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苹果，一颗糖》说文

6、无车无房无存款的“三无”男人

　　闹剧最后以温由强行捂住了代璐璐的嘴结束。
　　空旷的房间里，灯光昏暗，空气里还弥散着浓重的酒精味。

　　一大杯温水喝下，女人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嘴里还轻声呢喃着。
　　说的什么内容，温由听不清。

　　她也没力气去揣摩。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理。

　　想到刚才程彦说的话，温由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陆理现在竟然过得怎么惨吗？

　　他以前明明那么耀眼。

　　在高中老师眼里，他是品学兼优，高考保送名校的天才。

　　在大学校园里，他又是别人口中天之骄子的学长。

　　离开校园，他不是更应该闪闪发光，事业有成吗？

　　怎么就成了“三无”男人，而且到现在居然连助学贷都没还？

　　思绪回转，她又想到了第一次分手后，在大学校园里再见到他的场景。

　　那是在酒吧里。

　　当晚军训结束，她和室友一起出来放松。

　　刚坐下，就瞥见了角落卡座里的那个落寞的男人。

　　周围的几个男人都在喝酒大闹，一片哄热。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窝在角落里，宽阔的背脊塌了下来，显得孤独又脆弱。

　　她当时酒意上头，又加上初入大学不适应，总是觉得自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特别没有安全感。

　　看见了熟悉的人，下意识就想靠近。

　　就像高中那样，难过了，就找到陆理。

　　在他面前，她有安全感。

　　哭、笑、泪，都能被人看见。

　　温由不记得当时到底醉没醉，但她清楚记得男人抬眸时的双眼。
　　眼睑发红，漆黑的瞳孔猛缩，里面的感情太复杂。
　　温由至今都觉得，她只读出了一部分。

　　她端着酒杯靠近，轻声唤了句：“陆理。”
　　男人抬眼。

　　震惊、怀疑、感动。
　　眼底好像还浮动一层轻薄的水。

　　他好像哭了。

　　温由放下手里的酒杯，半蹲下去，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半晌，抬手拥住了男人宽厚的腰，记忆中令人安心的味道再次袭来，她闭眼，脸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哽咽地说了句：“我好想你。”

　　就因为她的一句“我好想你”，陆理原谅了她。

　　温由曾经问过，问他恨不恨自己。

　　他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反而把她搂的更紧，用下巴轻柔地蹭了下她的发顶，声音清冽，像山泉水，澄澈，干净。

　　他说：“从来没有。”

　　温由不信：“真的？”

　　陆理望着她的眼神变了变，加深了几分，说：“只要你别再丢下我第二次。”

　　后来的事实是，她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又丢下了他。

　　少年一身傲骨好像顷刻间折断。

　　高中分手的时候，温由以为他会过得很好，毕竟他学习好，人长的也帅，偷偷暗恋他的人太多太多。

　　直到那晚，她看见陆理通红的双眼，塌陷的背脊，以及后来为数不多的流露出来的孤单背影。

　　温由才知道，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陆理早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

　　光线不足，他只能分辨出女人模糊的身体轮廓。

　　那条淡蓝的露背裙紧紧包裹住女人玲珑的曲线，露出来的皮肤白皙细腻，像乳白色的淡奶油。
　　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刚刚的争吵声落下帷幕，过程就像一场地震，地震声停了，但激起的余波在他的心里依旧晃动着。

　　代璐璐刚刚说分手那两次她哭的很伤心。

　　陆理觉得自己没有听错。

　　过去的回忆像野兽一样猛地扑过来，陆理肌肉绷紧，压抑地眼睛发红。

　　耳边响起的都是女人决绝分手声。

　　她有时候很排斥他，尤其是他每次感觉自己离她越来越近，逐渐走进她心里的时候，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扔下他，然后再找个情侣间普遍的借口来搪塞他。

　　温由不爱他。

　　陆理在自己第二次被抛下的时候就明白了。

　　想到这，嘴角笑容苦涩。
　　发出一声自嘲的轻嗤。

　　——
　　“我把你们送回去吧！”
　　温由站起身，朝着尚且保有一份清醒的男人说。

　　温由扶着半醒的女人上了车，陆理则是架着程彦的胳膊，打开车门，把男人推了进去。
　　动作毫不留情。

　　看着后排睡得七扭八歪的俩人，顿了一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安全带。”

　　温由小声提醒。

　　陆理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旁边的安全带扯到胸前，扣紧。

　　温由把视线转向后排，征问男人意见：“我先把代璐璐送回去。”

　　陆理眼神不明，淡淡地回：“嗯。”

　　约摸十分钟后，车子在酒店停下。

　　温由把代璐璐拽下车，扶着她往酒店走。

　　空旷的车里，陆理冷淡的声音响起：“人走了，别装了。”

　　后排的男人笑了一声，翘着二郎腿，哪里有一点醉意。

　　程彦倾身，拍了拍陆理的肩膀：“欸，再次见到前女友，感觉怎么样？”

　　陆理知道他在幸灾乐祸，语气平淡地回答：“还好，没什么感觉。”

　　程彦一脸不信，翘起眉毛：“真放下了？”

　　陆理不回答。

　　半晌，回了句：“放下了。”

　　话音刚落，男人欠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嘴硬什么？刚刚喝酒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看出一个洞。”

　　陆理不反驳。

　　这下程彦急了，提高声调说：“不是，哥们？”
　　“人家毫不留情地甩了你两次，整整两次啊！”
　　“你居然还喜欢她？”

　　见男人不回答，程彦反问：“不会就是因为代璐璐说每次温由分手后都哭了，然后你又心疼了？”

　　陆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行不行”
　　程彦摇摇头，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是再喜欢，这人你也不能追了。”

　　陆理这次连头都没回，闭上眼，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不想让我追，你问代璐璐温由有没有老公孩子干嘛？”
　　“不想让我追，你造谣我没车没房没存款？”

　　程彦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几秒后，想到了能反驳他的点。

　　“那你助学贷确实没还啊？”

　　停了一下，接着给自己找补。

　　“虽然你因为成绩太好，免了。”
　　“但改变不了你没还的事实。”

　　陆理懒得理。

　　车厢再次陷入沉寂，呼吸间，女人身上清新的香味涌入鼻腔。

　　陆理的头疼得到片刻间的缓解。

　　程彦转换了语气，变得郑重其事。

　　“兄弟，真的。”
　　“就算要追，也别像前两次那样，被那女人整得这么惨了。”

　　叹了口气，程彦用充满担忧和同情的眼神看了陆理一眼，说出了心里话：“这次你要是再发现她有甩你的趋势，你就先一步，把她给踹了。”

　　“……”

　　听完。
　　陆理撩起眼皮，威胁着吐出两个字：“滚、蛋。”

　　自己的叮嘱换来男人这样的态度，程彦觉得自己被深深伤害了，于是做作的捂着心脏下了车。

　　关门前，还大着胆子把上次的事又提了一遍：“那我今天晚上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车扣分的事，能不能就别计较了？”

　　见男人不说话，程彦心里开始打鼓，又忍不住呵斥那代驾司机一番。

　　“靠！我踏马也不知道那代驾居然也酒驾啊？”
　　“真是坑死小爷了！”

　　“车先放在你那里。”

　　听到这话，程彦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愧疚稍稍降低了一点。

　　叫的出租车已经到了，程彦下了车，还不忘留下一句：

　　“那祝你早日追到温仙女啊！”

　　——
　　天色已深，冷风吹得树枝乱颤。
　　温由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朝着路边的车子一路小跑。

　　拉开车门前，又调整了下呼吸。

　　做了几秒的心里准备，才故作淡定地打开车门。

　　刚上车，就发现后排的男人不见了，只有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

　　吸了吸鼻子，温由问：“程彦人呢？”

　　看了眼女人冻得通红的鼻尖，陆理眼神暗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自己打车回去了。”
　　“他怕吐你车上。”

　　温由：……

　　那她真得感谢他放过自己的爱车了。

　　“哦”

　　温由点点头，对他的有素质的行为极其肯定。

　　她冷得还有点抖，于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陆理侧目，盯了她几秒，把腿上搭着的外套递了过去。

　　看着递过来的外套，温由有点诧异，愣愣地说：“给、给我？”

　　陆理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眼里好像写着，“不然呢？”

　　裸露的肌肤冰凉，她本来就对冷敏感，这样缓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车。索性接了过来。

　　刚穿进去一个袖子，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收费的。”

　　温由的动作僵住，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男人到是很坦然：“毕竟我的经济状况你也听说了。”

　　温由：……
　　听说了——“三无”男人，而且还背着助学贷款。
　　要不是知根知底，温由甚至怀疑他的大学是在美国上的。
　　不对？
　　陆理读的是八年制。

　　所以，后面他确实到国外上学了？
　　还是自费？

　　咽了咽口水，温由把胳膊穿过另外一只袖子，表示理解。
　　“行。”

　　“嗯。”

　　看他过得那么惨，温由是真想帮帮他。
　　给钱吧，陆理肯定不会接受。

　　突然想到什么，问一句眼睛亮起，看着男人，视线停住，也不说话。

　　陆理看她有话要说，掀起眼皮，语气淡然：“怎么了？”

　　以为她突然反悔，于是接着问：

　　“后悔了？”

　　温由点了点头，模样极其认真。

　　陆理：……

　　程彦说的没错，她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做了一下心里准备，温由眨着那双水灵灵的杏眼，说：“我觉得那天晚上我有点亏。”

　　陆理反应迅速，反问：“一块钱车费？”

　　温由用力地点点头。

　　陆理：……

　　知道他过得这么惨，还来找他要那十几块钱的车费。
　　心里讽刺一笑。

　　温由，你真行。

　　见他没有说话，温由接着说：“我昨天算了一下，从春晖医院到你家，三十分钟的车程，我才收了你一块钱，按照市场价来说，我最低也要收你二十五左右。”

　　等她说完，陆理讽刺一笑：“是谁那天说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犹豫了一下，温由继续装傻充愣：“我说过吗？”

　　陆理：……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温由接着说：“我那是第一次接单，不太懂行情。而且，我当时看你被司机给拒绝，才心生怜悯，给你开出了一块钱低价的……”

　　话音停住，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你不会是坐、坐不起，人家才走的吧？”

　　陆理：……
　　是他当时脑子一抽，让那司机从好几公里的地方赶来，然后又给人拒了，最后花了二十多块钱，坐了一趟皇帝的新车。

　　陆理觉得自己那晚特别蠢。

　　“呵。”
　　“行。”
　　“把这趟送完，我把上次的车费一次性结清。”

　　“不行。”

　　陆理：？

　　温由已经掏出了手机，打开好友申请，说：“你现在就扫给我。”

　　陆理没动，饶有兴味地说：“你们司机开车都直接加乘客微信付钱啊？”

　　温由动作一僵，发现逻辑上确实有点说不通。

　　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我属于个体户。没什么渠道和资源，就只能靠固定客源了。能拉一个是一个嘛！”

　　“……”

　　“现在教师工资都这么低了，大半夜出来跑夜车？”

　　温由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
　　陆理：……

　　行，他倒要搞清楚她这么费劲吧啦地要他的微信做什么。

　　联系方式成功加上，温由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

　　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做女人真难，还得小心翼翼地保护男人的自尊心。

　　陆理自己都过成这样了居然还最嘴硬，其实他要真不把车费补给她，她也不会缠着他要。
　　唉，男人啊。
　　这下好了，估计一天的生活费又没了。

　　此刻，在温由眼里，她这位前、兼前前男友的人，简直就是一个生活捉襟见肘，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大惨蛋！

　　——
　　下车，温由把西装外套脱给他时，还不忘叮嘱一句：
　　“这西装等会还得退吧，可千万别弄皱了，阿玛尼的西装可不便宜。”
　　陆理：……

　　他黑着脸下车。
　　后面女人轻柔的声线还在起伏。

　　“穿你西装的钱我等下转你哈。”

　　“下次坐我车给你优惠！”

　　“……”

　　——

　　电梯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陆理点开消息。

　　是一条转账记录。

　　红色的封面上印着三个数字——250。
　　“……”

　　下一秒，又跳进来一条信息。

　　温由：「此数字在我这里不代表任何含义。」

　　温由：「零钱里还有三毛，要不也转给你？」

　　陆理：……

　　她气人还真是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