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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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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开始,别的同学收拾好早走了。
柳如烟还磨磨蹭蹭的,他不想回家。
他走的很慢,一条不远的路他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
今天的太阳很毒辣,烫的他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从一个能躲日头的地方,跳到另外一个阴凉处。
商业街有很多店铺,落地的大窗也盖着躲光的窗帘。
柳如烟站定,放下书包。用手抹了抹汗。
反光处的他,清瘦挺拔,清澈的琥珀色眼瞳,藏着一抹忧伤。
鲜少打理的发型有种肆意生长的活力。
只是普通的夏装,普通的校服,普通白色帆布鞋。
在他身上就是要比在其他人身上要好看很多。
他左右看了看环境,思索片刻点开手机上收藏的舞蹈教学视频,学着视频里面舞者的样子开始比划手脚。
即便是跟随音乐律动,也还是跳的很烂。
舞者一遍一遍的跳,柳如烟一遍一遍的跟。
这条路人不算少,常常有人看着他笑。
“某印真的害人,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会如此糟蹋自己。”
“我做广播体操都比他强。”
“其实他长的还可以,跳起舞来怎么就像刚刚装好四肢的残疾人。”
这些路人起初新鲜,看一会儿也就走了。
柳如烟不理会他们,依然在努力驯服自己的四肢。
从白天跳到了落日,夜幕降临,霓虹灯闪烁。
酒吧也开了门,按理说酒吧外面的保镖不会轻易放行。
柳如烟把校服藏在储物柜里,现场跳起了刚学的舞。
保镖说:“小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柳如烟满不在乎道:“这就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要出道!”
“出道?就你这点功夫谁会看。别影响酒吧生意。”
保镖推搡着少年,后者竟然就顺势倒了下去。他回头,好的脸上露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就在保镖略显慌张时,柳如烟拍拍屁股又站了起来。
他竟然跳起了舞,一边乖巧的笑道。
“大哥,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帮你的。我跳的好,来的人也多了,你也高兴。”
保镖依旧言辞坚定拒绝,虽然他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
柳如烟还是没死心,一边跳着舞一边说着求放过的话。
保镖站定,耳麦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让他进来。”
保镖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柳如烟欣喜的在保镖的放行下步入酒吧,他的脚步轻盈,心情飘飘然的很得意。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对他而言,这不是他能来的地方。
但是他还是来了,没人能阻止他,他是自由的人。
暗黑的地方,远处的DJ台,发着五彩光芒的地板,四处乱射的灯。
嘈杂的乐曲,挤来挤去的人群在摇摆跳舞。
柳如烟一瞬间卸了力,跳一下午的街舞和成功进来的兴奋消失了。
低氧的环境使他的头昏昏沉沉,在舞池外边缘跟随节奏摆动身体。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长相俊秀的孩子。
一位身材火辣,留着长卷发,妆容颇具异域风情的年轻女人和他攀谈了起来。
音乐声很大,她只能凑到柳如烟耳边。
她说:“你是刚来的吗?没见过你。”
柳如烟没有心思回答,只是淡淡的笑着。
见柳如烟没有回答,女人开始介绍起了自己。
她叫艾丽丝,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是过来兼职的。
对面的言先生一直在看你。
严先生?柳如烟顺着艾丽丝的手指方向,仔细一看。
在休息区的角落确实坐着一个男人。
直觉告诉柳如烟,这个时候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确实应该过去,柳如烟没有消费就是纯过来跳舞的。对方什么底线还不清楚。
若是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好不容易进来又给保镖赶出去了。
一步步走近了,柔和的灯光中,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着,身体微微后靠,骨节分明的手腕带着大金表随意搭在深色绒布沙发上。
桌上的玻璃杯里残留一点琥珀色的液体。
柳如烟站在他身侧,礼貌性的打了招呼。
对方还是沉默着,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好在DJ台换了新的音乐,正好是柳如烟之前练习的曲子。
他的视线从严先生身上转移,转身想去舞池跳。
“坐下。”
身侧的男人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柳如烟只觉得气血上涌,心头升起一股子无名火。
正要发作,对方从钱包抽出一张,摆在桌子上。
柳如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麻溜的将桌上的钱塞进口袋。
生怕慢一秒,这个人就反悔了。
一下子气也消了,心情愉快了不少。
等会儿出门去吃烧烤。还能来两大肉串。
柳如烟在坐在言先生的左边,就算是一种距离,讲话也只能看到嘴唇动。
还是几乎什么也听不清。
他附耳道:“你很奇怪,来酒吧这样的地方,只顾着喝这些难喝的苦汁。你心情不好,怎么不回家。”
少年清爽的声音在男人耳边响起,男人突然对酒吧这样的环境没有那么抵触了。
言先生也贴近:“你不也一样。有家不回来这种地方。”
“这不一样,我是无家可归,爸爸和妈妈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只能靠自己跳舞赚钱养活自己。你一看就不是无家可归。”
言先生不再说话,看着桌上另外一个空酒杯。
柳如烟明白过来,拿起酒瓶,余光瞟了一眼看不懂的洋文瓶身,顿了一下,只倒了一口的量。
酒从杯子滑入少年的嘴,他舒展的五官皱成一团。
嘴角也耷拉着。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模样。
这是他第二次喝酒,还是觉得难喝。
言先生玩味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似乎并不生气。
柳如烟突然想起刚才和自己搭话的艾丽丝。
他四处搜索着她的人影,希望她能出现为自己解围。
这个闷葫芦,待在他身边如同坐牢。还不如在舞池练习一会舞蹈。
哪里也没有艾丽丝的身影,柳如烟一想到严先生肯定是不喜欢跳舞所以才坐在这里。
柳如烟眼神示意邀请,此人还是无动于衷。
柳如烟壮着胆子,把他拉进舞池。
周围的人反而很惊讶,好像从未见过言先生下场一样。
纷纷低头向他问好。
柳如烟刚一松开了手,闷葫芦的周围就围满了人。
有男有女。大家都争抢着要当他的舞伴。
起初柳如烟还在庆幸自己可以占个好位置,一转头,身边的人都空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反观被人群围满的言先生,保持着淡漠的微笑。
身体却摇摇欲坠。
柳如烟发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急急忙忙钻到人堆里。
拉着严先生的手腕就往下蹲。
严先生无奈的看着柳如烟,两个人以非常窘迫的状态逃走。
人群中发现言先生凭空消失,便也没有了围在一起的理由。
各自又回到了原点,跟随节奏摇晃身体。
柳如烟一路和严先生溜到后门,见没人追上来。
才歇了口气。
发现自己的手还牵着那人的手,对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那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指根的茧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他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对上了严先生深灰色的眼眸。
依旧是没有情绪。
“抱歉啊,哥。是小弟我唐突了。没想到您这么受欢迎。给你添麻烦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回家吧。”
严先生气定神闲,也没有责怪柳如烟。
“需要送你吗?”
“啊?不用不用!我们才刚刚认识。这样不太好。”
柳如烟被对方的主动吓了一跳。
还是担心会给对方添麻烦。
道别严先生以后,柳如烟从储物柜里拿回衣服,背上书包。
一个人走回了家。
疲惫的一天,柳如烟来到家楼下。
毫无意外,往上数三楼,他家里连灯都没开。
亲爸和亲妈早就离婚,两个人都忙不停出去管自己的小家了。
“烟烟,妈妈今天不方便,你找爸爸去。”
“我还在打牌,你阿姨刚刚收拾完碗筷。找你妈吧。”
自己这个人现在是两边都不要的状态。
柳如烟冷笑的挂断了电话。
虽然说两个人都曾经表示,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可以去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家。
不过实际上不管去哪边,他们都不会给他开门。
今天,更是夸张。
房东把锁换了,他今天彻底无家可归了。
柳如烟心中很怨怼,又不敢发作。
他失神落魄的走下楼梯。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有一部旧手机。
口袋里还有一张纸币。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睡桥洞。
那种地方怎么能睡人。
还能找谁?
严先生。那个身份神秘的客人。
他帮助过自己,穿的也很体面说不定会收留自己。
柳如烟不再多做停留,他又跑往酒吧的方向。
气喘吁吁的终于赶到了门口,正巧遇上一群离开的人。
柳如烟担心严先生已经走了,慌乱的在每一对身影相似离开的人上寻找。
穿朋克摇滚的女孩,挽着白衬衫的背影。
不是。
穿亮片黑色短裙的女孩,也挽着白衬衫的背影。
也不是。
甚至路边穿吊带背心女孩正在和黑色小车驾驶座聊天,他也去看了一眼。
都不是。
柳如烟丧气的耷拉着脑袋,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柳如烟眼神里有了光。
会是谁呢,是妈妈回心转意要给自己留门了,还是爸爸打来的让自己买烟的。
不管是谁,到时候只要赖上去不走,今天就保准不会睡大街。
未知来电号码。
柳如烟眼神里的光暗淡了。
没有时间再失望,他立刻点了接通。
手机听筒传来男人熟悉沉稳的声音。
是他,严先生。
“保镖说在酒吧门口看到一个小屁孩跑来跑去好像丢东西了,是你吗?”
“…对,对…是我。”
柳如烟这半天心情起伏不定,此刻才安下心来。
眼角酸酸的。
他从口袋掏出一颗奶糖,放进嘴里。
很久以前他在公园玩走丢过一次,急的哇哇大哭。当时一位摆摊的阿姨递了他一颗。
没想到后来变成了他的习惯,口袋里总会带着糖。
每当感觉到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吃糖。
几分钟后,从停车场开出来一辆与周围跑车不同的红色跑车。
惹眼的像红色指甲油。
鸣笛两声停在路边。
言野鹤从车上下来,深夜的路灯处。暖光的灯光包围着他。
利落干净的侧分短发,清爽的面容略带皱纹。体态挺拔看得出锻炼痕迹。
不染风尘的白衬衫搭配剪裁合理宽松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的也只是普通白色球鞋。
明明只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穿搭,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好看。
柳如烟只觉得的现在才看清楚他。
车门开启,他邀请柳如烟入座后,自己回到了驾驶位。
“怎么了,怎么哭了?”
温柔的语气让柳如烟抬头,他疑惑道。
“我没有哭啊。”
言先生把车内补妆的镜子移到柳如烟面前。
确实没有哭,只不过他看到了比哭还难看的一张颓丧的脸。
“先生,我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说,刚才和你分开之后我本来都到家了…把钥匙插进门锁了,结果你猜怎么个事,房东换锁了。爸妈也不在,我就想到了你…”
少年低着头系安全带,却不敢看他。
“…我没有地方去,不过没关系,我不打扰你,只是想让你给我介绍一个能安全度过一晚的地方,可能是车库附近还是楼梯哪里。我明天会自己离开。我今天跑了很多,跳了很多,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怎么现在开始叫我先生,不叫哥了?”
言野鹤看似不经意反问。
少年明显慌张了起来,脸蛋急的红红,似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答,叫哥只是为了摆脱被问罪的可能。叫先生,是为了表达自己求人的态度。
男人嘴角上扬,似乎并不想要一个答案。
“好的,我明白了。想要一个休息的地方,那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