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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黄巢 ...

  •   天色像是被一块脏旧的抹布反复擦拭过,昏黄而压抑。咸通十二年的秋风吹过曹州冤句的盐田,卷起咸腥的气味,也卷动着黄家宅院中一个青年的衣袂。
      黄巢正倚在自家庭院的廊柱下,脚边散落着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经书。父亲希望他走通那条万千士子挤破头的科举之路,光耀门楣。就在刚才,父子俩又为此爆发了一场不算激烈,却足够沉闷的争吵。
      “吾儿,你天资聪颖,为何不肯在举业上多下苦功?这贩盐之业,终非正途啊!”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与不解。
      黄巢没有立刻反驳。他的目光掠过庭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傲然挺立的菊花,它们瓣如金丝,灿若云霞,与这灰败的天地形成了刺目的对比。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并非针对父亲,而是针对那扇将他,以及无数像他一样的才俊死死挡在外面的、名为‘科举’的朱门。
      “父亲,您看看这世道。”黄巢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关东大旱,赤地千里,官吏们却在加紧催租。百姓易子而食,折骨而炊。长安城里的天子,可曾听见一丝哀嚎?那些凭借门荫占据高位的纨绔子弟,可能写出半篇安邦策?这科举,考的不是真才实学,考的是家世、是门第、是钻营!儿,不屑与之为伍!”
      他也并非狂妄。黄家世代贩盐,家道殷实,他自幼便读书习武,不仅通晓经史,更能骑善射,尤精剑术。更重要的是,他胸中有一股任侠之气,好结交四方豪杰,在曹濮一带的江湖中,早已声名鹊起。他看得比寻常书生更远,也更清楚这大唐锦绣袍服之下,正在溃烂的脓疮。
      父亲的叹息声最终消散在风里。黄巢知道,他无法说服父亲,就像父亲无法理解他。他转身回到书房,却不是捧起经书,而是铺开宣纸,研墨挥毫。胸中的块垒,需要找一个出口。那傲霜的菊花,此刻成了他精神的映照。他笔走龙蛇,一首诗跃然纸上:
      《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诗句峥嵘,杀气凛然。这哪里是咏菊?这分明是一篇战斗的檄文,一个颠覆世界的预言!‘待到秋来九月八’,那不是赏玩的日期,更像是一个精心选择的、充满象征意义的时刻。‘我花开后百花杀’,是宣告,是取而代之的决绝。而最后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更是石破天惊。那金灿灿的菊花,在他眼中,化作了身披金甲的战士,他们将席卷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压迫的帝都长安。
      这首诗,是他落第后的愤懑,更是他野心的第一次清晰显露。历史将证明,这并非文人的狂言,而是一句精准的谶语。
      时代的裂痕,正在急速扩大。
      咸通十四年,唐懿宗驾崩,僖宗即位,朝政尽归宦官田令孜。同年,一场特大旱灾自虢州一路向东,席卷了华夏大地,从东海之滨到西陲边关,从淮北腹地到太行山下,颗粒无收。灾情最重的,正是黄巢的家乡,曹州、濮州一带。
      灾荒没有带来怜悯,反而催生了更残酷的剥削。州县官吏照旧催缴租税,差役手持刑具,闯入奄奄一息的村落,鞭打索要那根本不存在的粮食。道路两旁,饿殍枕藉,人肉甚至被公开标价出售。
      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
      乾符元年底,一个消息如同野火,瞬间燃遍了曹濮平原:王仙芝在长垣起事。
      王仙芝与黄巢一样,也是私盐贩子出身。他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发布了檄文,痛斥官吏贪腐、赋税繁重、赏罚不公。这面旗帜一举,无数活不下去的农民、流民、以及对朝廷心怀不满的江湖豪杰,纷纷投奔,队伍迅速膨胀。
      黄巢的家中,此刻也聚集了一批平素交好的兄弟。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激动而紧张的脸。
      “巢哥,王大哥已经动手了!咱们还等什么?”一个粗豪的汉子拍案而起。
      “是啊,这鬼世道,不反也是个死!跟着巢哥,咱们杀出一条活路!”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黄巢身上。他沉默着,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他在权衡,在判断。王仙芝起事,是契机,但他黄巢,绝不甘心只做他人的部将。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精光四射,那是一种终于找到方向的锐利。
      “活路?”他缓缓站起,声音沉雄,“我们要的,不止是活路。王兄举起了‘平均’之旗,好!但这天下,仅仅平均就够了吗?我们要的,是改天换地!”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指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朝廷视我等为草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口气,你们能忍吗?”
      “不能!”众人低吼。
      “那就干!”黄巢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桌上,烛火为之剧烈摇晃,“但我们不是流寇!我们要有纲领,有纪律。传我号令,明日,在冤句城外誓师!我黄巢,要会一会这天下英雄,更要问一问,长安城里的天子,可知‘黄王’之名!”
      乾符二年六月,黄巢在冤句正式起兵,响应王仙芝。他与子侄黄存、黄揆、黄邺以及外甥林言等八人,聚集了数千人马,如同一股灼热的铁流,汇入了已然燎原的起义烈火中。
      初期,王仙芝势力更大,是名义上的领袖。黄巢与其合兵一处,转战于山东、河南一带。他们攻陷州县,开仓放粮,焚烧官府文书,诛杀贪官污吏。起义军势如破竹,官军望风披靡。黄巢的军事才能和强悍作风,在战斗中迅速展现,他麾下的部队,也成为了起义军中最为精锐的一支。
      然而,裂缝很快出现。
      乾符三年底,起义军兵临蕲州城下。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当时的蕲州刺史裴偓,在王仙芝早年认识的一个官员的劝说下,意图招安。他承诺为王仙芝向朝廷求取官位。
      诱惑,巨大的诱惑。对于出身草莽的王仙芝而言,‘大将军’的名号固然响亮,但朝廷正式册封的官职,代表着被认可,代表着可以脱离‘贼寇’的身份,光宗耀祖。他心动了。
      消息传到黄巢耳中时,他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听闻此事,他猛地将剑插回鞘中,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糊涂!”他低吼一声,立刻带着一众亲信,直奔王仙芝的大帐。
      帐内,王仙芝正与几个心腹商议接受招安后的‘前程’,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憧憬。见黄巢一脸寒霜地闯入,气氛顿时僵住。
      “黄兄弟,你来得正好……”王仙芝试图缓和。
      “王大哥!”黄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目光如电,扫过帐内众人,“我等起兵,曾对天立誓,要为天下百姓争一个公道,推翻这无道朝廷!如今事业未半,你却要独自去接受朝廷的官爵,你将这数万追随你、信任你的兄弟置于何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鄙夷:“朝廷给的,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我们解散部众,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今日穿了那身绿袍,明日我等人头便要悬挂在长安的旗杆之上!”
      王仙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试图辩解:“朝廷既有诚意……”
      “诚意?”黄巢冷笑,“这世上最无诚意的,便是长安城里的天子和他那群鹰犬!他们视我等为心腹大患,恨不得食肉寝皮,何来诚意可言?不过是分化瓦解之计!”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步上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见黄巢钵盂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王仙芝的脸上!
      “嘭”的一声闷响,王仙芝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黄巢指着踉跄的王仙芝,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字字清晰,传遍大帐:“你我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使此五千余众何所归乎!”
      这一拳,打碎了王仙芝的招安梦,也打碎了起义军表面的团结。
      在场的其他将领,本就对招安心存疑虑,见黄巢如此激烈反对,且说得在情在理,纷纷鼓噪起来,支持黄巢。王仙芝见众怒难犯,只得惶恐地拒绝了朝廷的任命。
      但裂痕已无法弥补。经此蕲州事件,黄巢与王仙芝彻底分道扬镳。王仙芝率一部继续在湖北、河南流动作战,而黄巢则带着自己的两千余人马,掉头杀回山东。
      这是黄巢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抉择。他拒绝了看似通往‘荣华富贵’的捷径,选择了那条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彻底的道路。他不仅要反抗,更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乃至,这天下的命运。
      分兵之后的黄巢,面临的局面极其艰难。他兵力单薄,而朝廷调集重兵,重点围剿他的家乡山东。在山东、河南的拉锯战中,黄巢屡遭挫败,损兵折将,连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族人的黄浩等人也战死了。
      困境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意识到,在中原这块四战之地与朝廷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跳出这个包围圈,寻找新的生机。
      于是,中国战争史上一次空前绝伦的大流动、大迂回作战,拉开了序幕。
      乾符五年春,王仙芝在黄梅战败被杀,部众大多星散。消息传来,黄巢并未感到快意,反而有兔死狐悲之慨。但他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收编了王仙芝的大部分残余力量,被推举为‘冲天大将军’,并设立了属于自己的政权机构和官属。至此,他真正成为了这场农民起义的最高领袖。
      他审视着地图,目光不再局限于中原一隅。他看到了南方,那片朝廷统治相对薄弱,且财富充盈的土地。
      “北上受阻,则南下就食。”他对麾下将领们说,“朝廷重兵皆在北方,江淮、两浙,乃财赋重地,守备却虚。我等避实击虚,南下渡江,如蛟龙入海!”
      是年三月,黄巢率军从濮阳出发,巧妙摆脱官军围堵,长驱南下,横渡长江,攻入江西。随后,他又以惊人的速度和魄力,横扫浙西,转而向东南挺进,一路攻破福建诸州。在崎岖的仙霞岭,这位曾经的盐贩,展现了他另一面的才能——他率领大军,硬是在崇山峻岭中开辟了一条长达七百里的通道,直扑福州,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战火与奔波,并未完全消磨他心中的文气。在转战途中,关于菊花的情结,再次在他心中涌动。他提笔写下了另一首咏菊诗,这首诗,比青年时代那首更加霸气,也更加具体:
      《题菊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如果说《不第后赋菊》是充满杀伐之气的战书,那么这首《题菊花》则是一篇改天换地的宣言。他不再满足于在秋天的规则里称王,而是直接质疑和挑战这天地间既定的秩序。他要成为执掌时序的‘青帝’,让菊花在春天与桃花一同绽放!这是何等的颠覆精神,何等的帝王气魄!
      这首诗,清晰地表明,他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冲天’,更是要‘为青帝’。
      战旗所指,兵锋所向。乾符六年,黄巢大军攻占广州。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之一,陷入了血与火的深渊。或许是由于长期转战的压抑,或许是为了补充军需,也或许是对富商巨贾与朝廷勾结的报复,黄巢军在广州进行了大规模屠戮,据记载,遇害的□□、犹太教徒、基督徒、祆教徒等多达十二万至二十万人。这场屠杀,是黄巢起义过程中最为血腥和黑暗的一页,也彻底断绝了他与海外贸易乃至南方地方势力妥协的可能。
      同年,岭南爆发大瘟疫,起义军将士多为北方人,不堪暑热瘴气,死者十之三四。部下纷纷劝议北归,以图大业。
      黄巢当机立断,命人制作了数十个大筏,利用湘江洪水,顺流北上,攻陷潭州,兵锋直指江陵。他自称‘义军百万都统’,发布檄文,宣告即将入关,直指长安,历数宦官专权、朝臣蔽聪的罪状,宣称自己“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展示出整顿吏治的决心。
      广明元年,起义军在北归途中虽一度受挫,但很快重整旗鼓。七月,在采石矶突破长江天堑,官军望风瓦解。十一月,突破潼关天险,长安门户洞开。
      十二月五日,大唐皇帝僖宗,在宦官田令孜的护卫下,仓皇逃离长安,奔往蜀地避难。
      同日,长安城的黎明,是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到来的。随后,震天的鼓声与呐喊声自东面响起。黄巢大军,来了。
      他乘坐着以黄金为饰的轿子,他的卫士们皆身着华丽的锦袍,披散着头发,发髻上用红缯缠绕。他的精锐骑兵如同铁流般涌入春明门,辎重车辆绵延千里,络绎不绝。
      甲骑如流,辎重塞途。千里络绎不绝。
      长安城的百姓,惶惑而又好奇地聚集在道路两旁,观看着这支传说中的军队。他们或许还记得那句‘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谶言,如今,它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成为了现实。
      黄巢麾下的大将尚让,为了安抚民心,沿途晓谕百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
      起义军士卒们甚至将钱帛谷物散发给道路两旁穷困的百姓。
      这一刻,似乎是完美的。一个受尽压迫的英雄,带领着他的军队,终于抵达了权力的巅峰,并且展现出了仁慈。
      然而,这仁慈,如同秋霜般短暂。
      当起义军进入皇城,目睹那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的大明宫时,长期被压抑的欲望、对财富的渴望、以及对这座象征着一切压迫的城市的复杂情绪,瞬间爆发了。
      军纪,在极短的时间内崩溃了。
      抢劫开始了。从皇宫府库,到富户豪宅,再到普通民居,乱兵们纵火焚烧,大肆抢掠。长安城,这座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一夜之间,陷入了混乱与恐怖之中。黄巢,这位“冲天大将军”,此刻或许正站在大明宫的含元殿上,俯瞰着这座属于他的城市,以及城市中正在升起的浓烟。他实现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誓言,却似乎不知道,或者说无法控制,这黄金甲之下,涌动的是怎样的洪流。
      几天后,广明元年一月十六日,黄巢在含元殿即皇帝位,国号‘大齐’,建元金统。他封妻为皇后,任命尚让、赵璋等为宰相,孟楷、盖洪为尚书左右仆射兼军容使,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中央政府机构。
      登基大典或许盛大,但龙椅尚未坐稳,危机已从四面涌来。
      逃亡的唐僖宗在成都站稳了脚跟,发号施令,号召天下藩镇勤王。长安,实际上成了一座被包围的孤岛。城外的官军和藩镇军队虎视眈眈,城内的‘大齐’政权,却迅速暴露了其流寇主义的致命缺陷。
      他们没有建立稳固的地方政权,没有有效的经济来源,几十万大军困守孤城,粮食很快耗尽。将领们开始争权夺利,沉迷享乐。而黄巢,这位在流动作战中展现出非凡才能的军事家,在定鼎长安后,却似乎陷入了战略上的迷茫。
      他既没有拿出有效的政策来安抚关中百姓,稳定社会秩序,也未能彻底击溃外围的军事威胁。他对唐朝降官的态度也摇摆不定,时而任用,时而猜忌屠杀。
      一次,有士兵在尚书省门上题诗嘲讽起义军,大齐政权的宰相尚让大怒,下令将当时在该省值班的官员全部挖出眼珠,倒吊而死。又下令搜捕城中能作诗者,一律处死,识字者则罚作贱役。这场屠杀,死者多达三千余人。知识阶层,彻底与这个新政权离心离德。
      金统二年,唐军一度反攻长安,黄巢军佯装撤退,随后杀了一个回马枪,重创入城的唐军。但这次战术胜利,并未改变战略上的被动。
      最关键的时刻,致命的背叛发生了。负责长安东北面防务的同州防御使,也是黄巢麾下重要将领的朱温,在唐军的劝诱和自身前途的考量下,举州投降了唐军。
      朱温的投降,如同在‘大齐’政权的心脏上插了一刀。紧接着,更强大的敌人来了。唐廷召来了沙陀族首领李克用,率领四万精锐骑兵,南下勤王。
      沙陀骑兵骁勇善战,成为压垮‘大齐’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金统三年春,在与李克用等人的连番大战中,黄巢军连连失利,兵力、粮草皆已枯竭。
      四月,黄巢被迫放火焚烧皇宫,率残部十五万人撤离了他占领了两年四个月的长安,向东败退。
      他的败退之路,充满了血腥与疯狂。部队缺乏粮食,便以活人为食。他们携带巨碓,将掳掠来的乡民、俘虏,无论男女老幼,一并放入巨碓中捣磨成肉糜,称之为‘捣磨寨’,充作军粮。经过的州县,被荼毒殆尽,赤地千里。
      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将他最后一点‘为民请命’的正义性也消耗殆尽,彻底沦为了一股毁灭性的恐怖力量。
      他从长安退向蓝田,进入商山,试图退回他曾经纵横的河南。但时移世易,河南藩镇早已严阵以待。他围攻陈州三百日不下,实力进一步消耗。在李克用、朱温等部的持续追击下,他且战且走,众叛亲离。
      金统四年六月,黄巢退至泰山脚下的狼虎谷。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亲随,其中就包括他的外甥林言。山穷水尽,英雄末路。
      关于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史书记载略有出入,但结局同样惨烈。一种说法是,他见大势已去,不愿被俘受辱,拔剑自刎。另一种更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他的外甥林言,为了向唐军乞降求活,趁黄巢不备,挥刀砍下了他的头颅,同时杀死了他的兄弟、妻子,准备将这一家大小的首级作为献给朝廷的‘礼物’。
      然而,林言自己也未能活命。他在出谷途中,遇到了沙陀军的游骑,被一并杀死。黄巢等人的首级,被层层传递,最终送到了在成都的唐僖宗面前。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那曾经震动九霄的誓言,最终消散在泰山脚下一条无名山谷的血腥气里。
      黄巢起兵十年,转战十二省,行程数万里,一度攻陷帝都,称孤道寡,极大地动摇并加速了唐王朝的崩溃。他以盐贩之身,几乎改写了历史,其胆魄、其才略、其韧性,皆非常人所能及。然而,他的破坏性也同样惊人,他所过之处,往往玉石俱焚,给中原、江淮、岭南、两浙等地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他是一颗照亮了沉沉黑夜的狂暴流星,光芒刺眼,却最终焚毁了自己,也灼伤了大地。他的一生,是晚唐社会巨大矛盾的总爆发,是一个时代悲剧的浓缩,也是一个复杂人性的极端样本。在历史的评价里,他既是挑战秩序的“英雄”,也是带来毁灭的“魔君”。而这截然相反的两面,都真实地构成了“黄巢”这个名字的全部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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