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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神鬼 ...

  •   燕恒一-夜未眠。

      长久以来的忧思、愤懑,不甘、不平,终于在这漫漫长夜,尽数倾泻。朝阳越过夜幕重渊,逆着蒙蒙雾气,破雾而出。日晖金洒,晨风拂面而入,他只觉五脏六腑皆重活一遍,心神清明。

      孙庭芳案的线索在冯杰处骤断,方府案牵连着白茶案指向张远道。他绝不会放弃追寻真相,饶是官场纷繁复杂,始作俑者弄权朝堂,众官庇佑,又如何?

      事到如今,寻常查案之法既难以为继,便不得不行非常之策。

      由陆峥护送回衙署后,燕恒迅速布置妥当,只待夜色四合。

      是夜,刑部大牢外,一只玄色-猫儿蜷卧高檐,恬然酣眠。倏尔,一声凄厉尖叫刺破静夜,猫儿炸毛而起,弓背伏首,呜呜低吼。

      一旁木枝惊颤,几只夜鸦惊叫窜出,冲天而起。

      “你!你!孙庭芳!啊!!有鬼啊!”

      冯杰目眦欲裂,面色青白如纸,牙床咯咯颤-抖,靠紧墙壁瑟缩不止,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牢房顶上的一道轻飘飘人影。

      他本正靠着身后墙壁小憩,怎料忽地感到一阵凉意,睁眼瞬间,魂飞魄散。

      牢房内漆黑一片,唯一光亮来自头顶那扇方形小窗,诡异的月光正巧打在头顶人影的侧脸上。

      那人披头散发,两只青黑的眼下挂着惊心血迹,嘴唇乌紫,哪里还有半分人形?!

      分明!分明!是鬼!!!

      “救命啊!来人!来人!有鬼啊!”冯杰被单独关押,四顾无人应答,眼见狱卒迟迟未至,冯杰又缩了缩身子,抖如筛糠:“孙庭芳......你,你,不要过来,害你的不是我,去找张大人!还有......还有刘大人啊!别杀我,求求你......”

      “桀桀桀,冯杰——还我命来——冯杰,还我命来——桀桀桀——”鬼影缓缓逼近,猩红大口猛然张开。

      冯杰呼吸骤止。

      嗒——

      一滴温热之物直坠眉心,落在他额上,冯杰脑中昏沉,只知伸手去抹。

      入目,满手粘腻猩赤。

      “啊!——”

      惨嚎未落,冯杰身子向前一扑,没了动静。

      鬼影见状狰狞伏到冯杰耳边凑近恐吓几句,他却仍无反应。

      大抵是觉得无趣,鬼影自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两手交叠拍去身上尘土,道:“大人,这冯杰,是不是吓死了?呸,真是活该!”

      清亮高昂,哪里还有半分鬼气,分明是个少女。

      忽地亮起两盏微明灯火,一阵窸窣的开门声响起,三道高矮不一的人影映在牢中昏黄墙壁之上。其中一个高壮身影蹲下身子,将身下瘫倒的冯杰翻了过来,两指并拢探向他鼻下:“没死,吓晕了。”

      “好。陆峥,带冯杰出去。彭菱,速去叫医师来。”燕恒点点头,他的计策才推进到一半,明日尚有重头戏要做。

      冯杰昏死得彻底,倒比他预想中更顺利几分。三人相继出了牢门,陆峥皱着眉将冯杰扛上肩,嫌恶地颠了颠贴在自己后背的脑袋。

      “大人,接下来您要做些什么呀?今日扮鬼又是为何?”彭菱一蹦一跳凑到燕恒身侧,脸上还挂着她午后调配的果浆,与灶边揩来的灶灰。

      “医师到了你便回去睡罢,明日晨起,即可知晓。”燕恒语气轻快,眨眼笑道,眸似点星。

      彭菱脸上爬上几点红晕,轻咳一声道:“大人,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嘛!”

      未等燕恒应声,原在两人身后扛着冯杰的陆峥忽的挤到两人中间。彭菱冷不防被撞得趔趄,脚步不稳,眼见就要摔倒,燕恒急忙伸手去扶,却被身侧陆峥抢先一步。

      “陆大侠!你干嘛?!”彭菱右肩被陆峥一手揽住,方稳住身形,便一把拍开他手掌。

      “帮你。燕恒,走。”言罢,陆峥不由分说,径直拉过燕恒走出大牢正门。

      “不是!大人!你们等等我!”彭菱小跑着追上去。

      粗糙温热的触感传来,燕恒并未挣扎,只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微蜷了蜷。

      牢内闹鬼戏罢,燕恒返回官署,向白日其特意留在此地值夜的小吏吩咐几句,旋即枕起左臂伏在案上。

      一-夜浅眠。

      没过几个时辰,第一缕晨光便透过窗棂,落在他紧闭的泛黑眼角。长长的眼睫轻颤,明暗间,染上点点金芒。

      叩,叩,叩。

      三声轻脆敲门声响起,小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大人,照您的吩咐,小的清晨已去冯府报信,如今冯老夫人正在府衙门外求见。您看......?”

      “知道了,本官这就过去。”燕恒抬手理了理双襟,将左袖上的细褶抚平,推门而出,步伐沉缓,往刑部大门走去。

      门外,冯母正焦灼地来回踱步,见到燕恒出现,未加思索便扑通跪倒在刑部门前。

      燕恒忙提步上前欲扶,冯母却不肯起身,老泪纵横,哭着哀求道:“大人!我儿现下如何了?!求您开恩,让老身见他一面吧!”

      燕恒温言劝慰数句,终拗不过冯母苦苦求,只得无奈应允。冯母赶紧起身随他踏入刑部,燕恒则亲自引着她赶至刑部医署。

      一把推开木门,冯母一眼便望见躺在板床上的冯杰。冯杰面色煞白,双唇紧闭,身板僵硬。

      “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母亲!”冯母冲进医署,哭喊着扑到冯杰身上,泪流不止,身子却还小心收着力,生怕压到身下之人。

      燕恒缓步近前,着身后小吏召来医官,关切探问冯杰病情。医官只道冯杰身有旧疴、心郁难解,他已尽力施针石之术,半柱香后便可苏醒。

      冯母闻言泣道:“大人,我儿缘何病成这般模样?老身该如何救他!”

      燕恒长叹一声,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冯大人先前遭奸人下毒谋害,刑部原本已替他解了毒,谁料近日来冯大人身上的毒竟又复发,我等现下实是无计可施。冯大人一日不招供,刑部便一日抓不到真凶,若再拖延,恐怕冯大人他......唉!”

      “大人,老身就杰儿一个儿子,冯家也只他一根独苗,求大人指条明路,老身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能看着我儿殒命于此!”冯母抓着燕恒衣摆一角,双手颤-抖。

      燕恒蹲下身子,扶着冯母右臂,语重心长道:“老人家快请起,是本官无能,未能揪出幕后之人。冯大人糊涂啊,至今竟还不肯说出府中私藏白茶的来历,误了我等救他的时机。”目光落至身侧人凌乱的双鬓之上,白发似比前几日拜访冯府时更密几分。

      “若是再隐瞒下去,冯大人恐无生还之机。可若是他肯将实情告知,本官或可保他性命。老人家要是真想救他,待冯大人醒后,还望您能多加规劝。倘若能找到白茶来历,冯大人这条命,便可保住。”

      冯母握着燕恒一只手,拼命点头道:“老身明白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燕恒道:“冯大人对刑部问话多有抵触,还望老人家莫要提及方才本官与您所言,否则他必不肯松口。若劝诫无果,只怕他......唉,便真的时日无多了。” 冯母忙不迭应下。

      说话间,但见冯杰眼皮微动,似要转醒,燕恒遂率众人退出医署,掩上门扉,独将冯氏母子留在屋内。

      燕恒远远守在医署外,忽见前厅进来个匆匆上值的身影。

      那人望见他,先是一顿,旋即远远拱手一揖,又匆匆离去。

      是刘得鹿。近日来他得自己授意,日日誊抄核查官员档案,今晨想来是又赶去吏部上值了。

      正当燕恒思忖间,后院的陆峥听得前院动静,寻了过来。

      “何事?” 瞧见燕恒眉间又添两道细纹,陆峥快步走近,语气里满是关切。

      燕恒见是陆峥,紧绷的身体稍稍松缓,轻声道:“只是有些担心。陆峥,你说我这计策能成吗?若不成,便只能去搜那张府。到时,又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故。”

      陆峥柔声道:“你的,计策,自是,最好的。放心。”

      燕恒哑然失笑道:“陆大侠,你都不知我用了什么计策,便说这计策好,真是......”

      “我,信你。”陆峥望着他,目光灼灼。

      燕恒却别过脸,躲开那炽热视线,心中酸涩难当。

      他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也有一人,这般无条件信他,将他奉若神明,比陆峥更坚定、更炽热,也更......无可救药。

      可他终究没能护住他。

      陈乾景,是......你吗?

      蓦地抬头,燕恒眸中探究,直直望向陆峥。

      眼前人面容臃肿,神情平淡,只目光肖似那人。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燕恒暗自摇头,明知是自己异想天开,却仍忍不住将记忆里那个俊朗少年的影子,与眼前这张臃肿陌生的脸重叠相合。

      “大人!我儿有话要对您说!”未待燕恒细思,一声高呼将他拉回现实。

      冯母立在门口,胸-前淄褐衣料半深半浅,新添大片濡湿水迹。

      “大人,下官招,下官全都招。”冯杰哽咽道:“那白茶原是下官的上官——虞部郎中刘克己赏的,下官该死,竟为了金银钱财,受刘大人蛊惑,和他一同篡改各地上报的山泽计数。尤其是西南三州,去岁本上报了三百四十七座茶山,刘大人与我却改成了二百五十一座,连水泽之数也一并改少了。”

      有道是母子连心,亲情难舍,冯杰经此惊吓,又得年迈老母一番苦劝,终于招供。

      “你们为何要改山泽之数?”燕恒眼眸半敛,目光如炬,身后立着数位侍郎主簿。

      其中记事主簿离燕恒最近,丝毫不敢懈怠,疾疾禀笔速书,额间细汗绵绵。

      冯杰道:“听刘大人说,是转运司的意思。当时转运司由张远道张大人掌管,张大人乃三品大员,他的命令我们岂敢不从?再加上其中有不少好处,下官这才鬼迷心窍,帮着做了此等错事。”

      “你所言,可有证据?”燕恒道。

      冯杰道:“自是有的。下官做这些事本就担着风险,起初下官并不愿同流合污。为了自保,曾悄悄截留下刘大人当初命我行事的亲笔手书,此外,下官手里还有一封刘大人与张大人来往的密信,那密信原是刘大人一时疏忽,不慎遗落公案上的。”

      “哦?你倒有心。这些证据现在何处?”

      “就缝在小人母亲房内帐幔夹层中,母亲对此并不知情。”

      燕恒当即率人前往冯府,待衙役沿隙将冯母房中帐幔剪开,果见一片纤薄的泛黄书封。

      “来人!传本官命令,前转运司使、户部尚书张远道涉嫌私贩皇家贡品,与京中官员被刺案难逃干系,着尔等即刻带人包围张府!”

      将书封内文书展开,一字未落读完,燕恒骤然转身,神色严凛。

      “转运司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一并围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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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感谢每一个宝宝的点击、评论、收藏、营养液和霸王票,写得不好之处还望大家海涵。目标是把想写的故事好好呈现出来。
    ……(全显)