自立为西楚霸王，分封天下诸侯。他背弃了“先入关者王之”的约定，把刘邦封到偏远的巴蜀汉中为汉王，却把关中之地分封给三个秦朝降将，用以堵塞刘邦东出的道路。

　　刘邦气得要死，想和项羽拼命，被萧何等人劝住：“实力不如人，先忍下这口气，到汉中去收揽民心，招纳贤才，等待时机再争夺天下，不好吗？”
　　刘邦叹了口气：“行吧，听你的。”这份能屈能伸的忍耐力，是他最终成功的关键之一。

　　去汉中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小事。队伍后面跟着不少慕名而来的士人兵将，张良建议烧毁所过栈道，表示没有东还争夺天下之心，用以麻痹项羽。刘邦照做了。这既是为了安全，也像是一个信号：我刘季，还会回来的！

　　到了南郑，刘邦郁郁寡欢。他手下的士兵大多是山东人，思乡心切，唱歌的唱歌，逃跑的逃跑，连丞相萧何都“跑”了一回，他是去追逃跑的韩信了。
　　说起韩信，这又是一个传奇。韩信在项羽手下不得志，投奔刘邦，一开始也只当个小官。他犯了法当斩，同案的十三人都已被处决，轮到韩信时，他抬头看到了滕公夏侯婴，大喊：“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为什么要斩壮士！”夏侯婴觉得此人言语奇特，相貌威武，就放了他，并推荐给刘邦。刘邦没看出特别，给了他个治粟都尉的官职。
　　韩信多次跟萧何交谈，萧何认为他是奇才。等到军队到达南郑，将领士兵多有逃亡，韩信估计萧何等人已经多次向刘邦推荐自己，既然不用，也逃走了。
　　萧何听说韩信跑了，来不及报告，亲自去追。这就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有人报告刘邦：“丞相萧何逃跑了。”刘邦大怒，如同失去了左右手。
　　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谒见。刘邦又是生气又是高兴，骂萧何为什么逃跑。萧何说：“我不敢逃跑，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刘邦问：“你追的是谁？”萧何说：“韩信。”
　　刘邦又骂了：“诸将逃亡的以十计数，你都没追；说追韩信，骗鬼呢！”
　　萧何正色道：“诸将易得耳。至于信者，国士无双。大王如果只想长期在汉中称王，就用不着韩信；如果想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没有能共谋大事的人了。就看大王怎么决策了。”
　　刘邦说：“我当然也想东归啊，怎么能郁郁久居此地？”
　　萧何说：“大王决计一定要东归，能任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不能任用，韩信终究还是会逃跑的。”
　　刘邦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任命他做个将军吧。”
　　萧何说：“即使是做将军，韩信也一定不会留下。”
　　刘邦说：“那就任命他为大将。”
　　萧何说：“太好了！”
　　于是刘邦就要召韩信来拜将。萧何说：“大王一向对人傲慢无礼，如今拜大将如同呼唤小儿，这就是韩信要离开的原因。大王如果决心拜他为大将，要选择良辰吉日，沐浴斋戒，设立坛场，具礼完备，才可以。”
　　刘邦答应了。诸将听说要拜大将，都很高兴，人人都以为自己会当大将。等到拜将时，发现竟然是韩信，全军皆惊。

　　这就是刘邦用人的气度：他可能一开始看不出某人有多大本事，甚至心里看不起，但只要他最信任的人极力推荐，并且说清楚利害关系，他就能放下身段，给予极大的信任和权力。这种魄力，项羽是绝对没有的。

　　拜将之后，韩信给刘邦分析了形势，提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定三秦的战略。刘邦一听，拍案叫绝，全部采纳。于是，汉军明里修理被烧毁的栈道，暗地里却从故道突袭雍王章邯，大获全胜。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望风而降。刘邦迅速平定了关中大部分地区，拉开了长达四年楚汉战争的序幕。

　　接下来的战争是艰苦而残酷的。刘邦一度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彭城之战，他趁着项羽在齐国平叛，率领五十六万诸侯联军端了项羽的老巢彭城。结果项羽率三万精骑杀回，把刘邦打得大败，汉军死伤无数，睢水为之不流。刘邦本人也被楚军重重包围，幸好一阵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他才侥幸带着数十骑逃走。逃跑路上，为了让马车跑得更快，他几次三番把自己的亲生儿女推下车，还是夏侯婴一次次把他们抱上来。

　　他也经历过荥阳之围，纪信假扮他出东门投降被烧死，他才得以从西门逃脱。父亲刘太公和妻子吕雉被项羽俘虏。项羽甚至把刘太公放在高高的肉案上，威胁要烹了他。刘邦居然能笑嘻嘻地说：“我和你都受命于怀王，约为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一定要烹了你爹，那到时候分我一杯羹吧！”（“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这种近乎无赖的应对，把项羽气得够呛，最终也没敢下手。

　　他屡败屡战，却能不断地从关中得到兵员和粮草补给，并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用陈平的离间计，让项羽猜疑范增，致使范增愤而离去，病死在路上。他派韩信北上，平定了赵、代、燕、齐，对项羽形成了战略包围。他又听从张良的建议，派人游说九江王英布归汉，策反项羽的大将周殷。最后，他承诺封韩信、彭越等人为王，共同合击项羽。

　　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刘邦与韩信、彭越、英布等各路大军会师于垓下，将项羽团团围住。韩信指挥三十万大军，以十面埋伏之计，大败楚军。项羽夜闻四面楚歌，以为汉军已尽得楚地，突围至乌江边，自刎而死。

　　历时四年的楚汉战争，以刘邦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公元前202年二月，刘邦在汜水之阳即皇帝位，定国号为“汉”，史称西汉。他最初建都洛阳，后来采纳娄敬、张良的建议，迁都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

　　当了皇帝的刘邦，并没有立刻过上安生日子。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些在战争中立下大功、手握重兵的异姓诸侯王，如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等。这些人都是一时人杰，能力超群，刘邦对他们既倚仗又深深忌惮。

　　于是，他开始有计划地铲除这些潜在的威胁。这个过程充满了权谋、背叛和血腥：

　　·韩信先被改封为徒有虚名的淮阴侯，软禁在长安，最终被吕后与萧何设计，诱杀于长乐钟室。
　　·彭越被诬告谋反，废为庶人，流放蜀地，途中被吕后截回，劝刘邦杀之，剁成肉酱分赐诸侯。
　　·英布惊恐之下，真的起兵反叛，被刘邦亲自率军平定，战败被杀。

　　同时，他也分封了一批同姓诸侯王，认为“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希望能靠血缘关系来巩固统治。

　　在治国方面，他吸取秦朝速亡的教训，采取了休养生息的黄老政策。他下令解散军队，让士兵回乡务农；释放因饥饿自卖为奴婢的人为平民；减轻田租，十五税一；抑制商人；与匈奴和亲，以换取边境的暂时和平。

　　他也开始享受皇帝的尊荣，但在某些方面，还保留着当年的痞气。他曾在未央宫落成的宴会上，当着群臣的面，笑嘻嘻地举杯给父亲刘太公敬酒，问：“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当初您老总说我是个无赖，不能置办产业，不如二哥。现在您看，我置办的产业，和二哥比谁多啊？）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太公也只好尴尬地笑着。你看，当年父亲那句话，他可是一直记着呢！

　　他也为继承人的问题烦恼。他宠爱戚夫人，想改立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吕后恐慌，请张良出谋划策，请来了“商山四皓”辅佐太子刘盈。刘邦看到连自己都请不动的四位高士居然站在太子身后，知道太子羽翼已成，难以动摇，才对戚夫人无奈地唱起了那首著名的《鸿鹄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他知道，吕后和太子代表的势力，已经无法撼动了。

　　公元前195年，刘邦在讨伐英布叛乱时，被流矢射中，伤重不治，于长安长乐宫去世，终年六十二岁（一说五十三岁）。庙号高祖，谥号高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