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焉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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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余晖隐去，月光却未能接踵而至，此时屋内甚是阴暗。
“今夜……竟是朔月……”
幽幽的一声自语，窗边的人收回望着屋外的视线，拢了拢纱质衣袖，只端坐着，却迟迟不愿燃亮烛台。
“师妹何故不点灯？”
轻却稳的气息打破屋内的静寂，几声衣物摩擦之音后，屋内一角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火苗摇了一摇，照亮了点灯人的侧脸，隐约可见剑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
不多时，屋内的烛台已尽数被点起，房间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叫人看清了屋内简朴的摆设，与窗边端坐的青紫色的绰影。
“修道之人夜视能力本就要比平常人强些。怎么大师兄竟忘了吗？！”
若素只仰着头看着窗外，开口便是清寒地叫人不由一颤。
陵越听出若素话里的讽刺，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烛台轻轻放在茶桌上。
“……师妹可是在埋怨陵越？”
闻言，若素倏地起身转了过来，冷冷地横过去一眼，道：“我本已答应带你们去找屠苏师兄，为何却在我不注意时，半路将我打晕？！”
陵越听后，似早已料到若素会有此怨愤，因而能够从容应对。
“依着师妹的脾性，即便答应将我等带往甘泉村，想来也不会叫陵越顺利将师弟带回……怕是师妹早已打算好了要助师弟逃离。”
“你——”
被猜中的心思，若素又是诧异又是不甘，只得干瞪着眼。
是了，茶棚巧遇后，陵越便要求若素说出屠苏所在。然而，想到屠苏曾言有要事在身，坚决不愿回山，两方人马狭路相逢，定有一战，只怕是会落得个两败俱伤……想来想去，若素只得答应了陵越，心下则又盘算着到时候以己之力拖住陵越等人，叫屠苏一行逃走。
不想，正当若素筹划着如何全身而退时，陵越早已看出了她的计谋，趁其不备，果断劈晕了若素，并叫随行的凌云将若素带到铁柱观暂驻。
“……屠苏师兄现在何处？！”
事已至此，若素只得作罢，转口询问屠苏等人所在。
“……正关在铁柱观牢房中，我已布下结界，并嘱咐了秉悟小心看守。”
“其他人呢？！”
若素又问。
“在甘泉村时，忽有衡山青玉坛的人将一位同行者掳走，那位……红玉姑娘与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追去了。余下的一人一妖连同师弟不慎落入三才阵后，一齐被带到这铁柱观中。”
陵越将一切告知详尽。
闻说此言，若素颔首，随后抬眼冷笑道：“呵，想不到大师兄如今也会用些阴险手段了……怎么？大师兄可是还想把我也押送回昆仑山？！”
字字句句尖酸刻毒，想来若素也是气得很了。陵越闻之，不由一怔，而后竟也能淡然自若，并不动怒。
“师妹何出此言？。陵越可以对天发誓：待到明日，我等将师弟顺利带回天墉城后，绝不会伤及无辜，自会放了那一人一妖……而师妹……若是不愿与我回去，亦可自由离开……”
说这话时，陵越一直敛眉肃目，叫观者不得不信任于他。
若素亦是无法再心存怀疑，况且她本就了解陵越为人，方才所言不过是气话罢了。
“……哼。”
冷哼一声，若素撇开头，便不愿再看陵越。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烛火摇曳。
少顷，陵越轻声开口。
“……若素。”
若素一怔，算来，竟是许久未听到……这个声音，这般喊着这个名字。
然而，惊讶归惊讶，固执如若素，即便如此也依旧不愿回头。见状，陵越只得轻叹。
“陵越答应你的事，便定不相违。此番亦当不改，还请师妹放心。”
说罢，又抬手从怀里拿出个什么物件，放在了近处的茶桌上。
“这东西……虽是晚了些……然而先前答应为师妹捎回，如今这便按约定交予你。”
言毕，陵越顿了顿，转身告辞。
听得陵越离去，若素方回过头来，满是疑惑地走到茶桌边取了陵越放下的东西，细细地瞧。
圆圆的青瓷盒子，个不大，似乎也在力求要精细玲珑，可或许制作之人手工尚不够纯熟，叫那小盒形状显得笨拙蹩脚，叫若素看了，不禁锁眉。
又轻轻挪动小盒上方，掀开圆盖，一眼瞧见盒中的嫣红之色，若素方明白过来此为何物，便是惊得她险些叫手中的瓷盒滑出去摔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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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师妹可有需求之物，叫陵越从山下带回？”
“这……若素还从未下山，尚不知这山下有何物……”』
犹记得净空下，还略嫌稚嫩的少女点点腮、细细想，面前的半大少年也只是静静瞧、耐心等。
『“我听说这山下有一种东西，涂抹在脸上或唇上，可使肤色变得很是好看，叫做……”
“……胭脂……”
“对，就是这个叫法——原来师兄也听说过啊。”』
好不容易想起来，少女不易见地一展笑颜，连连点头，却略有些诧异地发现少年面色不对。
『“……罢了，陵越尽力便是……”
“然而……恕我直言，师妹，修道之人还是应当简朴些，不该过多注重于外表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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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想不到那时的少女，如今已完全脱了稚气，再笑起来时也永失了那极是少有的天真，只留得不改地欣喜。
方才任陵越怎么好言好语劝，也不曾缓和了冷然之色；如今仅仅瞧见这外表拙陋的胭脂盒，若素不但一瞬就消了所有的怨怼之气，更是难得地露出能叫有心人瞧了便会化成滩水的柔媚笑颜。
捧着手心里的青瓷盒子，若素几乎是轻盈地转着圈回到窗边的。
看看窗外，初一之夜隐匿了本该皎洁的月色，然而窗前的女子却叫一轮十五之月填满了心室。
“竟然……真的买了。”
喃喃自语着，若素久久不能停住眼里荡漾的波心，直叫一圈圈的涟漪扩散了去，连同着整个屋子都洋溢起欢喜。
这欢喜延续、又延续，直至屋外远远传来叫喊声，在这静谧的夜空下显得极是突兀。
“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百里屠苏那家伙逃出来了！”
“！！”
若素惊，忙转身要跑出房间去，却在门口撞上了陵越布下的结界。
若素瞪眼，显然没想到陵越为防自己去就屠苏等人，也在此处布了障碍。
而此时，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多，想来正与铁柱观观主议事的陵越听得消息，已与其他天墉弟子赶了出来。
屋内，若素死死盯着眼前看似无形实则存在的阻碍，急得直咬牙。
“区区一个结界，就以为能挡住我吗？！”
甩出袖中拂尘，若素要闯的第一关，便是这个无形无迹却比门还要牢固的结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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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若素犹自按捺着恼火与那结界纠结，那一边屠苏等人已不慎闯入了铁柱观禁地。
而后陵越禀明了铁柱观观主明曦子来由，一众人急急忙忙追进禁地，却发现为时已晚。
那柱底狼妖已被晴雪先前照明所用的阴火唤醒，此时正激活了心中仇怨，拼命挣脱封印。其力之大，竟叫整个铁柱观不住摇晃。又伴着几声吼啸，叫听着心生寒意，随行的几位道行尚浅的后辈乾道，已是让冷汗浸透了后心的衣衫。
陵越了解了前因后故，不做迟疑，见危授命，恳请明羲子施法助自己并凌云、陵阳、陵卫一同下水除妖，而留陵隐、陵孝在水上静候。
重言软话并用了，好说歹说才勉强将屠苏一行劝留在水上，陵越正要转身请明羲子作法，却听众人之后传来疾行声，陵越少作犹疑，片刻便见得一青紫纱衣绞着几缕青丝飘至眼前。
“师兄！”
若素抚了抚气息，方抬头。然映在陵越眼里的，却是有些狼狈的模样。
不知何时，那一头细致梳起的发散了，缠在面子粗糙的纱衣上，绕成烟雾缭绕一样的形状。
“……若素？”
陵越敛眉，不禁要抬手帮眼前的人打理形容，可碍于在场人多，况且形势紧迫，而勉强按住了手。
“你如何来的？”
“我与师兄一起下水！”
总算平复了喘息，若素抬头直直望进陵越的眼，坚定道。陵越先是一愣，随后又锁紧了眉头，怎么一个二个全叫人不得省心，师弟也是，师妹也是？！
“胡闹！”
从内容到语调皆在意料之中，一时，若素忘了当下情势紧张急迫，竟抿起嘴角莞尔一笑。
陵越师兄……没变。
“师兄，带我下去吧。”
若素不惊不乍，抬步上前，白玉一样的十指轻轻覆在自然贴放于深紫无袖长衣侧的手上。
陵越一怔，执剑的手不免松动了，又听若素细声轻道：“那胭脂盒……真难为师兄了。”
若素仰着头，静静地瞧了陵越眼里闪过的叹息。想来，他已无奈认输，而她下水的愿望怕是要达成了。
她抿唇，狡黠的眸光昭示了得意，也叫把这小小的得意尽收眼底的人最终松口。
“烦请观主施为。”
陵越对明羲子拱了拱手，默认若素同行。
罢了，待下了水后，他定会拼尽全力保全她，同行……无妨。
“量力而行，切勿逞强。”
明羲子担忧地看了看陵越等人，又将目光放在若素身上良久，终究点了点头。轻轻一抬手里的拂尘，便看见即将入水除妖的几人周身泛起清亮的蓝光，已是咒法护身，可以平安穿过咒水了。
留下的陵孝目送几位师兄并后出现的若素一齐转身，向着下水处去了，正要开口再道声保重，却忽见长裳散发的身影又转身跑了回来，正巧就停在自己面前。
“……呃？”
陵孝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退，慌忙看向陵越等人，却见他们也因着若素的行为而停步回顾。
从五年前认识了若素，他是对这个师妹又喜又怕，喜的是她赏心悦目的外表，怕的是她总也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傲。若素主动跑到眼前，的确叫他受宠若惊，如今脸上又是恳切的表情，更让他出乎意料。然而……
“师兄……可否将随身佩剑与我交换？”
此言一出，真叫陵孝无语相对了。
“若素！”
陵越听了，蹙眉要阻止。若素苦了脸，转过头来看着陵越，细言细语地道出缘由。
“呀，师兄你看嘛……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善结界之术……方才，为了出来……把拂尘给弄坏了……”
说着，若素轻轻抖出缩在袖口的拂尘……竟是秃了毛的。
“你这是……”
陵越一时无言。
陵孝见了，心中更是叫苦，倘若大师兄允了若素，联合起来逼迫自己交出佩剑，那他莫非要用这几乎掉光了毛的拂尘不成？！
“我、我不会用拂尘……你去问陵隐吧……”
更不会用秃了尾巴的拂尘……
“陵隐师兄……”
若素见陵孝躲开了，只得转过头来看向同被陵越留在地面上的陵隐。
陵隐被点了名，忙对着若素飞快地摇头。
“不……我也不会……”
一时间，此地寂静非常，连那水底妖孽的吼叫都消停了许久。
若素尴尬在原地，只得盯着陵隐不动，直看得他一身冷汗。
“师妹……我这里尚多出一把松纹剑。你若要用……便拿去吧。”
陵隐从未对屠苏有过这般感激。他目送若素终于收回视线，朝屠苏走去，终于松了一口气，汗涔涔地与同受其害的陵孝对视一眼，表示没压力了。
罢了，且将这一段当做小插曲，过去了便过去了。
陵越见若素取了屠苏的剑，也未多说什么。想来事出突然，也顾不得阙尘曾有令不得叫若素用剑，现将眼下的事解决了，回过头来大不了再到阙尘面前请罪。
拿定了主意，待若素跑到了身边，陵越又抬脚向里走去，身后自是跟着师弟凌云、陵阳、陵卫，以及一个小师妹……若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焉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